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第十三章 失幽州晋军腹背受困 逞淫威梁王翻云覆雨
第十三章 失幽州晋军腹背受困 逞淫威梁王翻云覆雨

二更天的时候,忽然有人急促叩打皇帝寝宫大门。宫娥一开门见是蒋玄晖,身后跟随大批全副武装的兵将,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蒋玄晖一刀砍死。 朱友恭则随后领兵一拥而入。 唐昭宗被响动惊起,惊慌失措地要赤脚逃走,但没走出几步,就被追上来的兵将乱刀砍死。

李克用有惊无险,终于全身而退地回到晋阳。 休整数日,各路援军相继聚集而来,兵力总计超过六万。 派去打听李嗣源消息的人陆续回来,却没一个人能说清楚李嗣源的情况到底如何。 三太保李存璋在沁州听说有人曾在河边捡到过李嗣源使用过的银枪,但无论活人或尸首,都没人看见。 李克用一方面担心李嗣源的下落,另一方面对朱温占据三晋的门户深感不安,他决心再度南下,以雪前仇。 歇息十多天后,李克用召集大军,挥师出征。 任命二太保李嗣昭为先锋官,兵锋直指潞州。

此次潞州城下的决战,双方动用的兵力总共超过十五万,潞州北郊黄尘漫天,喊杀声震动云霄。 双方兵对兵将对将,混战一团。 这场激战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两边各有损伤,却谁也难以占据上风,只好暂时休兵各自回营,相互发狠话要明日誓死决斗。

回到大营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忽然有士卒禀报说,辕门外有个乡民要见晋王,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离开。 李克用心下有些奇怪,莫非是民间异人特意来献上破敌良策? 他摆手吩咐把那人请过来。 片刻工夫,一个身穿灰土布衣衫的大汉低头迈大步进到大帐中,扑通跪倒。 李克用刚要问话,忽然猛地惊叫起来:“哎呀,这不是嗣源吗? 莫非我在梦里!”

来人正是李嗣源,他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拉住李克用的手呜咽许久才道出事情原委。 原来,上次沁水河畔一场恶战,李嗣源被王彦章一枪刺在胸口,由于混乱之际,力道不大,并未刺穿护心镜。 倒是他的横扫一枪,反而是救了李嗣源一命。 李嗣源滚落河中后,顺水沉浮漂流,开始还有意识,能扑腾着往前游,但片刻之后便精疲力竭昏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麻布被褥,环顾四周,原来是在一间破烂的土房中,分明是乡野百姓家。 正猜疑间,看见墙角有个小孩正蹲在灶台边烧火,锅里冒着腾腾热气。 李嗣源想翻身坐起来,不料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呦”一声又重重躺倒。 小孩听见动静,跑过来站在床边,轻声问:“大叔,你好些了吗?”

李嗣源看看这个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小脸蜡黄枯瘦,正眼光和善地盯着自己。 李嗣源顺着他的眼光,才看见自己外伤处都用布条包扎了起来,看样子对方并没恶意,心头顿时踏实许多,笑笑说:“好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孩见他说好多了,长舒一口气:“这是沁州乡下平山村,我爹姓王,他早就死了,他们都叫我平山郎。 这里是我家。 你是我娘从水沟里捡来的,我,还有好几个伙伴,都帮着抬了呢,你可真够沉的。”

李嗣源咧嘴笑了:“那,你娘呢?”

“她去山上挖野菜了。”正说着,有脚步声轻轻走进门,平山郎冲门口一指,“这不是,我娘回来了。”

李嗣源仰头看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妇女走进来,把篮子放到墙角,走到床边。 李嗣源见她面色白皙,杏眼细眉,虽然穿着粗布衣裙,也遮掩不住袅娜的身材,心头不由突地一动。 那妇女柔声问:“军爷的伤口还痛吗? 我这就给你熬药去。”

李嗣源慌忙点头谢过:“多谢大嫂救命之恩,来日定当厚报——敢问嫂嫂贵姓?”

“乡下女人,哪里敢提得到贵字。”少妇微微一笑,“俺娘家姓魏,就是这平山本地人,当家的得病不在了,就俺跟平山郎苦熬日子。”顿一顿又说,“军爷运气真是好,河水那么急,还能被水冲上岸来,命大福大,要是换个人,早就顺水卷到黄河里了,就是神仙也救不上来。”

回想起那场恶战,李嗣源仍不免心有余悸,沉吟片刻才回答说:“我是晋王部下的大太保李嗣源,打了败仗掉进水里,哪里谈得上福大,都是嫂嫂搭救及时。”

在一个大男人跟前,魏氏也不便多言语,闲谈几句,就去煎熬采来的草药。 李嗣源不知道外边的情形到底怎么样了,反正也没别的出路,索性安心养伤。 原本都是些外伤,在魏氏和平山郎的照料下,几天工夫,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李嗣源心中有事,执意要走。 魏氏母子见他确实没有大碍,也不便挽留,魏氏拿出李嗣源的铠甲用包袱包好,让他背上,又另外做些野菜干粮,让他装在随身的衣袋中。 李嗣源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却无以回赠,就取出贴身佩戴的一块玉珮交给平山郎:“这玉珮上有我的名号,兵荒马乱的要是碰到晋兵骚扰,就拿出来叫他们的将官看看,可保你母子平安。”想一想又嘱咐说:“我与梁军是死对头,也不知梁军撤出潞州了没有,你们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救了我,免得招惹祸端,更不要把这玉珮给梁兵看。”

告别了魏氏母子,李嗣源原本计划先回晋阳。 不过刚出沁州,就听说晋王李克用已经亲自率兵南下再度攻打潞州城,就绕路赶过来会合。

众将领听李嗣源讲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都为他大难不死表示庆幸,交战失利所压抑的气氛顿时活跃许多。 歇息两天,李嗣源在数十名侍卫陪同下,带着许多黄金白银,前去答谢魏氏母子。 可是到了那里却发现人去屋空,魏氏母子已经不知去向。 向附近村民打听,谁也说不清楚他们到底搬到了哪里。 李嗣源搜寻半天毫无结果,只得怏怏返回。

大太保死里逃生给全军带来不小的鼓舞,但与梁军的交战却并未因此有明显起色,两军僵持于潞州城下,转眼已经半月有余。 潞州城中的十万梁军粮饷耗费巨大,粮仓渐渐见底。 朱温心中不免暗暗着急,连续几天和军师谢瞳、参军敬翔商议该如何结束这个不死不活的局面。 同时朱温也颇有些疑惑,为什么晋军有足够的粮饷辎重来维持这旷日持久的战局? 沉吟片刻,敬翔猜思着说:“晋军的辎重主要来自幽州节度使刘仁恭。 对了,主公何不先去讨伐刘仁恭? 倘若刘仁恭失利,李克用的晋军自然就是无源之水,定会不战而退。”

朱温见谢瞳点头称是,知道这个决策没有问题,立刻任命王彦章为大都督,张存敬为副将,调动三万精兵,迅速进攻远在幽州的刘仁恭。

浩浩荡荡的三万大军,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两员虎将率领下,很快逼近定州。 定州隶属义武镇,是通往幽州的必经之路,其节度使王郜是李克用的女婿,当然也是晋军的得力大将。 王郜的副将则是他的叔叔王处直,王处直当年曾是讨伐黄巢二十四镇诸侯之一,自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不过,王处直为人心眼特别小,算是美中不足。 叔侄据守定州,见梁兵来到,王郜摩拳擦掌,立刻命令叔父率一万兵马在沙河迎战梁军,务必截住其东进去路。 沙河上两军对峙,朔风似乎也来凑热闹,呼呼作响,平添许多悲壮之气。 梁军大将张存敬出马,大战晋军大将梁汶。 来往六七个回合,梁汶便被张存敬刺死。 梁军见状,士气大振,王彦章趁机指挥大军掩杀过来。 仓促应战片刻,王处直溃败后退,仓皇撤回城中。 经历一次败仗,王处直见识了梁军的厉害,婉言提出不如暂且妥协归顺了朱温,以保全实力。 不料王郜却反应激烈,他怒气冲冲地说:“叔父,你怎能如此懦弱! 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使败了,我也决不会屈膝求饶。 你要是被打怕了,就守城好了,我今夜三更带兵去劫敌寨,定叫他们一觉睡死过去!”

王处直身为叔父,见王郜这样对自己说话,不禁恼羞成怒,暗暗咬牙切齿,加之敌强我弱的形势再明显不过,打下去分明是死路一条。 一狠心,便写书信向梁军投降,并把今晚王郜的行动告知梁军。

当夜三更天的时候,王郜率万余精兵,像鼠蛇一样悄悄深入梁军大营。 见营中毫无动静,王郜心中一阵窃喜,正要下令劫寨,忽然一阵战鼓敲响,四周火把通明,梁军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王郜的军队围在当中。 王郜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赶忙厮杀着拼命突围。 一场混战之下,王郜的兵马瞬间损失大半。 好容易冲到城下,不等王郜大叫开门,城头上已经灯火并举,王处直居高临下,冷笑着打量王郜落难的落魄样:“小儿,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你还是赶紧投降保命要紧!”

王郜顿时明白,原来这竟是叔父捣的鬼。 他怒气填胸却无可奈何,高声叫骂:“你这老贼,坏我大事,看我要将你碎尸万段!”王处直也不和他多说,挥手下令放箭。 王郜无奈,只得带领几许残兵败将落荒逃奔晋阳而去。

定州大郡被轻易拿下,王处直献城有功,被梁王朱温封为定州刺史,与王彦章一同北伐幽州。

此刻,幽州节度使刘仁恭的次子刘守光已经得知定州失守的消息,赶忙报知父亲并提议说:“梁兵虽有猛将,不过,咱们也有上将高思继将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觉得可以一战!”

刘仁恭点点头:“我儿有志气,这才是将门之后。 那好,就命你挂帅应战,先和梁兵比划比划再商量下一步计划。”

刘守光随即点起六万大军,驻扎在易水岸边,截击梁军,幽州之战迅速拉开。 双方兵将虎视眈眈,尤其是王处直,更想在阵前一显身手,作为一个新人,不能叫梁军将官们小瞧了自己。 正因如此,当高思继出马叫阵的时候,王处直率先冲了上去。 可是王处直没料到自己运气不佳,碰到的是对方第一高手高思继,没几个回合便险象环生,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王彦章见状,唯恐王处直战死折了自家锐气,忙上前接替下来。 高思继大战王彦章,真可谓棋逢对手,走马灯似的盘旋一百多个回合,仍未分出胜负。 一旁观战的刘守光心头不禁有些着急,高思继号称幽燕第一大将,他要是一不小心受伤或战死,那还了得? 情急之下,他挥动令旗,率领大军冲向梁军,双方混战一场,各有损伤,一直打斗到天色昏暗才撤回大营。

王彦章领教了高思继的枪法,深感是个对手,对张存敬说:“那个高思继确实是枪法出众,硬拼恐怕没有好结果。 看来得想法子智取。”两人合计一番,商议了一个比较稳妥的主意。

第二天交战刚开始,王彦章首先挑战高思继,两人拼勇斗狠依然难分胜负。 正战到高潮时,王彦章忽然虚晃一枪拨马回走。 兴头上的高思继哪会料到王彦章心怀诡计,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催马猛追过去。 王彦章偷眼看得清楚,见时机成熟,突然扯马缰转身一个回马枪,高思继躲闪不及,竟然被一枪戳穿心窝,掉落马下。 刘守光见高思继阵亡,几乎要晕厥过去,立刻下令全军冲杀。

然而刚刚接仗,忽然有兵卒失魂落魄地跑来禀报,刚才在两军交战时,张存敬绕道背后,趁虚抄了燕军大营,眼下正是腹背受敌,情况万分紧急! 刘守光又气又急,咬牙切齿地连叫:“真是一群小人!”但又不得不狼狈撤退,幽州就此失守。

刘守光兵败幽州,刘仁恭深感大势已去,无奈之下,只得弃晋而降梁,宣布归顺朱温,断绝对李克用粮饷的供应。 后院失火,对李克用来说不啻为晴天霹雳,数万晋军顿时成了无根的草木,再难以和梁军对峙下去,不得已,派使臣到潞州城中,奉上金银珠宝,表示希望罢战请和。 而正陶醉于接连胜利的朱温如何肯放过斩草除根的大好良机,决意发动一场更大规模的征战,让李克用永无翻身的机会。 对此谢瞳等谋士认为,眼下正是春末夏初,即便能彻底战胜晋军,到了围攻晋阳的时候,肯定赶上炎热的夏季,那时如果发生疫情,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被胜利前景冲昏了头脑的朱温根本听不进去,他命令张归霸侵入天井,张归厚进兵汾州,葛从周出兵土门,胡真发兵阴地,朱珍进攻辽州,王处直攻打飞狐,从各个方向合围晋阳。 一时间,三晋大地阴云弥漫,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迫人态势。

此时李克用正在晋阳筹措粮饷,下决心要夺取晋南门户。 得到辽州和汾州相继失守的消息后,又气又急,几乎要晕厥过去。 张承业提议说,既然朱温大举进击,周德威处境必定危险,不如让他放弃泽州,班师赶回晋阳,如今情势,保全实力当为重中之重。 李克用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当即听从张承业的建议。

随着梁兵四面出击,三晋形势顿时大变,炎热夏季来临的时候,晋阳开始处于梁兵包围之下。 李克用到处招兵买马据守晋阳,但内心深处几乎陷于绝望。 他开始有了再次迁往塞北,回阴山脚下避难的念头。

对于李克用的想法,大太保李嗣源断然提出异议:“父王千万不可退却,这么多年来,父王披荆斩棘,千里剿灭黄巢,终于争得今天的基业,岂可轻易放弃? 我愿意与梁兵决一死战,誓死保卫晋阳!”其他太保和将领见状,也纷纷请命赴战。

就在李克用沉吟不决的时候,张承业沉吟片刻,面色冷峻地说:“我……倒是有一计,但却是折寿的损招儿……”见李克用等人着急的模样,终于咬咬牙说出他的想法。 李克用已经顾不上是否有悖德义,立刻按张承业说的,在晋阳城内张贴告示,说官家一两银子收购一只活老鼠,要大家抓紧捕捉。 没过几天,百姓献上的活鼠已经有几千只之多。 张承业挑选出五百壮丁,让每人拿两只老鼠放入粪兜中,趁夜色昏暗小雨未停之际,悄悄潜入梁军营地,将兜中的粪便与老鼠倒在水洼中。

几天之后,气势正盛的梁军突然爆发瘟疫,每天死掉的兵将不计其数,还有更多的人则浑身发热,出现得病症状。 兵将一日少似一日,军中人心惶惶,朱温无奈,只好恨恨地命令撤兵南下返回。

一场致命的危机就此化解,李克用当然如获重生般欣喜万分。 不过,考虑到眼前的局势,他还是有些担忧,梁军虽然暂时退却,但仍有几十万兵马,实力强劲,倘若他们等天气凉爽的时候卷土重来,那自己可就没这么侥幸了。 张承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醒他说,晋王与漠北诸多游牧部落交往较深,如今契丹八部首领耶律阿保机实力强盛,可以与他结盟,既可牵制刘仁恭,更可以对付朱温,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由于并没有多少交往,李克用担心阿保机未必愿意结盟,但又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就任命张承业为总监军,请他出使漠北,务必促成此事。 朱温撤兵回中原后,三晋各地的将领又纷纷归附李克用,形势缓解许多,这让李克用多少得到些安慰。

险些大功告成的朱温带着遗憾回到长安,在唐昭宗和众多大臣面前,气焰更加嚣张。 这天早朝时,朱温忽然想起,这次北上征讨,借口是缉拿张承业,而张承业则是奉了唐昭宗之命去找李克用。 如今自己无功而返,功亏一篑,着实可恨。 又想起昨夜养子朱友恭对自己提议说,父王可奏请迁都洛阳,使皇上身边无可依赖之人。 若有不愿迁都者,必是不服父王,应立即将其处死,杀鸡吓猴,一举两得。 朱温嘴角抹过一丝奸笑,走到大殿中央,拱手禀奏说:“陛下,长安虽贵为大唐之都,可是历经黄巢贼寇作乱,已经破败不堪,臣请陛下迁都洛阳,以便躲开晦气,重振大唐基业。”唐昭宗没想到朱温会提出这个主意,顿时脸色煞白,眼睛似乎陷得更深,黑眼圈也更清晰。 自从朱温回到长安,李晔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唉,避之不及啊,洛阳是朱温的老巢,迁都岂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他巴望着有谁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却看见朱温面朝众人侧身站着,双手背后仰头轻蔑地看着其他人。 大殿中沉闷压抑,令人窒息。 半晌,当朝宰相崔允终于站了出来,他朗声说:“陛下,臣以为不可迁都!高祖皇帝在长安开我大唐基业,传帝十九世,祖先基业当子孙继承,岂可随意变更?”崔允开了头,京兆尹郑元规也随声附和。 朱温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一下,什么也没说,当下甩袖走出大殿。 唐昭宗和大臣们面面相觑,每个人心头都泛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退朝之后的当天傍晚,朱友恭便率数千亲兵,一声令下,分别查抄了崔允和郑元规的府第,让他们顷刻间家破人亡,理由是他们篡权谋逆。

第二天上朝,朱温面色从容地禀奏说:“陛下,崔、郑二人犯下谋逆之罪,臣已将二人缉拿。”不等唐昭宗反应过来,冲外边摆手说:“把两个罪臣押上来,给我乱锤打死!”只见朱温的心腹兵将纷纷上前,把崔允和郑元规按在朝堂门外,两锤砸过去,二人脑浆迸裂,死相惨不忍睹。 看看已被吓破胆的文武百官,朱温心中窃喜,赵高指鹿为马也不过如此! 当即又提出昨天的要求:“臣请陛下三月之后迁都洛阳!”面对两人惨死,唐昭宗顿时觉得如同被密闭在黑屋中,最后的一抹光亮也瞬息消散,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快要来了。 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看大家:“众爱卿还有何异议?”鸦雀无声,静得让人恐惧,静得让人窒息,殿外一只乌鸦飞过,留下几声哀号,殿内充满凄凉。 唐昭宗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低声嘟囔一句:“准奏。”

大唐天复四年(904),唐昭宗被迫迁都洛阳,唐昭宗自己也知道,从长安至洛阳,不仅是他的末路,也是大唐的末路,但他能做的,除了叹气,便是在心中默默流泪。

张承业千里迢迢,赶到契丹大营驻地,拜见契丹八部首领耶律阿保机,说明来意,并晓以利害。 阿保机也正苦于无处扩张势力,双方一拍即合,商定次日点兵南下,前往云州会合李克用。 李克用得到如此强大的后援,当然欣喜异常,特意在云州城外建了一座犒军大营,热情款待阿保机一行。 推杯换盏中,两人交谈甚欢,开怀畅饮。 众大臣也频举酒杯,李克用已略生醉意,大笑着说:“我沙陀部族与契丹族人,驰骋草原,奔走大漠,今日得以相会,何不结为异姓兄弟,永结金兰之好? 这样彼此照应,共享富贵,岂不是天大的好事?”阿保机当即乐意听从,与李克用换袍易马,烧香叩头,结拜为兄弟。 李克用年长为兄,阿保机为弟,李克用令嫡长子李存勖同众家太保拜阿保机为叔父。 左右将领官员纷纷道贺,一片欢喜融洽。

李克用与阿保机结盟后,会合兵马十五万人,分成两路,周德威和李嗣昭进军邢州,耶律阿保机、李嗣源和张承业出兵镇州,开始进行反攻。

朱温威逼唐昭宗李晔迁往东都洛阳,皇室家眷及妃嫔宫女足有千余人,一路上让朱温大饱眼福。 十多天后,眼看已临近洛阳,朱温无意中瞥见皇后凤辇之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国色天香,令人不由得怦然心动。 朱温原本就异常好色,不由得想入非非。 他知道,这个美人肯定是正宫皇后何氏。 皱眉思索片刻,朱温悄悄把护卫皇后车辇的枢密使蒋玄晖叫到身旁,含糊不清地指指车辇说:“唉,若能与美人春宵一宿,啧啧,那……”蒋玄晖立刻心领神会,凑过去附耳嘀咕几句,朱温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数日后,终于抵达洛阳,唐昭宗临时住在东都行宫,朱温设宴款待唐昭宗并安排歌妓助兴,唐昭宗与众妃嫔饮酒观舞,直至酒醉方才回宫。

二更天的时候,忽然有人急促叩打皇帝寝宫大门,宫娥一开门见是蒋玄晖,身后跟随大批全副武装的兵将。 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蒋玄晖一刀砍死。 朱友恭则随后领兵一拥而入。 唐昭宗被响动惊起,惊慌失措地要赤脚逃走,但没走出几步,就被追上来的兵将乱刀砍死,堂堂大唐皇帝竟然就此一命呜呼。

混乱中,蒋玄晖提刀来到皇后寝宫,吓得皇后苦苦求饶。 蒋玄晖一本正经地说:“梁王有令,今夜有人刺杀万岁,特请娘娘到别宫暂住。”何皇后不知所措,连忙点头答应,跟随着来到一处宫室,却无宫女太监,只有朱温一人坐在宫室的床上。 何皇后惊骇万分,早已两腿发软,跪倒在地不停地哆嗦:“请梁王千岁,救我性命!”

朱温满脸祥和地微笑:“娘娘受惊了,我已派兵缉拿叛贼,皇后和我在一起,自然不用害怕。 要是出了这个门,我可就不敢保证了。”何皇后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保命要紧,也顾不了这许多,身子一软,瘫倒在床边。 就这样,朱温终于遂了心愿,成全了一夜风流。

唐昭宗被弑,何皇后受辱,满朝文武却无计可施,只得任由朱温肆意淫威。 在朱温的安排下,何皇后所生的辉王李柷,时年仅有十三岁,在唐昭宗灵柩前即位,这就是唐哀帝,何皇后则成为太后。

不过,当朝皇上突然横死,非同小可,处理不好,会造成严重后果。朱温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听从谢瞳等谋士的建议,竟然把养子朱友恭作为替罪羊,声称朱友恭背叛朝廷,弑杀君王,自己忠心耿耿,要大义灭亲,将他斩首示众,把这个事情给糊弄过去。

新君即位,在朱温爪牙的授意下,封朱温为相国。 自此朱温全盘掌控住朝廷,更是无恶不作,整日秽乱后宫,荒淫度日。 加之平素约束规劝自己的妻子张氏在这个时候病重去世,更让他如同没有缰绳的野马,肆意乱为。

正沉醉在行乐中不知今夕何夕的朱温,有一天忽然听到长子朱友裕前来禀报紧急军情:“李克用会合契丹七万精锐骑兵,分兵两路,周德威和李嗣昭率兵进发邢州,耶律阿保机和李嗣源率兵七万已过太行山,兵临镇州。 另有消息说,负责据守潞州的大将丁会变节投降。 目前形势万分危急!”

朱温顿时惊愕万分,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瘫坐在地上,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朱友裕忙命人把他扶到床上,好生安抚。 直到第二天,朱温才多少恢复些精神,传令在校场点兵十万,要举旗讨伐李克用。 东都洛阳的点兵场上,旌旗蔽日,兵马云集,场面极为壮观。 朱温传令,命李罕之与其子进兵邢州,张归霸、张归厚和张归弁兄弟进兵镇州,而他自己则亲自率兵前去潞州讨伐丁会。

丁会原本并没有投降李克用的心思,只不过前些日子唐昭宗下葬的时候,他多哭了几嗓子,便被朱温身边的人看在眼中,认为他这是背叛朱温的表现,于是三人成虎,传到朱温耳朵里,竟真的成了叛贼,百口莫辩。丁会知道朱温生性残暴又猜忌成性,自己根本就没有辩解的机会。 心下一横,索性真的向李克用传信,表示愿意献城投降。 李克用求之不得,当即令李嗣昭率三千精锐骑兵,赶赴潞州增援丁会。

梁军大将李罕之和杨师厚率兵与周德威相持于邢州城下。 双方混战一场,血流遍地,尸横山野,梁兵终究兵力薄弱又是急行军而来,体力不支最终大败,被迫驻扎在山林中,眼看着周德威的晋兵开进邢州城内。周德威久经沙场,知道乘胜追击的道理,当夜又出乎意料地悄悄带兵出城,摸进李罕之的兵营中。 梁兵又困又乏,睡得正酣,闻听敌兵偷袭,仓促应战,节节溃败。 最后梁军大将李罕之坠马身亡,梁军全军溃散,西线战场以晋兵大胜而告终。

东线方面,李嗣源与耶律阿保机翻过太行山,驻扎于平山附近。 前方探马禀报说,幽州刘守光和张归霸已经在冶河东岸扎营,如何进军请从速定夺。 阿保机想了想提议说:“我军以骑兵居多,沿河列阵不利于冲锋作战,应当距河十里扎营,空出冲锋的余地。”李嗣源觉得有道理,便点头同意,传令布置。

刘守光得知晋兵逼近冶河附近的消息,召集众将领前来商议对策。张归霸建议说:“敌军来势凶猛,而且他们大多是精锐骑兵,所带粮草有限,我军只要耐心等待,用不了几天,晋兵便会自行散去,到时候定能坐收渔翁之利。”刘守光却认为自己军力强盛,满脸不屑:“如果只是简单据守,我父王何必费尽周折向梁王求兵? 晋军初来乍到,正是上天给我们过河攻击的最佳时机,决不可错过!”张归霸见他用兵急躁,忙劝阻说:“将军难道忘了晋文公退避三舍的事了? 此事定有玄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但急于求胜且思想简单的刘守光最终还是听不进去,命令大军西渡,要与晋军展开决战。

了解到敌军动向,李嗣源立即和阿保机商议,决定在北面伺机包抄敌后,凭着地形优势,击溃敌兵。 立功心切的刘守光渡河后与李嗣源正面对阵,双方刚刚接仗,阿保机忽然率军从背后包抄刘军大营,幽州兵马顿时大乱。 刘守光不知所措,只得撤回大营与契丹作战,命张归霸等人阻挡李嗣源。 虽然幽州兵马和梁兵联合,兵力多于晋军,但在李嗣源和阿保机的前后夹击之下,最终挡不住晋兵的勇猛攻击,丢下一大片尸首仓皇败退。 李嗣源趁机渡过冶河,占据平山。 张归霸等人见大势已去,只得率领梁兵退守潞州。

晋军驻扎在平山,李嗣源正和众人商议下一步进兵计划,有侍卫禀报说,大营外有一少年,死活非要见大太保,并且此人手持将军玉珮,甚是奇怪。 李嗣源心头一动,忙叫士卒领少年速来见他。 不大工夫,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来到营帐,小孩蓬头垢面,脚穿一双破草鞋,身穿粗布裤褂,形同要饭花子。 小孩四处打量一下,径直走到李嗣源跟前扑通跪下:“请大太保救我母亲,迟了她就没命啦!”李嗣源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当初救了自己的平山郎吗? 赶忙扶起他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平山郎哽咽着说,他母亲魏氏还有几个妇女,被一伙当兵的抓起来,说要让她们当军妓。 自己年小体弱,没有办法,打听才知道他们都是大太保的手下,这才冒死来闯大营。

魏氏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李嗣源不敢大意,亲自跑到平山郎说的地方,把魏氏和其他妇女救下。 虽然自己来得及时,魏氏并未受到兵卒们的羞辱,但李嗣源思虑,如果送她回去,恐怕还是难免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正踌躇的时候,旁边的耶律阿保机忽然笑嘻嘻地说:“既然魏氏和大太保萍水相逢,也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况且大太保南征北战,身边也缺少个人侍奉,何不把救命之恩化做夫妻之情?”

有阿保机开头,众人也跟着起哄。 就这样,在大家的撮合下,李嗣源迎娶魏氏,把平山郎收为养子,给他改名叫李从珂。 军营上下,一连几天喜气洋洋。 此番征战结束以后,阿保机虽没有掠得什么土地,但收获大量金银牲畜,欢天喜地地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