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您走好！我不远送了。”

“东家，请回吧！这道我是走熟了的。”

当广平从崇文门东面船板胡同一家公馆里走出来，疲乏得连打两个长哈欠时，已是晚上九点。

她是到这里来做家庭教师的，东家是外交部的一位司长，要聘一位先生教他的两个儿子，月薪十元，另供应一顿晚饭。应聘者有一百多人，结果广平被录用了。从此她每日下午下课后便去教书，直到晚上才能返回学校。

此刻，冷峭的夜风负着冷黄的路灯光在冷落的胡同里扫，广平把衣领提起来，脖子一缩，顶着冷风，往胡同口跑去。

两团微光在那儿扑闪——那是洋车上的白铜玻璃灯，车夫已拉广平快两年了，每天靠得住这时到这儿来接她。因为从西城的女师大到东城的船板胡同，实在太远，所以广平每日辛劳挣来的微薄束脩，还得支付三分之一给这位和自己一样辛劳的同胞。

蜷缩在车厢里，挡风的棉篷子有些破，一股冷风钻了进来，她连忙移向了另一角落。

吧嗒吧嗒……车夫的脚步声单调而又沉闷，听着听着，她的眼皮乏得像被胶粘住了。

这样的奔波劳顿，苦吗？她问自己。

是的，苦！很苦！

但比起家里，却是天堂了！只要一想起广州高第街一七九号那个聚族而居、亲戚本家有两百人的大家族，这位刚毅的女子忍不住要流下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