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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宋 我们的宋朝
1.10.5 结 语
结 语

很多史家指出,南宋王朝153年的历史,孝宗统治年间可谓是最平淡的时期。对外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仅有的一次北伐,无论从规模还是影响看,都不能与此前的宋金战争和此后的开禧北伐、宋蒙战争相比。在内则一直是政局平稳,君臣相安,既看不到类似高宗时秦桧独揽朝政的局面,也没有出现像宁宗、理宗时史弥远擅自废立那样的重大事件。这样的观察自然有其道理,却有些流于表面。稍微转换一下视角,从南宋深层政治结构递嬗的角度剖析,便会发现孝宗时代的特殊性,以孝宗为中心,南宋政治接连出现了两次太上皇-今上的二元权力格局,给时局带来极大影响。

太上皇-今上的二元架构,带来的不是权力的转移,而是皇权的分裂,因此它具有不稳定性。正如杨万里所言,皇权“非可共理之物”,“自古及今,未有天下之心宗父子二人而不危者”。这一点在北宋末年的徽、钦二帝身上已经清楚地显现出来。面对大举压境的金兵,徽宗匆忙将皇位禅让给钦宗,自己连夜出京逃往东南,隐然有另立朝廷之势。钦宗不甘心成为第二个唐睿宗,迫使太上皇启程还京,随即将之软禁。父子二人爆发出尖锐的冲突,错失出幸避敌的时机,最终双双沦为阶下之囚。

高宗与孝宗形成的二元架构非徽、钦时期可比,它一方面不必承担如靖康时那样强大的外部压力,另一方面其内部结构也相对要稳定得多。高宗禅位出于自愿,而非徽宗那样迫于时势。在高宗与孝宗各自的心里,也并不存在相互的猜疑,高宗不想再次复辟,孝宗的皇位完全出自高宗的赐予,“得非所望,故能竭孝展恩”。在孝宗与高宗的关系中,高宗占据无可置疑的主导地位,这是为孝宗所认可的,父尧子舜的赞誉背后,是孝宗对高宗指示的无条件服从。迫于高宗的压力,孝宗放弃了自己恢复旧疆、中兴宋室的理想,与金达成和议。《鹤林玉露》说:“孝宗初年,规恢之志甚锐,而卒不得逞者,非特当时谋臣猛将凋丧略尽,财屈兵弱,未可展布,亦以德寿圣志主于安静,不思违也。”

尽管如此,太上皇的干预,仍极大地削弱了今上的权威,孝宗时时刻刻感受到来自臣下的轻忽,他的潜意识中也偶尔会表露出皇权受到侵夺的不满。太上皇和臣下从两个方向挤压着孝宗的帝王心理,他意识到高宗给他权威带来的动摇,亟欲更多在朝政上打下自己的烙印,又对大臣充满提防心理,宁愿事必躬亲,也不以责任臣下。很多大臣抱怨孝宗管得太细,批评孝宗尚未理解治国之道,可是他们不曾设身处地为孝宗着想。高宗尽管做了太上皇,仍然继续着做皇帝时的作风,把国家大政方针的决策权抓在手中,孝宗也只能去处理一些具体的行政事宜,来宣示自己的存在。在孝宗而言,实有其难言之苦衷。

高宗是幸运的,他托付得人,孝宗对他言听计从,又性格坚忍,能够将皇权受到侵夺的压力,通过躬亲庶政的形式排解出去。然而当孝宗想要把类似的权力结构移植到他与光宗的关系中时,却带来悲剧性的结局。光宗较孝宗拥有更强烈的独占皇权的意识,不甘心皇权受到孝宗的分割。在他心中,来自孝宗的压力,他自己要求独尊的意志,乃至李后的教唆,儒家的伦理规范,这数种力量一直处于激烈交锋中。光宗没有孝宗那样坚忍的性格,几种力量的交锋给他带来的是毁灭性的结果。孝宗与光宗之间的父子关系,也终因太上皇-今上的权力结构而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参考文献

1.陈国灿、方如金:《宋孝宗》,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年。

2.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年。

3.王德毅:《宋孝宗及其时代》,《宋史研究集》第十辑,台北:“国立”编译馆中华丛书编审委员会,1978年。

4.柳立言:《南宋政治初探——高宗阴影下的孝宗》,《宋史研究集》第十九辑,台北:“国立”编译馆中华学术著作编审委员会,198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