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第十八章 宠优伶庄宗命丧乱箭 争皇位朝堂内忧外患
第十八章 宠优伶庄宗命丧乱箭 争皇位朝堂内忧外患

郭从谦恼怒之际,索性起了响应李嗣源的念头,他丢弃车辆,率三千禁兵轻装返回京师,挥兵直杀内宫。庄宗李存勖正在绛霄殿用膳,猝不及防,禁军已经杀到眼前。 李存勖当年的雄风丝毫未减,挥舞宝剑劈斩禁兵数十人,众人竟然一时攻不进去。 郭从谦见状。 唯恐时间一长发生变故,喝令士卒放箭,李存勖就这样被乱箭射死在宫殿廊下。

然而,与后梁交战大半生的上柱国大将军李嗣源对此却很是不满,他上奏说,虽然段凝率兵归降,但他掘开黄河残害百姓,罪大恶极,饶恕不得。 李嗣源的话当然格外有分量,李存勖当即表示赞同,收回成命,下令斩了段凝。 由此开头,后梁降臣无不畏惧李嗣源,生怕自己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其中最为害怕的,要数追随朱温时间最长的张全义,他总想找个在新朝立功的机会,以便躲过不可预测的灾祸。 苦思冥想之余,他终于灵光一闪,率先向李存勖提议说,开封气数已尽,应当定都于洛阳,那里自古就是帝都,位置居天下之中,是九州腹地,山川险固,民风淳朴,作为都城,再理想不过。 庄宗李存勖也知道洛阳是个繁华所在,当然很是同意。 不过,当第二天早朝时李存勖把这个提议拿出来时,李嗣源却带头反对,他说:“陛下,眼下天下并未平定,西蜀王建称帝,其罪过如同朱温,正是西征的良机。 臣以为应当以开疆拓土为重,迁都的事情可以缓上一缓。”开国重臣李嗣源提出反对意见,李存勖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得答应先放一放再说。

经过这一番试探,张全义更是对李嗣源又怕又恨,他知道庄宗平日喜好观赏伶人歌舞,便想方设法结交李存勖喜爱的男伶景进。 景进不但长相俊美,而且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是庄宗须臾离不开的人物,以至于常和他共议军政大事,他提出来的建议,简直比宰相更有分量。 同时,张全义也了解到,景进和自己一样,经常受到李嗣源的斥责,对李嗣源是又恨又怕。 他们两人同病相怜,很快打得火热。

和景进拉上关系后,张全义与他反复密议,觉得像李嗣源这样根深蒂固的人物,硬扳倒他实在不易,并且风险也太大。 于是他们便合计出另一个软办法,向李存勖提出,镇州守将李建及不久前病故,而镇州是阻挡契丹南下的重镇,此等重任,只有派李嗣源前去镇守,方能保证中原无事。 李存勖禁不住两人内外吹风,下诏改任李嗣源为镇州节度使,加封定唐公。 李嗣源虽然刚直,但这么多年的斗争经验让他明白,此时的朝廷对自己来说,已经是危机四伏,能够有这样一个机会全身而退,未尝不是件好事。 于是,他出乎许多人意料地欣然受命,带领长子李从荣、养子李从珂、女婿石敬瑭和太尉府参军安重诲等年轻将领,举族赴任镇州。

排挤走了李嗣源,李存勖再没了羁绊,他很快下诏,准许张全义的提议,择日迁都,同时任命郭崇韬为讨蜀元帅,以太监李袭为监军、史建瑭为先锋,出兵讨蜀,雄心勃勃地开始了统一全国的宏图大略。 蜀王王建在成都称帝之后,史称前蜀。 王建死后,他的儿子王衍继位,史称前蜀后主。 和乃父致力安民保国不同,王衍奢侈荒淫不理朝政,国内逐渐一片混乱。 郭崇韬以前曾借着出使蜀国的机会,把沿路地形了解得十分清楚。 因此,他这次出征,可以说是格外顺利,除了在攻打剑门关时先锋史建瑭中箭战死,算是一个重大损失外,并没受到太多的阻挠,很快便兵临成都。 王衍无奈之际向后唐大军投降,前蜀灭亡。 郭崇韬进驻成都后,前蜀旧臣为保住家小性命,纷纷献出巨额金银财宝送给这位主帅。 郭崇韬当然乐得发财,一时间珠宝满仓。 但他并没想到,贪婪的性情却在一步步把他推向死地。 随同前来的监军李袭见郭崇韬中饱私囊,却没有分给自己半点的意思,便怀恨在心,偷偷派人去报告景进。

此时的伶官景进比先前更受李存勖宠爱,已经官封银青光禄大夫、侍中兼御史大夫,授勋上柱国,皇上李存勖对他的话简直是无所不听。得知特意安排过去给自己敛财的李袭没能完成任务,景进气恨恨地很快就有了主意。 趁着在宫中当值的机会,景进不动声色地挑起征讨蜀国的话头,对李存勖说:“陛下,丞相既已灭蜀,却迟迟没有回师的意思,反倒大肆敛财,招募壮丁,如今已是兵精粮足,若是他想效仿刘邦,占据西川向东争霸,凭他的老谋深算,陛下恐怕……”

对于郭崇韬的计谋多端,庄宗当然深有领教,闻听这话,他激灵打了个冷战,立刻听从景进的建议,悄悄派自己的长子魏王李继岌为使臣,假作慰问劳军,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去这个后患。

魏王李继岌奉密诏奔赴成都,趁郭崇韬单独接旨亲兵不在跟前之机,以其有叛逆之心的罪名,命所率侍卫迅速将其当场斩杀,宣布奉旨接管西川兵马。 洛阳这边接到消息,侍中景进则立刻带领禁军将郭家灭了三族。

随着一系列的朝廷变故,最善于见风使舵的大臣们清楚地看到,如今最厚实的靠山,竟是原先最令他们看不起的伶官景进,于是大家纷纷拿出手段,百般奉承贿赂,投靠到景进的门下。 李存勖打仗作战很有天赋,但在当皇帝方面,却几乎是一窍不通,也不耐烦每日呆坐着处理什么公文,索性都交给景进处置,他自己每天四处打猎游玩,闷了听景进这帮伶人唱唱小曲,倒也悠哉乐哉。 如此一来,景进他们也就更加胆大,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 朱温养子朱友谦归降后唐,在朝廷担任官职,偶尔言语冲撞到景进,便一下子如捅了马蜂窝,在伶官景进、史彦琼等人的极力撺掇下,李存勖竟然相信朱友谦真的有暗中造反为养父报仇的心思,派禁军统领元行钦冲进朱友谦府第,将朱友谦一家老小及他的部将族人全部诛杀,为此丧命的竟达上千人。 整个洛阳城内外无不为之震惊,也让许多大臣大有朝不保夕之感,人人心怀惴惴。

后唐同光四年(926)二月,终于有魏州太守赵在礼、幽州太守高行周、邢州太守赵太、博州刺史翟建和汉州太守康延孝总共五路兵马起兵,兵谏朝廷,要求杀伶官,诛倡优,清除朝廷奸邪小人。 战报传到洛阳,庄宗李存勖急忙召集众人商议对策,太博学士冯道说:“五路兵马来势汹汹,只有调镇州节度使李嗣源出兵讨伐,才有取胜的把握。”可是侍中景进对此颇为忧虑:“陛下,李嗣源手握重兵,若是起用了他,那简直如同放虎归山哪!”

李存勖虽然也冒出这个念头,但想想眼下朝廷确实没有可用的大将,只得任命李嗣源为内外诸军都招讨,出兵讨伐五路叛军,一边紧急下令让魏王李继岌率蜀兵返回京师。

李嗣源接到朝廷旨意,连忙在镇州召集兵力,命李从珂为先锋官,大军先从邢州开始,对造反势力逐一征讨。 李嗣源征战一生,对于用兵打仗自然格外娴熟,所到之处邢州、魏州相继投降。 占据魏州之后,李嗣源大军一边休整,一边派督粮牙将郭威去洛阳押领庄宗赏赐三军的封赏。不料郭威很快便跑了回来,却是两手空空,禀报说:“圣上与景进等人兴师动众,正在汴州围猎,挪用了咱们的饷银,末将想要讨要,却被景进痛骂一通,只好跑回来复命。”

先锋官李从珂闻听竟有这等事情,不禁大怒,拍打着桌子叫嚷:“真是个昏君! 咱们辛辛苦苦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我说,还不如共同造这狗皇帝的反!”

石敬瑭、李从荣、赵在礼等人气愤之余也纷纷响应,于是在安重诲的安排下,他们悄悄召集众兵将,到大帐外请愿,要求惩处皇帝身边的奸邪佞臣,否则便要哗变。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对李存勖心存不满的李嗣源不得不顺应眼前局势,打起“清君侧”的旗号,率兵直逼洛阳。 大军一路所向披靡,很快就攻陷开封。 此时李存勖正与景进等宠臣在汴州游乐,闻听急报,连忙率领随从精兵和宫女妃嫔共两万余人,火速返回洛阳,一边令禁军指挥使郭从谦率三千步兵押运辎重,紧随其后。 不料郭从谦刚刚出发,接连几天雷雨大作,道路泥泞难行。 而已经回到洛阳的李存勖却不断催促辎重赶紧运到,否则便要治罪。 郭从谦恼怒之际,索性起了响应李嗣源的念头,他丢弃车辆,率三千禁兵轻装返回京师,进入城中,立刻挥兵杀入内宫。 庄宗正在绛霄殿用膳,猝不及防,禁军已经杀到眼前。 李存勖当年的雄风丝毫未减,挥舞宝剑劈斩禁兵数十人,众人竟然一时攻不进去。 郭从谦见状,唯恐时间一长发生变故,喝令士卒放箭。 庄宗李存勖就这样被乱箭射死在宫殿廊下,终年四十二岁,在位三年,追封谥号为大唐庄宗光圣皇帝。

李存勖被杀,后唐朝廷顿时群龙无首,众大臣见风使舵,纷纷投诚,在冯道和张全义的带领下,引导李嗣源率大军入驻洛阳,局势终于逐渐稳定,大臣们一起劝进李嗣源早日登基称帝,只有冯道悄悄提醒说,目前李存勖的儿子魏王李继岌尚在西蜀,若要称帝,必须解除这个后患,否则天下还将陷于动荡。 李嗣源阴沉着脸点点头,令康延孝率三千精骑兵由汉州出发,出其不意,烧毁李继岌的粮队,阻挡其返回的道路。 李存勖已经死掉的消息传至魏王军中,五万将士人心惶惶,几天工夫溃散过半。李继岌知道大势已去,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又气又急,最终吐血而死。 后患轻易得以解除,这年的四月丙午,五十九岁的李嗣源加冕受册,百官易朝服称贺。 改年号为天成,李嗣源成为后唐的明宗皇帝。 接着,李嗣源颁诏降旨,处死景进、史彦琼等伶党,肃整朝纲。 李嗣源登基之后,秉承从俭清正的原则,丞相豆卢革、户部尚书孔谦等有贪赃枉法劣迹的官员,或被斩首或被贬职,一时大快人心。 吴、吴越、荆南、楚、闽南等各路诸侯无不遣使入朝称贺,向明宗称臣。

在官员分封方面,李嗣源封其长子李从荣为秦王、次子李从厚为宋王、养子李从珂为潞王。 安重诲被封为左丞相,冯道因为办事老成持重被任命为右丞相;驸马石敬瑭官拜河东节度使,孟知祥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其他大臣也都有相应封赏。 被封为丞相的安重诲新官上任,挖空心思要急于显示能耐,花费一番心思研究之后他发现,李嗣源的元配夫人夏氏早已病故,后来娶的李从珂母亲魏氏也已生病去世,如今的第三位夫人曹氏,虽然两人也还恩爱,但毕竟曹氏年老色衰,于是他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有次散朝之后,安重诲到兴圣宫求见明宗李嗣源,一脸动情地说:“陛下戎马半生,为国事操劳,臣却不能分担半点烦忧,实在是惭愧至极。 臣观陛下日夜操劳,身边却无得力侍奉之人,忽然想到,臣家中近日新得一婢,虽说是卖身为奴,却有着倾国倾城之貌,陛下若不嫌其出身卑微……”

李嗣源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领情地笑笑:“既然爱卿一片美意,领来看看倒也无妨。”安重诲知道大事已成,心头暗喜,忙回府去领花见羞。花见羞是安重诲管家新近从人贩子手中买回的丫头,被安重诲偶然遇见,惊讶地发现,她虽然衣衫褴褛,但容貌却是出奇的艳丽,当即就意识到,这是个联络皇上与自己关系的宝物。

果不其然,当晚李嗣源见到花见羞之后,也被她的美貌惊得瞠目结舌,当夜即令花见羞侍寝。 自从得了花见羞,原本并不好女色的李嗣源大为开怀。 花见羞也是格外聪明,她知道自己在后宫无依无靠,便把大太监孟汉琼引为心腹,不时赠送一些皇上赏赐的珠宝,又对曹皇后十分体贴,日日问安,朝夕陪伴。 日子一长,不仅李嗣源喜爱花见羞,曹皇后也对花见羞垂爱有加,时隔不久,李嗣源便封花见羞为淑妃。

花见羞得宠后宫,使得明宗李嗣源对安重诲更是器重万分。 安重诲也就更加意气风发,憋足了劲要做一番大事业。 这天上朝的时候,安重诲递交上一份重要的奏章,请求李嗣源出兵讨伐自称皇帝的吴王杨溥,同时征讨向吴称臣的荆南王高季兴。 另外,还请求把西蜀分为东川和西川,分割而治,以免西蜀权势过大。 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还提出,近来潞王李从珂屯兵潞州,势力过于强大,请求李嗣源罢免李从珂河中节度使职务,免得威胁到朝廷。

虽然几乎所有的大臣都认为安重诲没事找事,分明是逞能出风头,但李嗣源闻听禀奏却心头一动。 出兵南征和分割西蜀倒在其次,他最关心的是潞王李从珂方面。 自己作为李克用的养子,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具体原因,不是最终取而代之了吗? 李从珂也是自己的养子,并且性情刚烈骁勇善战,在不可预期的将来,谁敢保证他不会步自己的后尘? 唉,世事难料啊! 纵然李嗣源对李从珂没有半点恶意,但从长远考虑,他还是默许了安重诲的提议,并特意嘱咐,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能让李从珂心平气和回到京师当个太平王爷,就是自己最大的心愿了。

得了皇上的准许,安重诲踌躇满志,命枢密院拟定诏书,把西蜀分做东川和西川,分别安排官员治理,又积极准备出兵荆南,一边派人到潞州传旨,召李从珂回京。 安重诲聪明绝顶,却没有料到,他几乎同时采取的这三项措施,却误打误撞地激起三家暗中联合,促使他们共同起兵造反,要求诛杀朝廷奸臣安重诲。 潞王李从珂从北,荆南王高季兴由南,剑南节度使孟知祥从西,三路大军齐头并进,步步威逼京师洛阳,一时间天下震动,似乎马上又要陷入百余年来的动荡不安之中。 朝廷兵马节节败退,尤其是奉命讨伐西蜀的石敬瑭,在剑门关前损兵折将,最后粮草不济败退而归,朝廷为之哗然。 眼看战火愈燃愈烈,李嗣源大感与自己致力开创太平盛世的初衷相违过甚,由此而迁怒于始作俑者安重诲,怪他当初就不该多事。 最后不得不降旨宣布,收回原先成命,依旧任命孟知祥为剑南节度使,并封爵蜀王;封潞王李从珂为凤翔节度使,从潞州调至汉中,仍掌握手下旧部;然后颁诏罢免安重诲的丞相一职,让其回应州老家休养。 诏命传出,朝廷内外皆大欢喜,三路造反兵马谢罪平息,天下复又回归太平。 而安重诲在回乡途中,被一伙不明身份的蒙面强人杀掉。 消息传到洛阳,大臣们心知肚明,派遣杀手的,必定是三路人马之一。 不过,至于到底是谁,大家也就懒得费心思了,就是李嗣源,也佯作懵懂,不予过问,下诏减税减役,安民息兵,心平气和地当起了太平天子。

太平的日子往往流逝得格外轻快,转眼一年过去,花见羞备受的宠爱也终于有了结果,这年初秋的时候,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 李嗣源老来得子,当然欣喜不已,在孩子百日那天,特意大宴群臣,当场给孩子取名叫李从益,并赏赐爵位为许王。 众大臣见皇上高兴,也就奉承得分外起劲,你一言我一语,对孩子百般夸赞。 其中枢密副使冯赟一时兴起,口无遮拦地吹捧说:“陛下于夏末初秋喜得皇子,实乃李唐后继兴盛之吉兆,社稷之幸,万民之福哪!”

喜庆气氛中,无论是李嗣源、花见羞还是众多大臣,谁也没有多想,纷纷笑着点头附和。 有道是事若关己,言便入耳,冯赟似乎无意中的一句马屁,却让坐在一旁的秦王李从荣心中很不舒服。 自己身为长子,将来继承皇位应当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想到父皇老了又生出个儿子! 生出个儿子也就罢了,眼下似乎又有要和自己争夺皇位的势头,这成什么事? 也是凡事都怕凑巧,时隔不久,随着天气渐渐变凉转冷,李嗣源偶感风寒卧病在床,由于连年征战伤累所积,竟一病不起,奄奄到了弥留之际。 见父皇病危,李从荣唯恐父皇禁不住花见羞的挑唆,把皇位传给自己那个尚是婴儿的弟弟,他索性先下手为强,暗中拉拢禁军将领,准备攻入内宫,控制住父亲,把原本就属于自己的皇位攥在手中。 不料他行事不密,消息很快走漏,病重之中的李嗣源含泪断然下令,处死李从荣和那些作为内应的禁军将领,一场差点儿形成燎原之势的内乱很快平息。 而经过这一番亲情仇杀,李嗣源病势骤然加重,一连几天处于昏迷之中。花见羞见情势危急,悄悄把冯道召到内宫问:“丞相,你也看到了,皇上驾崩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到时候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处置继承皇位这等大事?”

冯道脸庞消瘦,面色青中泛灰,稀疏胡须颤动着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低眉顺眼地拱手说:“娘娘不必忧虑,圣上他洪福齐天,偶染小恙,定会转危为安……”

这个老滑头,都火烧眉毛了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边际! 花见羞在心里暗骂一声,她明白冯道处处明哲保身的一贯德行,但也知道他老谋深算的本领,如今能帮着出谋划策的只有他了,便故作恼怒地提高了嗓音:“冯道,亏你还是国家重臣,皇上如此信任你,给你高官厚禄,而你在危急时刻却只求自保装聋作哑,你不怕本宫代皇上传旨,先杀了你!”

冯道果然被吓一大跳,忙换作一脸正色拱手不迭:“娘娘恕罪,臣并非怕死,只是皇上家事,臣不敢枉议。”

“哼!”花见羞知道冯道一定早就有了主意,心下一松,继续做出生气的样子说,“国家国家,皇上家事就是国事,你难道连这个也不懂? 有什么话赶紧照直说,现在不是绕弯子的时候!”

冯道终于打消所有顾虑,一五一十地说:“娘娘,当今之时,许王尚且年幼,千万不要沾染皇位的事情,否则你们母子很可能都有杀身之祸。依臣所见,娘娘不如让位于宋王李从厚。 李从厚继位,李从珂身为养子又手握重兵,必然不服,会起兵争夺。 到时候娘娘与幼儿静坐内宫置身事外,他们无论谁胜谁败,娘娘都可保全性命与富贵。”

花见羞听他分析得切中利弊,赞同地点点头,果然不愧是个老狐狸!

几天之后,李嗣源驾崩,享年六十七岁。 花见羞请曹皇后降懿旨,传皇位于三子李从厚,他就是后唐闵帝。 李从厚即位之后,尊曹皇后为皇太后,尊花见羞为皇太妃,改年号为应顺。 而就在前一年,闽王王延钧宣布立自为君,改年号为龙启,立国号为闽。 不过李从厚却顾不上管这些,一方面他初登皇位,满心新鲜地享受着吃喝玩乐,另一方面,他唯恐骁勇善战的潞王李从珂会兴兵夺位,便先下手为强,下诏书任命他为晋阳留守,让他火速从凤翔赶往晋阳。 而早就对李从厚继承皇位心存耿耿的李从珂,也终于从中找到出师的借口,他扬言有奸邪小人挑拨他们兄弟关系,打起“清君侧”的旗号,从凤翔起兵,直杀往洛阳。

李从厚从小养尊处优,玩乐很有一套,调兵遣将却一窍不通,闻听战报,早吓得六神无主。 随着战事的逐步发展,虽然朝廷兵力明显点据优势,也取得几次胜利,但到底没能抵挡住李从珂智勇交加的攻击,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已是兵临洛阳城下。 李从厚见大势已去,趁混乱之际带领几名随从匆忙逃往太原去投奔姐夫石敬瑭。 连皇上都跑了,众大臣慌作一团,不谋而合地商议着要献城投降。 大臣们如同随风而倒的墙头草,只要能保住富贵,谁当皇上对大家来说无关紧要。 而深居后宫的花见羞却知道,李从珂心狠手辣,他杀进城中,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和年幼的孩子。 情急之下,花见羞急召冯道进宫,商量一个自保的办法。

在冯道的提议下,花见羞降下懿旨,追封李从珂的母亲魏氏为皇太后,这样,既满足了李从珂的虚荣,也为他登基奠定了基础,花见羞以此来讨好人家,求得自保,倒也是最切合实际的一种做法。 潞王李从珂兵临洛阳城下,和以前一样,这次由丞相冯道率百官献城迎驾。 在众人的建议下,李从珂先设灵堂祭拜先帝,表示自己并非造反,实在是事出有因迫不得已。 然后把反对过自己的臣僚如冯赟、朱弘昭等人以奸党之名处死。 再接下来,当然就要提到登基的事情,令李从珂心怀不安的是,自己不管怎样,毕竟只是个养子,宫里放着人家的亲生儿子在跟前,总觉得不大对劲。 心腹军师韩昭胤帮着出主意说:“花见羞是先帝宠爱的妃子,名分摆在那里,还是谨慎些好。 千岁见了太妃,先提出说愿意扶持许王李从益为帝,若太妃应允,千岁就不能留情,要立刻诛杀其母子。 若是她心服口服,则是另一说头。”李从珂以为可行,便率兵闯入后宫。 花见羞已经受了冯道的教诲,对李从珂是恭敬有加,不等他开口,就一个劲地奉劝李从珂早日登基称帝,好让他们娘俩也有个依靠。 李从珂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武夫,一番好话让他顿时没了主张,况且人家还追封过自己的生母,应该是没什么恶意,也就对他们母子不再理会。 几天之后,在以冯道为首的众大臣拥戴下,李从珂称帝即位,改元清泰。

李从珂当稳了皇帝,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逃跑的李从厚从石敬瑭那里要回来,免得留下后患。 石敬瑭接到新皇帝的诏书,颇觉为难,对军师桑维翰说:“李从珂当他的皇帝也就算了,偏偏要赶尽杀绝! 我是李从厚的亲姐夫,怎好看着他送死? 可是不照办,又怕引火烧身,唉!”

桑维翰干枯的脸上眼珠子骨碌乱转,嘿嘿笑着说:“毒虫螫手,壮士解腕,情势所迫,哪能顾得了这么多? 叫在下说,主公应当遵旨送李从厚入京,用李从厚人头换得三晋两年太平。 等力量积蓄充分了,那时随主公怎么做都可以。”

石敬瑭觉得有理,当即同意。 为了不出差错,也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他特意让自己的妻子永宁公主亲自押解李从厚到京城。 反正永宁公主是先帝的女儿,谅他李从珂也不敢怎样。 不料,桑维翰聪明绝顶,这次却略有闪失。 李从厚到京之后很快遭人暗算而死,倒在情理之中,而对于永宁公主,李从珂听从军师韩昭胤的建议,想以她为人质牵制住石敬瑭,竟把她也扣留住,软禁在内宫。 石敬瑭闻听消息,又气又怒,却也没有办法。 转眼之间,永宁公主被软禁在洛阳已有一年,还是在花见羞的帮助下,趁着李从珂一次醉酒的机会,百般奉承,半真半假地借他的口气,连夜逃出城去,最终回到太原。

见妻子终于回来,石敬瑭松下一口气,不过听她说是逃回来的,石敬瑭心头“咯噔”一下,知道以李从珂的火暴性格,必然会迁怒到自己,连忙召集众将官商议对策。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建议下,石敬瑭终于下定决心,与其等着人家来攻打,不如主动出击。 于是他命令桑维翰起草檄文,号召各地割据力量共同出兵,扬言李从珂称帝名不正言不顺,他要杀进都城,推举先帝的亲生儿子李从益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