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来讲，中国人是不太相信语言的建设力量的，虽然人们通常装作听得津津有味，但毋庸讳言，这大概是出于礼貌。以语言力量作为工具的职业比如律师，TVB剧中的律师大多巧舌如簧，往往在关键时刻上演大逆转，既演足了自己的戏份，也赚足了观众的眼球。现实中的律师不是这样的，至少我认识的律师朋友不但不是伶牙俐齿的性格，甚至多少有些木讷——因为要比常人更了解和遵守章程，所以看上去往往有些死板。现实中，那些话少的律师反而更容易赢得信任。

但是我们通常会被语言的破坏力量打败。刘震云写过一本有意思的小说《一句顶一万句》，看过这本小说的人都知道，刘震云并不是在为语言的力量辩护，相反，他的观点是认为，一旦说错一句话，就算之前说了一万句正确的话都没有用。据我所知，刘震云本身是一个很能聊的人，这样一位喜欢聊天说话的人专门写了一本小说来告诉读者要警惕语言的破坏力量，那道理应该是被他亲身验证过的。

因此想来，无论是语言的建设力量也好，破坏力量也好，其实往往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听的人是否接受某一句话的观点，直接关乎这句话有没有意义。你说一万句，别人左耳进右耳出，听听就好，没人会放在心上。关键是最后那句话，你一不小心碰到了听者的痛处，伤了他的心，之前一万句话因此一笔勾销，从此他只记得你最后那句话——这句话从此入了心了。所以，一句话有没有意义，往往在于听者，而不是说话的人。

俗话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装睡的人并不是真的睡着了，只是他有意关上了心门，那么即使你说了再多有意义的话，他一句也不会放到心里去。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例子是比比皆是的。比如下定了决心要离开的恋人，比如互相视为仇敌的婆媳，比如各持己见的微博大V。要么是彼此死了心，要么是立场坚定，要么是各为其主，对方的话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的。几年前有部电视剧叫《双面胶》，讲的是婆媳关系，据说如果婆婆和媳妇在一起看的话会打起来。更久的几年前还有部电视剧，非常有名，陈道明和蒋雯丽演的《中国式离婚》，我看了之后十分同情陈道明演的角色，觉得这个男人委屈极了，可是女同事恰恰相反，她们十分理解蒋雯丽。

我常常想，为什么看起来再明白不过的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会有区别如此之大的反应，大概是心门选择性关闭的问题。就像生活或者工作中，我们认为明白无误的一件事情，对方偏偏不能理解和接受，反而提出反对。这种情况实在让人感到困扰和沮丧。唯一能让人最终可以释怀的解释是，听你讲话的人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恰巧在那个时候关闭了心门。

我是一个喜欢试图说服别人的人，曾经认为只要真理在手就能所向披靡。但是偏巧这个社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处处可以体验到无法说服别人的挫折。比如你认为人就应该过积极向上的生活，偏巧遇到一些愿意得过且过的人；比如你想什么事情都能谈谈清楚，偏巧遇到一些喜欢专攻下半身的人；比如你认为合作可以共赢，偏巧对方更加相信巧言令色威逼利诱的权术。在这样的时候，沮丧和挫败感是无法帮助你的，事实充分逻辑明确的语言也是无法帮助到你的，即便多说，那也是鸡同鸭讲——在这样的障碍面前，逾越的唯一方法就只能是像坦克一样碾过去，或者忽略它，装作视而不见。

一句顶一万句，但是即便如此，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语言终究是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