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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l925年5月7日，《二十一条》十周年的国耻纪念日——隐遁了数月的杨荫榆公开露面。

她扎白色的头绳带子，穿黑花缎的旗袍和斗篷，控着拳，走着八字步，脸上透出笑，和几位来讲演的社会名流一起，向内外都布满了学生的大礼堂走来。

她想利用国耻纪念日，请校内外名人讲演，好借此以校长资格出面，而这样的会学生是非来不可的，如有动作，不守秩序，惩罚起来，自然是师出有名了。

校学生自治会事先知道了这个消息，商量之后，派代表去请总务主任吴沆出席主持纪念会，不要让已被学生反对当校长的杨荫榆出来，使学生难堪。

吴沆无言。

代表反复劝说，此老只是摇头，摆手，末了，干脆闭上眼睛。

自治会只得当机立断，决定一面招待演讲者登台，一面婉言劝阻杨荫榆不要进入会场，使学生以不信任的面目听受训导。

杨荫榆和几位讲演者刚走到礼堂门口，就有些人来请讲演者入内讲演，刘和珍、许广平等人则向杨迎上去：“杨先生，请你留步！”

“哼！”杨荫榆一面答话，一面想往里走。

“杨先生，全校同学请你自重些！”广平、和珍激动得满面通红。

杨荫榆又哼了一声。

何物老妪？可恶！——广平厌烦地想起她平日的举动，也是这样扭进课堂，站在讲台的一角，半吞半吐地说：“男朋友结交不得！……电影场是不能去的，里头尽做坏事……你有表哥没有？……”

“杨先生，请您退席——这是全校同学的愿望。”这时开会的铃声摇响了。

杨荫榆分开二人，冲进会场，冲上主席台。

整个礼堂立即骚动起来，震耳欲聋的嘘声形成了一阵阵的声浪，将小小的主席台包围着，摇撼着。

杨荫榆的脸色变白，大呼：“同学们……同学们……”

“退席！退席！”回答她的是姑娘们年轻而愤怒的喊声。

“叫警察！”她终于拍案大怒了。

吴沆等人一听，立即摩拳擦掌，虎视眈眈，欲对女学生饱以老拳。

本校的两位老教员，连忙上了主席台，将两撮花白胡子横在杨、吴之前。

哗，礼堂内响起激越的掌声，原来是学生在欢迎讲演人登台讲演。

杨荫榆实在无趣，领着一班随从，悻悻地冲下主席台，在一片嘘声中，溜出礼堂。

自治会职员立即请讲演人登台演讲。女学生好像要争一口气似的，全场静悄悄的，秩序好得不能再好了，使人觉得刚才是火山的大爆发，现在是爆发后的宁静——使人感觉到威严的一种宁静。

当大会要结束时，瘦瘦的李先生踱上台来。广平、和珍与所有同学都一愣——此公是教育系的教员，又是教育部的官员——他完全不看台下的学生，眼睛瞪着脚尖前的那一方地板：“今天的事诸君是有目共睹的，很不好……国耻纪念日应当纪念而不应当扰乱……我看这情形呀，大约有几个人会遭遇到开除的处分……不过事情好像不是完全没有挽救的余地……请派两名代表来找我，好好从长计议罢……”

姑娘们沉默了。散会后校学生自治会召集紧急会议，决定派刘和珍、许广平为代表，当夜到李先生家里，和他谈谈。

这一天，女师大轰轰烈烈，整个北京城也沸沸扬扬，武装警察堵住了天安门的所有进口，广场上分段密布着马队和步兵。各校学生因而改在神武门集合，通过取消不平等条约、打倒帝国主义的决议案。散会后千余人赴教育总长章士钊的宅第，质问禁止学生开国耻纪念会的理由，与守护章宅的武装巡警发生激烈冲突，学生重伤八人，被拘捕十余人。而越墙跳入的两百多名学生，则打破门窗，捣毁杂物，把章士钊的窝捣了个稀烂……

这是高压时代压出来的大风暴！

它轰隆隆地撼动着这古老的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