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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 鲁迅与许广平、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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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是很老旧的,窗门是和合式的,上下都糊着花格纸,没有玻璃,到了夏季上边糊一块绿的冷布,做成卷窗。

但旧有旧的好处,住得久了,就能领会老屋纸窗的韵味。秋风陡起时,窗前枣叶簌簌乱落如雨,听得分外真切,如是换成玻璃窗,情趣就完全两样了。而一到春天,大黄风震撼着老屋,午夜躺在床上,听着呼呼之声,似乎房架子吹得都在摇动;于是,梦到江南的树人就再也不能将那场好梦续完了。夏天呢?则可以听到知了声,胡同中卖冰的冰盏声。冬天则可以听见远处的犬吠声,窗边的密雪声。

在部里上班,午饭往往就在邻近的小饭馆吃;有时就与三位同事一道,专包一顿,四人同吃,每顿共四样菜,每人每月五元。

在会馆中,饭托长班代办,菜就叫他的儿子随意去做,当然不会可口了。有客时则到胡同口外的一家有名的饭馆“广和居”去叫,但它的名菜如潘鱼、砂锅豆腐等是不大叫的,要的只是炸丸子、酸辣汤等。那盘碟如猫碗狗碗一般,实在坏得可以,好在价钱便宜,只是几个铜圆罢了。

吃茶是一直不用茶壶的,只在一只上大下小的茶盅内放一点茶叶,泡上开水,也没有盖子,请客人吃的也只是这一种。

衣被脏了,则多半请人浆洗,洗净一床旧被,工钱为三十枚铜圆。

北地苦寒,刚到的头一年冬天,树人架不住冷气的煎熬,得了气管炎、胃病,牙齿也越发不好使了。他只得自己照料自己,有时去日本人开的医院看病,有时则蒸山药[3]来滋补滋补。

隆冬天寒地冻,砚水成冰,他将门上的竹帘换成布帘。又购一小白泥炉,那炉身是胶泥搪的。外刷北京特有的大白粉,像一个绍兴酒坛子,底部有炉条,肚皮上开个小洞,用来通风与捅灰,装在一个一尺多高的铁架上。

炉中木炭彤红,室内暖意融融,树人围炉独酌,炭红酒温,颇忘旅人之苦,遂用悦耳的乐音,低吟出白乐天居士的那首诗来——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