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泊名利，三次让贤

粟裕常说要“勤勤恳恳打仗，战战兢兢做人”。这是粟裕一生献身革命、谦虚谨慎的写照。刘少奇担任华中局书记兼新四军政委期间发现粟裕“堪当大任”。1943年进入中央领导集体核心后，刘少奇向毛泽东举荐：“我在新四军发现了两位人才，一是新四军四师政委邓子恢，他是农村工作的专家；二是新四军一师师长粟裕，是新四军七个师中，打仗打得最多和最好的一个师长。”

英勇善战的粟裕进入毛泽东的视野。1944年，粟裕率领只有数千人的部队在苏北车桥歼灭日伪军逾千的捷报传到延安窑洞，毛泽东当场说了一句极有预言性的话：“这个从士兵成长起来的人，将来可以指挥四五十万军队。”从此，好运一次又一次指向粟裕，而一向谦恭低调的粟裕则不断谱写二让司令、再让元帅的人间佳话。

“一让司令”，发生在1945年10月。

根据中共中央“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决策，中央决定在原华中地区组建华中分局和华中军区。于是，华中局提出的组织方案建议由粟裕任华中军区司令员。中共中央复电华中局，同意这一提名，并决定张鼎丞任华中军区副司令员。粟裕看到中央的任命后，当即向华中局负责同志提出建议，请求任命张鼎丞为司令员，自己改任副司令员。

张鼎丞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同志，年长粟裕9岁，新四军组建初期粟裕任第二支队副司令员时，张鼎丞就是司令员；后来，张鼎丞又担任中央党校二部主任。

粟裕认为，由张鼎丞任华中军区司令员更有利于工作。华中局没有同意他的建议。10月15日，粟裕致电中央，提出：“以职之能力，实不能负其重任。而鼎丞同志不论在才德资各方面均远较职为高超：抗战以前，均为长辈；抗战初期，则曾为职之上级；近数年来，又复在中央直接领导之下，功绩卓著，且对于执行党的政策与掌握全局均远非职所能及。”因此，“请求中央以鼎丞同志为司令。职当尽力协助，以完成党中央所给予之光荣任务”。^[12]中共中央和华中局经过认真考虑，认为由粟裕担任是适当的，因此，没有接受粟裕的建议。10月27日夜，粟裕第二次致电中央，再次建议由张鼎丞任司令员自己改任副司令员，党中央最终采纳了粟裕的建议，由张鼎丞任华中军区司令员，粟裕任华中军区副司令员兼华中野战军司令员。

“二让司令”，发生在1948年5月。

解放战争时期，粟裕虽屈为副职，但其军事指挥才能甚至超越同时期的正职。1946年9月，山东野战军与华中野战军会师淮海后，成立由陈毅任司令员兼政委、粟裕任副司令员、谭震林任副政委的华东野战军，由毛泽东起草的中共中央指示电明确：“在陈领导下，大政方针共同决定……战役指挥交粟负责。”^[13]在司令员在位的情况下，党中央赋予副司令员以战役指挥权，这不仅在当时各战略区、各野战军中是绝无仅有的，在古今中外的战争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这充分体现出毛泽东对粟裕的高度信任和器重。

为更好地发挥粟裕的军事指挥才能，1948年5月，中共中央决定调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陈毅任中原军区、中原野战军第一副司令员，粟裕任华东野战军司令员。这一被常人看来天大的好事，又一次被粟裕坚辞掉。粟裕在回忆录中写道：中央书记处会议结束时，毛泽东亲自找我谈话。“毛泽东同志对我说，陈毅同志不回华野去了，今后华野就由你来搞。这个消息对我真是太意外了，我非常着急，当即再三要求让陈毅同志仍回华野。毛泽东同志又说，中央已经决定了，陈毅同志和邓子恢同志到中原军区、中原局工作。最后我又提出，陈毅同志在华野的司令员兼政委的职务要继续保留。毛泽东同志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那好吧，陈毅同志仍任华野司令兼政委，但是那边工作很需要他，现在必须马上去。”^[14]

此后，中央虽然仍任陈毅为华野司令兼政委，粟裕任华野代司令员兼代政委，但在5月21日中央军委复陈毅、粟裕电部署夏季作战任务时，却明确“粟裕全权指挥一、三、四、六、八及十一纵之作战，并指挥许、谭在津浦线上之配合作战。”“陈毅不参加此次作战，尽可能迅速地偕同邓子恢及大批干部去豫西与刘、邓会面，建立中原军区及中原局经常工作。”^[15]此后，粟裕成为华东野战军实际上的主持者。

再让元帅，发生在1955年人民解放军第一次实行军衔制之时。

经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委会第六次会议通过，由国家主席毛泽东批准公布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官服役条例》规定：对创建和领导人民武装力量或领导战役军团作战、立有卓越功勋的高级将领，授予中华人民共和国元帅军衔。

按照这个标准，粟裕是符合的。他虽然没有“创建”人民武装力量的功勋，但在“领导人民武装力量”的中央军委中，是28位军委委员之一，排名第15位。对“领导战役军团作战、立有卓越功勋的高级将领”这一条，粟裕更为符合。从1948年起他就实际主持华东野战军全面工作，评定军衔时任中央军委总参谋部第二副总参谋长，且战功卓著，是保持不败纪录屈指可数的著名军事家、战略家。正因为如此，毛泽东主张把粟裕评为元帅。据《无冕元帅：一个真实的粟裕》一书披露：“评定军衔时，最初的元帅名单里，林彪排名第5位，粟裕排名第7位。”当时确定评为元帅的数额是10位，即是说符合评元帅条件的高级将领不可能都当元帅。于是，毛泽东又提出一个原则，工作重点在地方的同志不授衔。这样，随着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的退出，符合评定元帅条件的范围逐渐缩小。粟裕评帅似有希望。

但粟裕主动向中央提出不当元帅。1955年9月中旬，毛泽东赴邯郸视察。回到北京的一天深夜，与周恩来、朱德、刘少奇在中南海颐年堂的小会议室里商讨高级将领授衔事宜。毛泽东再次谈到了粟裕。他说：“论功、论历、论才、论德，粟裕都可以领元帅衔：在解放战争中谁人不晓得华东粟裕呀！”周恩来谈到了粟裕主动让帅，同时也考虑到需要兼顾中国革命的各个历史阶段和各野战军的情况。这实际上提出了粟裕和陈毅谁评帅的问题，陈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创建者和领导者之一，在新四军、在华野一直是粟裕的老上级，而粟裕则在解放战争期间贡献比较大。

综合各方面意见，毛泽东选择了陈毅，但他更为粟裕的高风亮节而感动。他说：难得粟裕！壮哉粟裕！竟三次辞帅，1945年让了华中军区司令员，1948年让了华东野战军司令员，现在又让元帅衔，比起那些要跳楼的人强千百倍么！^[16]

功高的、杰出的军事家粟裕工作中也得罪了一些人。1958年在军委扩大会议上遭到错误批判，并被免去总参谋长职务，调任国防部副部长兼军事科学院副院长。1959年庐山会议时，有人向粟裕建议，把1958年受错误批判的事乘机提一提。粟裕坦荡地表示，他不愿在彭德怀受批判的时候提自己的问题。并且说：我绝不利用党内政治风浪的起伏！我相信我几十年的革命实践足够说明自己！

多年后，中央军委为粟裕平反。他赋诗表达自己对功名利禄的淡泊心情：

半世生涯戎马间，一生系得几危安。

沙场百战谈笑过，际遇数番历辛艰。

松苍敢向云争立，草劲何惧疾风寒。

生死沉浮寻常事，乐将宏愿付青山。

把生死看作“寻常事”的粟裕，对与他同生死、共患难的昔日战友却念念不忘。生前，粟裕立下遗嘱：“我在革命战争年代，在党的领导下，身经数百战，在和我共同参加战役、战斗的同志中，牺牲了的烈士有十数万，而我还活着，见到了革命的胜利。在我身后，不要举行遗体告别，不要举行追悼会，希望把我的骨灰撒在曾经频繁转战的江西、福建、浙江、安徽、江苏、上海、山东、河南几省市的土地上，与长眠在那里的战友们在一起。”

与战友同葬——这就是粟裕的群众观。

粟裕对党的事业无限忠诚、为了党的事业不计个人得失的精神，居功不傲、让功揽过的高尚品格，为我们加强共产党人的党性党风，树立了永远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