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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进李先生宽大阔绰的客厅的刹那间，广平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和珍的手。

刘和珍依然如平素一样温和，笑眯眯的，消融着广平的不安。

“哦！是刘小姐、许小姐。”李先生从藤椅上略略欠欠身子。

坐下，掠了掠短发，刘和珍沉静地盯着李先生，广平却按捺不住，推开仆人送上的茶杯，斜眼瞭着他，“李先生好像对我们很熟似的？”

“二位小姐是风云人物，岂止我，连部里对二位好像也不陌生呵！”李先生有意将“部里”二字咬得很重。

“深感荣幸！”广平响亮地答道。

“我和许广平同学有同样的感受。”刘和珍平静地说。

“好！”李先生脸色一沉，“我就快人快语了。本校为全国最高培养女学师资之地，杨校长受命以来，思青年求学之难，国家需材之殷，不畏艰辛，不避劳苦，使学风端正，秩序井然。不意少数人不守本分，屡犯校规，甚至鼓动风潮，妨碍学习。杨校长以同学前途为重，退让再三。谁料今日开会，有人竟群集守门，阻拦一校之长到会主持，鼓动哗噪，扰乱秩序，侮辱师长，无法无天。据我所知，杨校长的慈悲之心已成雷霆之怒，采取断然措施并非不可能的事。”

“不就是开除吗？”广平冷笑着问。

“小姐很聪明。”李先生点点头。

和珍神色淡漠地问：“我们校自治会还能干点什么？想来杨先生对李先生是有所交代的。”

“是的。”李先生脸上怒云密布，“你们只有切实认错，我才可能居中转圜，不然的话，剩下的只有被开除的一条路可行了。”

“李先生！”广平被彻底激怒了，霍的一下站起来，“今天请杨先生下台，是全体同学当场表示的意愿，不是我们几个人私下可以认错的。”

“我是校学生自治会会长。”和珍柔和的眼中闪动两片冷灰色，“我可以负责地告诉李先生，先生的建议没有为敝会考虑的价值。”

广平激动得以手加颈：“头可断，错不可认。”

两团惊愕的白光在李先生的近视眼镜后扩张，他摇头，叹气，斥责，大呼学生不堪好言理喻，拂袖而去，仆人将两位代表送出门来。

凉凉的五月的夜风，拂着广平热烘烘的脸，她情不可耐地又去抓和珍的手：“和珍，今天部员、校长都领教了，都接连地开了火……不管成败如何，把戏总是有的，热闹总是有的，你说呢？”

刘和珍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我十八岁的时候，在南昌女师读书，带头把辫子剪了。明知母亲会反对，偏回家请她帮忙修整，剪得和耳根一样齐。你猜怎么样？她见生米已成熟饭，只好亲自给我修整，还说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学校里容不了你了，准备回家吧。我说不见得，只要同校长斗到底，很可能他开除不了。”

“后来呢？……”广平一把搂住了她。

“死丫头，好大的气力！……后来开除我的布告贴出来了，但一纸布告，只能激起一百多名剪发同学的愤怒，大家签名一同退学，校长只好收回成命……”

“痛快！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