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顺时势陈桥兵变 叹兴亡一统江山
石守信等人这才听出了赵匡胤话中有话,连忙离席叩头说:“陛下何出此言? 现在天命已定,谁还敢有异心?”赵匡胤神情开始严肃起来:“朕并非说诸位有什么异心,可是诸位想一想,倘若你们的部下想要富贵,一旦把黄袍加在你身上,你即使不想当皇帝,到时也身不由己了。 朕就是先例呀!”
后汉皇帝刘承祐得到李守贞等人举旗造反的战报,不敢怠慢,立刻任命大将郭威为征西都招讨,率兵十万讨伐兴兵叛乱的三镇人马。 郭威接到命令,赶忙行动,召集部下得力大将郭从义、李重进、石守信和王朴等人,商议出兵的具体安排。 大家反复商议,觉得对方来势汹汹,还是应当分而击之,决定先集中兵力攻取河中,再分兵攻打凤翔和永兴。 按照这个决策,郭威率大军一路向西冲杀,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围困住了河中城。 不过,郭威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指挥兵卒挖掘战壕,严加困守,企图等城中人困马乏粮草不济的时候,再行攻打,以减少伤亡。
李守贞凭借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开始并没遇到什么问题。 但随着敌军围困的日子渐久,粮草补给不上,军中接连出现骚动。 万般无奈之下,他带兵突围意欲与凤翔友军联合。 然而郭威早有防备,大战一场,李守贞大败退回城内。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李守贞身边的副将王继勋献计说,实在不行,可以派人突围出城去向蜀军求援。 反正也没别的好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李守贞立刻写好书信,挑选一个水性特别好的兵卒,从河道中潜水出去,向蜀国搬兵求救。
当年李嗣源把大将孟知祥封为蜀王,史称后蜀。 孟知祥病故之后,他的儿子孟昶继位,定年号为广政,史称他为后蜀后主。 由于连年没有战乱,后蜀倒也百姓安乐,国力逐渐有了起色。 正因如此,接到李守贞的求救信后,孟昶认为这是个挺进中原扩张势力的大好机会,当即答应下来,任命安思谦为都督,率领五万大军火速出兵汉中。
汉军主帅郭威得知蜀兵出动的消息,为避免腹背受敌,连忙派大将赵晖带兵两万前去围攻凤翔以抗拒蜀军。 赵晖大军抵达凤翔后,凤翔节度使王景崇拒不交战,闭门不出坚守待援。 情急之下,赵晖听从军师王朴交代的妙计,派出一部分兵力冒充蜀军,打起后蜀的旗号,绕道后山方向,叫嚷着让城中士兵赶紧打开城门,说他们是后蜀派来的援兵。 王景崇信以为真,忙亲自率兵去城外迎接。 赵晖则趁机挥兵大肆冲杀,把王景崇杀得大败。 王景崇差点儿丢了性命,逃回城中固守凤翔,再不敢再战。 几天之后,后蜀援军真的到来,王景崇与蜀兵会合一处,实力大增,蜀汉两军相持不下,开始旷日持久地展开对峙。
而此时远在永兴的赵思绾却没那么幸运。 他一直被困死在永兴城中,粮草日益短缺,到处都是饿死的百姓和士兵。 虽然赵思绾也派人向后蜀求救,但后蜀大队兵力全投向了凤翔,已经无力顾及这里。 看看将近一年过去,当初起兵造反的其他两路大军丝毫没有前来救援的迹象,赵思绾终于崩溃,他主动写信要求投降。 永兴最终落入郭威手中,而赵思绾也没能保住性命,被郭威斩首示众。
赵思绾被杀,后汉成功收回了长安,造反的三镇兵马损失一镇,令其他两路大为震惊。 前来支援的蜀军兵马在大帅安思谦率领下,急于成功,会合王景崇的所有兵力,出凤翔直奔郭威前锋大将赵晖冲杀而来。赵晖见对方势大,决定固守宝鸡城。 坚守几日,郭威派大将郭从义带兵赶到,里外夹击,把安思谦的援兵打得大败。 安思谦见中原局势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凭后蜀力量根本达不到预期目的,只好狼狈逃回蜀中。
守候在凤翔的王景崇听到前方兵马溃败的消息,自知无力回天,无奈之下只好自焚而亡了。 三镇兵马顷刻丧失了两镇,秦王李守贞知道兵败被擒的后果,杜重威的例子让他不寒而栗,便也自焚身亡,城中将士开城投降,一场兵灾浩劫就此彻底平息。
郭威收复三镇,一边向朝廷报捷,一边安抚当地百姓,然后班师回朝。 不料刚走到半路,便接到皇上封赏的圣旨,所有立下战功的将领,如郭从义、石守信等人,都有不等的赏赐,加封郭威为侍中,兼任天雄节度使,令他率本部人马不必回到京城,可直接去大名府上任。 虽然加封了官职,但赴任的地方比较偏远,分明是把大家支出朝廷,众将士都感到很气愤。 郭威摇头长叹一声:“诸位都不必恼怒了,定是皇上担心我作为顾命大臣,又执掌兵力,权势过重会威胁到朝廷,所以将我远调京师。 其实,远离是非之地未尝不是好事啊! 只可惜没机会把家小接来,只能等到以后啦!”
诚如郭威所猜测的,调离郭威等将领离开朝廷,正是苏逢吉出的主意,为他自己独揽朝政大权作铺垫。 见郭威没敢怎么样,乖乖地去了大名府,苏逢吉更加大胆,他找出各种借口,怂恿隐帝刘承祐,派禁军将领聂文进和后赞在广政殿设下埋伏,召史弘肇、杨邠、王章等重臣进见,三位顾命大臣奉诏入朝,结果正中埋伏,被诬以谋反的罪名,斩首于开封北郊,并诛灭九族。 苏逢吉一击得手,更是有恃无恐,派禁军包围郭威府第,将其满门眷属扣作人质,企图以此来要挟郭威不敢起兵造反。 郭威有个养子叫柴荣,柴荣的父亲柴守礼是郭威夫人的哥哥,因为家境贫寒,柴荣从小便投奔到姑姑家,被姑父郭威收为养子。 这天柴荣恰巧有事出门,回来时发现家中大门外聚集了许多官兵,打听到原来是朝廷禁军在奉旨捉拿郭府老小,忙趁乱逃出开封,赶往大名府给养父报信。
郭威治理大名府虽然时间不是很长,但他注意劝农课桑减轻赋役,努力使当地百姓安居乐业,颇得民心。 正当郭威力图抚平连年战乱给当地百姓所带来的伤痛时,皇上接连屠戮大臣的消息陆续传来,令郭威很是不安。 他正要安排人去把家人接来,还没来得及动身,忽然柴荣跌跌撞撞跑进大堂,见面便“扑通”跪在地上痛哭着说:“干爹……咱郭家满门都被聂文进、后赞率领的禁军给缉拿走啦! 听说是苏逢吉挑唆皇上下的命令……”
尽管几天来总心神不定有种不祥的预感,但真的听到柴荣哭诉,郭威仍然如同遭到雷劈一般,怒火燃烧,让他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昏厥倒地。 众人见状,赶忙七手八脚把郭威扶到榻上,过了良久郭威才缓过劲儿,努力睁开双眼,对众人说:“奸贼当道,昏君主政,不得不起兵为百姓请命! 传令各部将士,火速准备,三日之后,传发檄文宣告天下,我要以顾命大臣的身份,讨伐无道,另立英明君主,让天下免遭荼毒!”众人早已愤愤不平,立刻拱手答应。 消息传出,前来投奔的兵马和勇士络绎不绝,几天之内,已经聚集有十万兵马。 郭威身体略微有些起色之后,立刻任命柴荣为正先锋,石守信为副先锋,大军迅即南下,直指开封。
先锋官柴荣和石守信率三千精兵一路南下,沿途并没受到多少阻挡,几天工夫便直抵澶州。 镇守澶州的将领是当朝国舅李业的族弟李洪义。 闻听郭威兴兵南下,思虑手下良将实在太少,难以抵挡,便慌忙在澶州城内摆下擂台,张榜招募勇士。 也是天意巧合,越州防御使赵宏殷告老还乡后,因家道中落,他的长子赵匡胤空有一身武艺,却难以为家里赚来金银,只好离家到四方闯荡,寻求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听说朝廷大将郭威英明神武,又担负着抵御契丹的重任,就一路向北前来投奔。 当李洪义为招募大将而举行打擂比武时,赵匡胤恰好途经澶州,由于囊中羞涩,再往前赶路只怕就要饿肚皮了,就自告奋勇上台打擂。 他惯用一条镔铁大棍,在台上只四五个回合便打得擂主王殷抱头而窜。 李洪义见状很是高兴,当即封他为偏将,负责守卫城池。 几天后,郭威的先锋部队进逼到城下。 在与柴荣和石守信的交战中,赵匡胤才知道,自己原本要投奔的郭威,竟然是对面的敌军。 他灵机一动,诈败而逃,等柴荣随后追赶到一处僻静的山洼中时,他才自报家门告诉柴荣说,自己原本出身将门,对郭威元帅早就深怀景仰,只是错投到李洪义门下,愿意将功折罪。 方才交战中柴荣就对赵匡胤的武艺深感敬佩,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是满心欢喜,两人跪地发誓,结成兄弟。 合计一番,赵匡胤知道李洪义胆小无谋,完全可以劝降他献城归顺。 回城之后赵匡胤把郭威大军如何厉害吹嘘得天花乱坠,李洪义果然万分恐惧,听从赵匡胤的建议,献出澶州城投降了郭威。
隐帝刘承祐得到前方惨败的战报,顿时龙颜大怒,令慕容彦超为都督,带领开封几乎所有兵马,前去讨伐郭威。 不过,放着许多将帅背主叛乱的前例,他对慕容彦超并不大放心,便听从苏逢吉的献计,让心腹聂文进和后赞担任监军,对他进行监视。 慕容彦超接到诏书立刻率兵动身,会合各路兵马驻扎在封丘的刘子坡。 但此刻郭威的势力已成燎原之势,纵然慕容彦超善于用兵,却已经是独木难支,加之处处受到聂文进和后赞等人的牵制,接连大败。 而就在郭威大胜在望的时刻,传来满门妻儿老小全部被刘承祐下诏斩首的消息,暴虐残忍的刘承祐还把郭威的妻儿老小首级放在两口木箱中,派使者送到郭威军中。 郭威骤然受到此番打击,惨叫一声倒地昏厥,半晌工夫才苏醒过来。 自古哀兵必胜,第二天的决战中,后汉兵马被杀得大败,四十万大军只剩下四五千人,慕容彦超见这副烂摊子已经无法收拾,只得带领残兵败将逃窜回自己的大营驻地兖州。
没了慕容彦超这支最后的抵御力量,后汉都城几乎没有任何设防,任凭郭威大军长驱直入。 一片混乱中,刘承祐被禁卫军乱刀砍死,苏逢吉自知大势已去,悄悄自缢于家中。
郭威率大军浩浩荡荡开进开封,冯道带领百官迎接,这种迎新送旧的大戏,众人早已十分熟练。 紧接着,大家按照以前惯例,拥立郭威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周,定年号为广顺,史称后周,郭威就是后周太祖皇帝。
对于已经习惯了动乱的士民百姓而言,皇位更迭似乎成为家常便饭,早就见怪不怪,大家最期盼的,也不过是能过上几天平静的日子而已。 当郭威称帝之后,并没引起什么大的动荡,唯有后汉宗室河东节度使刘崇深感自己是后汉皇亲,在新朝肯定不会有好的结局,况且自己目前拥有三晋地盘,兵多粮足,具有雄厚的自立资本,便自立为国君,定国号为汉,自称是大汉世祖神武皇帝,改年号为乾祐,史称北汉,成为五代十国中十国之一。
此时南方一带也是接连发生战乱,各国相互攻击。 由于南唐地理位置优越,加之有边镐等一班勇猛战将,吞并楚国大片土地和城池,使楚国只剩下一个名头,而实际百姓和国土全归了南唐,使南唐的实力日渐强大。 强大起来的南唐,胃口也越来越大,开始与北汉皇帝刘崇、驻扎在兖州的后汉大将军慕容彦超,商议合兵讨伐后周。 而后周也正谋求统一中原的机会,双方很快在兖州一带展开大战。 由于南唐毕竟路途遥远,出兵不够及时,兖州失守,慕容彦超战死,有效解除了后周的后顾之忧。 南唐与北汉皇帝刘崇再不敢轻易出兵。
征战终于告一段落,平息下来的郭威如同得了卸甲风一般,身心伤痛与疲惫,让他再也支撑不住,终于病倒并很快驾崩,临终传位于养子柴荣,史称为周世宗。
柴荣登基之后,预料到北汉、南唐或者辽国知道了郭威驾崩的消息,一定会趁机发兵侵犯,于是秘不发丧,悄悄派遣已故名将高行周的两个儿子高怀德和高怀亮率精兵三万先驻扎于晋州,兵锋直抵北汉。 看看准备好了,柴荣才对外宣布自己继承皇位,紧接着号令三军,亲自率领大军奔杀晋阳。
北汉皇帝刘崇得知郭威驾崩后,满心欢喜,正商议着趁柴荣忙于大丧之际,出兵南下,重新占领中原地盘。 不料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忽然战报传来,说是周主柴荣亲自率大军五万,会合已经抵达晋州的高怀德、高怀亮三万兵马,出阴地关,正向晋阳杀来。 刘崇闻言顿时目瞪口呆,惶恐之下,赶忙任命京畿领军都督杨衮为大将军,任命殿前将军张元徽为先锋官,自己带领所有精兵,御驾亲征,大有与北周决一死战的架势。 不过,北汉运气并不是很好,当时正是北风,周军的顺风射箭,杀得北汉兵马措手不及,伤亡惨重,先锋张元徽也死于乱军之中。 见大势已去的刘崇慌忙逃走,在大将杨衮的保护下,率残部万余人一直退到太原,据城坚守再不敢出战。 看看柴荣八万大军随后赶来,把太原城团团围困住,刘崇更加惊慌失措,大有末日将近之感,几度想要献城投降算了,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活命。 在这个关键时刻,杨衮提出自己的儿子杨业在雁门关驻守,部下还有两万多兵将,可以作为外援以解太原之围。 刘崇如同得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派杨衮出城闯营前去搬兵。 柴荣围困太原达两个月之久,后周兵将逐渐懈怠,正是这个时候,杨衮率领救兵赶到,内外夹攻,对后周发起突然袭击。 后周大军措手不及,顿时兵败如山倒,不得已只好撤兵回朝,休整兵马。
率军回到开封,柴荣才得知宰相冯道已经病故。 老臣去世,心下当然郁郁,不过,更让柴荣心中郁闷的是,征战半载却功亏一篑,实在是太不甘心。 正烦闷间,宰相王朴求见,向柴荣提出一个目前局面的最新动向:“陛下,如今南唐李景逐步侵吞楚国,大有一统江南之势。 若不抓紧征讨,等他坐大,必有后患。 自古兵戈之事,多是起事于东南,收功于西北。 可见南下征战胜算更大,陛下应速做安排。”柴荣正苦于找不到增强实力的机会,认为很有道理,便决心亲征南唐。 后周显德二年(955)十一月,柴荣任命李榖为军师,以郭从义、赵匡胤和石守信等人为大将,率领大军四十万,沿淮河南下,进军南唐,先锋直指寿州。 镇守寿州的南唐大将刘仁赡立即给李景报信,请求发兵救援。 李景也正想和北周一争高下,命刘彦贞、姚凤和皇甫晖大将兵分三路,赶来应战。
后周兵将初来乍到,士气正盛,接连取胜。 为了绕道从背后攻打寿州,柴荣命赵匡胤率兵两万,前去攻打寿州南侧要道清流关。 驻守清流关的皇甫晖、姚凤得知消息,布下严阵死死防守,不管赵匡胤部下如何大骂挑战,就是坚守不出。 眼看将近半个月过去,却丝毫没有进展。 赵匡胤唯恐耽误整个大军的进程,正焦躁无奈之际,胞弟赵匡义赶到两军阵前来投奔自己。 赵匡义和哥哥不同,是个文弱书生,年轻儒雅,谈吐间处处流露出书卷气息。 赵匡胤本想封胞弟一个官职,又怕别人不服,正踌躇的时候,赵匡义却表示,自己有办法夺下清流关,并说,自己来的时候已经仔细观察过,清流关一侧有条小河流入到关内,只要派遣水兵从小河中潜游过去,里应外合,必定能获大胜。
“好主意!”赵匡胤连连拍手称妙,当下精心挑选出八百名通水性的士卒,由赵匡义带领,趁着天黑无人注意,从山溪涧潜入关内,先烧毁唐兵粮草,当敌军一派慌乱的时候,赵匡胤从正面发动猛攻,半个时辰不到,清流关被顺利攻下,为后周大军闯出一条行进道路。 刚获全胜,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恰巧从此路过,赵家父子兄弟得以团聚,三人喜不自禁,赵弘殷把自己身边的书记官赵普引荐给赵匡胤,说此人足智多谋,是不可多得的谋略人才,留在身边,定有大用。 赵匡胤见父亲神情严肃,顿时心有所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点头答应。
虽然后周兵马接连得胜,但越往南进攻,越感觉行军作战的不便。南唐境内河道交错,气候潮湿,这都让后周军队很不适应,以至吃了不少苦头。 另外,染上疾病的兵卒越来越多,也严重影响了战斗力,就连最善于出奇谋的军师李毂也不幸染病去世,这给柴荣以很大的打击。 就这样彼此互有胜负地接连征战三年,双方都已是精疲力竭。 南唐皇帝李景终于支撑不住,听从宰相冯延巳的建议,上书给柴荣,表示愿意自动削去皇帝称号,把名字改为李璟,寓含舍帝而称王的意思,并愿意划江为界,割让江北十四个州送给后周,以求取江南和平。 苦苦作战这么长时间,胜利已变得遥遥无期,有了这个台阶和实惠,柴荣当即欣然同意,任命自己的外甥李重进为淮南王,负责镇守治理这十四个州,随后搬兵回师,总算结束了这场艰苦的出征。
从南唐收兵回到开封,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后周显德五年(958)五月,后周世宗柴荣为实现江山统一大业,决定收回被辽国侵占的州县土地,任命大将石守信为先锋,御驾亲征,率赵匡胤等精兵强将与辽国展开大战。 大军蜂拥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收复大片领土,战事进展格外顺利,先后收复定州、莫州和瀛洲等地,军心很受鼓舞。 不料祸福莫测,就在一片必胜的高歌猛进中,柴荣却偶因受寒加之日夜操劳,竟然卧病不起。 众将领见主帅病倒不能理事,唯恐辽国得知确切消息趁机反扑,为确保皇上安危,便由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做主,班师回朝。 一场雄心勃勃的北征,也和讨伐南唐一样,功败垂成。 一连几天都处于昏睡中的柴荣清醒过来后,闻听大军已经撤回都城,不禁大吃一惊,当听说是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为使自己得到及时医治而自作主张时,想到都点检确实有在危急时刻代君主发布命令的职责,心中虽然不悦,却又不好说什么。
在开封皇宫内休养了一些日子,柴荣的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 大限将至的预感令柴荣心中焦躁不安,这更加重了其病情,柴荣渐渐竟真的病入膏肓。 考虑到自己的儿子尚且年幼,朝中大臣唯有赵匡胤和自己曾结为兄弟,或许还比较可靠,柴荣便找个借口,免去了殿前都点检张永德职务,任命由赵匡胤继任。 几天之后,柴荣驾崩,终年仅三十九岁,葬于庆陵。
柴荣死后,他的长子柴宗训继位,史称为恭皇帝,当时刚满七岁,正是童心未泯的年龄,一切大事都听从太后安排。
后周经历这番变故,让北汉皇帝刘钧感到这是个大好时机,于是他便以向辽国穆宗皇帝耶律璟称臣为条件,约定与辽军出兵南下,力图一举灭掉后周。 边庭接连告急,后周小皇帝却一味贪玩,对这些国家大事一无所知。 众大臣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还是符太后闻听这个消息,慌忙代拟圣旨,任命赵匡胤为兵马大元帅,授予调兵虎符,准许其自行调度兵力。 赵匡胤恭领圣旨和兵符,在朝中向符太后、皇上辞行后即刻出兵北征。 大军浩浩荡荡,格外雄壮,当天日暮时分,行至距离开封城四十里的陈桥驿。 看看天色已晚,赵匡胤传令就地安营扎寨,明日再加紧行军。当天晚上,赵匡义和贴身谋士赵普忽然来到赵匡胤的寝帐,赵匡义直奔主题说:“大哥,咱们为大周出生入死,可是你知道吗,如今朝廷中幼子在位,朝政废弛,大周其实已经是气数已尽,大哥称帝正得天时地利。 千载难逢之机,难道大哥真的就没这方面心思?”赵匡胤闻言心头一跳,看看旁边的赵普,见赵普面色沉稳,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赵匡胤沉吟片刻,走到大案前,拿起调兵虎符仔细看看,复又放在桌上,似乎是自言自语:“皇上年幼,于百姓不利呀! 可惜我空有兵权在握,无人牵头,怎好自己跳出来?”
赵匡义和赵普对视一眼,会心地微微一笑。
当晚半夜时分,赵普、赵匡义以及赵匡胤的心腹将领米信等人,突然发动兵变,无数兵马高举火把,围绕在赵匡胤寝帐四周,高声呼喊着请赵匡胤为天子,以解天下百姓倒悬之苦。 叫嚷好大一会儿,赵匡胤才昏昏沉沉地走出大帐,睡眼惺忪地问:“咦,三更半夜的,你们不好好歇息准备明日赶路,何事惊慌啊?”
此刻围拢过来的兵将越来越多,周围数万将士高举火把齐声大喊:“请点检为天子,我等愿意追随!”赵匡胤故作惊慌,双手摇摆着叫嚷:“尔等如此大胆,再要胡说,当斩首灭族!”可是他的声音被众人的吵嚷声所淹没,根本无人理会。 就在此时,赵匡义、赵普和米信等人从人丛中走出来,不由分说,架起赵匡胤,把一件杏黄色龙袍披在他身上,然后齐刷刷跪倒,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千百将士一起高呼,声震天地,熊熊火光下,赵匡胤脸上终于流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
赵匡胤陈桥兵变,成为皇帝,手中又握有重兵,开封城中的后周朝廷简直就是饿狼之下的羔羊,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反抗能力。 朝廷大臣中能担当事务的,唯有丞相薛居正,他知道天意已经如此,非人力所能改变,如今要做的,只符有顺应形势了。 于是他和众大臣一起,把城外的巨大变故禀告小皇帝和符太后,并直言劝皇上让位,以保全柴家骨血。 无奈之下,柴宗训和符太后准备让位,但又担心赵匡胤加害他们母子,派薛居正作为周使,到城外与赵匡胤议和,并没费多少周折,赵匡胤痛快地答应不杀他们母子,安保其世代富贵,以此来回报先帝。
薛居正回到宫中,将议和情况禀奏给符太后和柴宗训,三人痛哭一场,禅让皇位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 后周显德七年(960 年)正月,赵匡胤登基即位,定国号为宋,改年号为建隆,赵匡胤就是宋太祖。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封赵匡义为晋王,赵普为宰相,其余文武官员也都各有封赏。 对于柴家后人,赵匡胤践行承诺,封柴宗训为郑王,让他们举家搬迁至房州,安享富裕平静的生活。 后来柴宗训病故,被追谥为恭皇帝。 随着大宋朝廷登上历史舞台,持续了五十三年的五代前后历经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自此走向终结。
终于如愿以偿登上皇位的赵匡胤,此刻最担心的莫过于淮南王李重进,不管怎么说,李重进是柴宗训的表舅,是柴家的亲戚,又手握重兵,占据着淮河两岸十四州,自己把柴宗训的位子夺了,他会无动于衷吗? 不行,必须先下手为强。 一旦李重进投降了南唐,大宋南部疆域将陷入无险可守的境地。 本着这个想法,登基没有几天,赵匡胤便颁布诏书,令石守信率领五万大军讨伐李重进,并且一再嘱咐,一定要速战速决,要赶在李重进倒戈南唐之前取得决定性胜利。
赵匡胤夺取皇位并出兵南下的消息接连传来,果然正如赵匡胤预料的那样,李重进自知势单力孤难以抵挡,立刻派使者向南唐国主李璟救援,表示愿意归还江北十四州,请求南唐立刻发兵抵御宋军。 当信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到江宁府献上降表时,李璟此刻正在南方巡游,所有政事都由太子监国负责处理。 李璟的太子名叫李煜,处理政务的才干几乎没有,但琴棋书画却十分精通,尤其喜欢写词,别具一番格调,比起乃父更胜一筹。 他的王妃周娥皇不仅姿容美丽,诗词琴棋更是无所不通,两人相得益彰,整日夫唱妇随研讨欣赏词曲,小日子倒也优哉乐哉。
当李重进愿意归还江北十四州的书信送到宫内,李煜略微看了两眼,眉头微微一皱。 恰好娥皇也在跟前参谋着修改一个曲子,扫视一下书信扑哧一笑:“殿下,早就听人说,如今的江北兵荒马乱,若是和这个李什么联合起来,就等于把江北烽烟引到江南,咱们夫妻哪里还有安宁日子可言? 至于十四州,多一州少一州的,有什么关系?”
“对对,我刚才也是这么想来着。”李煜连连点头,对传送书信的太监说,“去,就说此等军机大事待万岁回来之后再做商议!”就这样,南唐迟迟不肯发兵援助,而李重进军心惶惶,根本无力作战,一个多月的工夫,江北十四州就被石守信一一收复,李重进被迫自杀,江北局势也就日益明朗。 随着淮南的平定,宋太祖赵匡胤与宰相赵普反复商量,觉得五代之所以连年征战不休,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藩镇兵权过重,目下当务之急就是收回兵权,让调令出于一门。 再三策划之下,君臣二人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主意。 转眼到了建隆二年(961 年)七月初九,临上晚朝时,赵匡胤密令最宠信的部将米信率五百刀斧手埋伏在殿后,叮嘱他说:“朕今夜要做件大事,于酒宴中收回诸位将领的兵权。 倘若他们没什么别的说头,你就悄悄撤回。 若是朕摔杯在地,你可带兵冲出,将殿内所有将领格杀勿论!”米信点头答应,秘密带人埋伏下去。
晚朝上本来也没多少军国大事,君臣谈论一番便准备各自散去,宋太祖招呼石守信、高怀德等禁军将领不必着急回去,要他们趁自己心情正好留下来喝几杯酒,大家当然立刻同意。 赵匡胤让太监把酒宴安排在后殿,和大家闲聊着踱步过去。 宴席中君臣推杯换盏,气氛格外热烈。正当酒兴渐浓的时候,宋太祖突然屏退侍从长叹一口气,看看众人,语气平和地说:“诸位爱卿,朕若不是靠你们出力,自然也就不会有今天,为此朕从内心念及你们的功德。 但诸位爱卿不明白,朕其实做了皇帝后才知道,坐在这个宝座之上实在艰难哪,反倒还不如做节度使时快乐。 不瞒诸位说,这些日子,朕常常是整个夜晚都不敢安枕而卧啊!”石守信等人根本没想到赵匡胤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一个个惊骇地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匡胤摆一摆手,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诸位都是聪明人,其中原因其实很好理解,朕这个皇位谁不想要呢?”
石守信等人这才听出了他话中有话,连忙离席叩头说:“陛下何出此言? 现在天命已定,谁还敢有异心?”赵匡胤神情开始严肃起来:“朕并非说诸位有什么异心,可是诸位想一想,倘若你的部下想要富贵,一旦把黄袍加在你的身上,你即使不想当皇帝,到时也身不由己了。 朕就是先例呀!”
软中带硬的一席话,众将领立刻知道其实自己已经受到皇上猜疑,弄不好还会引来杀身之祸,一时无不惊恐万分,有人甚至呜咽着开始低声抽泣。 在石守信的带领下,大家连连叩头:“臣等愚昧,恳请陛下指点一条君臣合欢之策。”赵匡胤看看大家,不动声色地笑笑,缓缓地说:“诸位爱卿,人生在世,如同白驹过隙,大家之所以苦苦争夺杀戮,无外乎想多聚金钱,多享安乐富足,使子孙后代免于贫困而已。 诸位不如把兵权交回朝廷,各自回乡多置良田美宅,为子孙安置享用不尽的产业,多买些歌儿舞女,日夜饮酒相欢,以终天年。 朕同诸位再结为婚姻,这样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岂不是美事一件?”
石守信等人见赵匡胤已把话讲得明白,再无回旋余地,加之此刻皇上已牢牢控制着中央禁军,只得俯首听命,齐声感谢皇上恩德。 第二天,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张令铎、赵彦徽等将领上表声称自己有病,纷纷要求解除兵权。 赵匡胤欣然同意,让他们辞去禁军职务,到地方任节度使,并废除了殿前都点检和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司这样的职务。 禁军分别由殿前都指挥司、侍卫马军都指挥司和侍卫步军都指挥司指挥,即所谓三衙统领。 在解除石守信等宿将的兵权后,赵匡胤另选一些资历浅威望不高的年青一代担任禁军将领。 再后来,赵匡胤也兑现了与禁军高级将领联姻的诺言,把守寡的妹妹嫁给高怀德,后来又把女儿嫁给石守信和王审琦的儿子,张令铎的女儿则嫁给太祖三弟赵光美,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杯酒释兵权”,它以平和的方式,使危机四伏的北宋王朝得以巩固稳定。
就在北宋朝廷经过肃整朝政日益理顺、兵马逐渐强壮的这段时期,南唐国主李璟病故,太子李煜继位,史称南唐后主。 李煜封太子妃周娥皇为皇后,延用年号建隆。 李煜自己喜好词曲歌赋,自然也就格外偏爱有同等爱好的大臣冯延鲁和张洎等文学之士。 不过,此时冯延巳病故,他的词曲成就在众大臣之中为最高,但已无缘享受后主的恩宠。 他们君臣整日饮酒做词,把军国大事抛在脑后,甚至厌恶听到什么动刀动枪的消息。 李煜的策略是向北宋称臣,对于北宋征战蜀国等事务不管不问,做出安分守己的姿态,企图以此来换取北宋的信任和忽略,给自己一个安享小日子的空当。 而赵匡胤也顺水推舟,假装亲近拉拢李煜,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消除南唐外围势力的时间。 就这样,李煜根本看不到面临的危机,以为日子就可以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更何况,皇后周娥皇已经怀有身孕,李煜儿女情长,在跟前百般照顾,更无暇顾及别的什么事情。 尤其是当周娥皇把自己的妹妹周女英叫到宫里伺候自己时,李煜惊喜地发现,周女英长得娇小玲珑婀娜迷人,比她姐姐的美貌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煜和周女英两个才子佳人,没几天的工夫,就黏糊到一起,开始日夜相伴,把皇后给忘在了一边。 周娥皇得知此事后不禁醋意大发,但她知道自己丈夫风流成性,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责怪自己思虑不周。 就这样心绪烦乱中,周娥皇生下一子,虽然婴儿康健,但周娥皇却产后受到风寒,卧病不起。 李煜对周女英倾心痴迷,哪里顾得上周娥皇,直到闻听周娥皇病故的消息后,才感觉有些难过,降旨为皇后举行大丧,同时迫不及待地册封小姨子周女英为皇后,史书中则习惯上把周娥皇称为大周后,将周女英称为小周后。
南唐后主整日为儿女私情忙乱不已时,北宋大军则趁机攻占了后蜀,后蜀后主孟昶被押解进京,没多长时间,忽然病死,各种情由,虽然大家猜测纷纷,却只能是不了了之。 后蜀灭亡,赵匡胤一鼓作气,立刻传旨令镇守荆州的大将潘美为兵马都部署,统率大军讨伐盘踞在广东、广西一带的南汉王国。 此时南汉的皇帝是刘继兴,他从小在宫廷长大,除了玩乐几乎是百无一能,并且让太监们教出一身恶习,迷信巫术,嗜血好色,残暴至极。 这样的君主早已让兵将离心离德,大宋雄兵压境,而南唐又坐视不顾,南汉顿时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几个月的时间,潘美率领大军攻城略地,很快逼近都城番禺。 刘继兴这才如梦初醒,只好率众臣投降。 刘继兴被押至京师后,赵匡胤见他龌龊得谈不上什么威胁,便格外开恩,贬其为侯,让他保全了一条性命。
随着西蜀和南汉的覆灭,征讨南唐的事情也就提上日程。 而此时李煜和冯延鲁等人仍日夜享乐,沉溺于词曲歌舞中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其他大臣知道李煜的脾性,也都缄口不言,只是暗暗寻找日后的出路。朝廷中唯一的一员能将林仁肇,由于向来主战且言辞激烈,最终遭冯延鲁和张洎的猜忌陷害,死于非命。 林仁肇被杀,南唐防务土崩瓦解。 赵匡胤下令,会合吴越兵马,三面围攻南唐。 吴越国的兵马从常州进攻,宋军主帅曹彬则大兵围困润州,宋军大将潘美率兵抢渡秦淮河,各路人马没费多大力气便大败南唐守军,纷纷向金陵靠拢,展开合围之势。 李煜到此才知道原先苟且偷安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但他仍无法面对刀光剑影的厮杀和血腥,仍只是想如何能求得太平苟安,在这个念头下,听从冯延鲁的提议,不等宋军大举进攻,便率百官开城投降。 李煜连同皇族家眷三百余口被押往京师。 此时虽前路茫茫惊惧交加,李煜仍不忘诗兴,在船上写了一首《渡中江望石城泣下》: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 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 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
看到后蜀、南汉和南唐相继覆灭,吴越王钱元俶自知大宋一统天下已是大势所趋,便也识时务地归顺了北宋朝廷,举族迁入开封,大江南北终于走到了同一个天空之下。 而吴越王钱元俶的这一明智举动,也得到北宋朝廷的大力认可,这也正是产生于宋朝的《百家姓》中,钱姓何以占据第二位的原因。 此后不到一年,赵匡义以皇太弟的身份继承皇位,改名赵光义,他就是宋太宗。 登基之后的赵光义大赦天下,除了赏赐有功的文武大臣,那些归降的各地藩王也都各有封赏,南汉王刘继兴为恩赦侯、吴越王钱元俶为忠懿侯、南唐后主李煜为违命侯,他们连同家眷都由朝廷供养,世袭爵位。 北宋太平兴国四年(979),赵光义亲征北汉,以摧枯拉朽之势攻陷太原,北汉英武皇帝刘继元献城降宋。 自此,先后存在于南方一带的前蜀、后蜀、吴、南唐、吴越、闽、楚、南汉、南平(荆南)和建都北方晋阳的北汉,这号称十国的十个割据政权,全部灭亡。 久经战乱的南北百姓终于盼到了久违的太平,而赵光义则顺应形势下诏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开始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历经七十二载的五代十国,终于走到了尽头。 在这七十多年中,凝聚了太多的可歌和可泣,汇集了无数的苦难与激励,历史的脚步被这无尽的英雄气儿女情所牵扯,走得步履蹒跚,它实在太累了,终于要停下来,在大宋的疆域从容地歇息片刻。 不过,历史的脚步不会停滞,它栉风沐雨,在欢歌与哀痛中继续演绎着无数精彩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