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觉　醒

在伐木人的小屋里，墙上的挂钟已经当当地敲过八点了，可是蒂蒂和咪蒂两个小家伙，还在床上酣睡。妈妈撩起围裙，双手叉腰，站在床边微笑地看着他们熟睡的样子。

“嗨，”她凑着蒂蒂的耳朵，轻轻地说，“你们这两只小懒猫，不能再睡下去了！”

妈妈一边摇晃，一边吻着他们，把他们的被子掀掉，可是一点都不管用，他们依旧一动不动地酣睡着。瞧，他们的睡相：鼻子朝天，咧着嘴，双眼紧闭，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后来，妈妈在蒂蒂的屁股上轻轻地拍了几下，这才有了效果。只见蒂蒂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嘴巴里嘀嘀咕咕地还说着什么：

“什么……光神，你在哪里呀？不，不，不要走嘛！”

“光？”妈妈笑着说，“当然是光呀，她自古以来就有了呢。你怎么了？眼睛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怎么啦？”

“妈妈，妈妈！”蒂蒂揉揉眼睛，“是你呀，妈妈……”

“哦，亲爱的。当然是我！你为什么这样怪怪的看着我？是不是我的鼻子长歪啦？”

这时，蒂蒂完全清醒了，他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兴奋得快要发疯，他疯狂地一个劲地吻着妈妈。

妈妈反倒担心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呀？是不是他的孩子得病啦！你瞧，他突然满口胡说些什么光神啦，仙女啦，水姑娘啦，糖果先生啦，火先生啦，面包先生啦，等等，陪同他去旅行。还说什么离开家里已经有一年了。

妈妈真的被吓坏了，她大声地冲蒂蒂说“亲爱的，你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呢！昨天夜里我打发你们睡觉，现在是第二天早上呀！今天是圣诞节，你听到镇上传来的钟声了吗？”

“对呀，今天当然是圣诞节了。”蒂蒂固执地说，“要知道，我是去年的圣诞节离开的呢……你没有生我的气吧……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想我了吗？爸爸想我们吗？”

“天哪，你是不是没有睡醒呀？”妈妈宽慰着，“快醒醒，来，把你的衣服穿上……”

“我早就把衣服穿好了！”

蒂蒂说着就跳了起来，跪在床上穿衣服，而他的妈妈则有点惊慌地看着儿子。

蒂蒂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你要不信，你可以问咪蒂……我们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我们看到了爷爷奶奶，哦，对了，他们住在回忆国。他们都死了，可是都很健康呢。咪蒂，咪蒂，你说是不是呀？”

咪蒂也醒了帮着哥哥叙述起在爷爷奶奶那儿做客的情形，还讲到了和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们玩耍……

妈妈实在受不了了。她跑到小屋门口，放开嗓门，冲着正在森林里干活的丈夫，拼命地喊：

“喂！亲爱的！亲爱的！快回来呀！”妈妈哭喊着，“我们已经失去好几个孩子了，我不能再失去这两个孩子了！你快回来呀！快回来！”

爸爸棣尔提着斧头，很快就赶回来了。他听了妻子的哭诉，又让孩子们把他们的奇遇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之后爸爸还仔细问了他们一些问题，比如让他们回忆去年爸爸做了些什么。

“你看，你看！”妈妈哭着说，“他们疯了，一定要出事了。快去叫个医生来吧！”

爸爸一向镇定，从不大惊小怪。他吻了吻俩孩子，安详地点上烟斗，说孩子们的脸色都很好，没有必要着急。

这时候，有人来敲门，进来的是邻居的一位老太太。她身材矮小，拄着一跟拐杖，和仙女蓓丽吕娜十分相像。孩子们立刻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脖子，围着她跳呀，蹦呀，高声欢呼着。

“这是仙女蓓丽吕娜。”

那位邻居老太太的耳朵有点聋，对他们的喊叫无动于衷。她对着蒂蒂的妈妈说：

“圣诞节了，我来借个火，回去生火炉，今天早上冷呀……早上好，孩子们！”

这次却轮到蒂蒂糊涂了。毫无疑问，他很高兴再次见到仙女。可是他还没有找到青鸟，仙女会责备他吗？不管怎样，他决定要像男子汉那样，勇敢地承担责任。蒂蒂走到老太太跟前，说：

“你好，仙女蓓丽吕娜，很抱歉，我没有找到青鸟……”

“你说什么？”听了蒂蒂这没头没脑的话，老太太吃了一惊。

听了蒂蒂的糊涂话，妈妈又开始担心了。

“你怎么了，蒂蒂？你难道不认识她了吗？她是我们的邻居柏林考脱太太呀！”

“哦，我当然认识了。”蒂蒂对着那位邻居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就是仙女蓓丽吕娜。”

“蓓丽……什么？”邻居老太太问道。

“蓓丽吕娜呀，”蒂蒂不慌不忙地回答。

“柏林考脱……”邻居老太太纠正着，“你说的是柏林考脱吧？”

蒂蒂简直被邻居老太太那肯定的语气给搞糊涂了。他有些生气地说：

“随你的便吧，蓓丽吕娜也好，柏林考脱也好。妈妈，反正我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爸爸棣尔开始不耐烦了。

“别让他再这样没完没了地啰嗦了，”他说，“等会，我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保证他马上就清醒过来。”

“千万不要这样，”邻居老太太劝阻着，“不要为难他们。或许他们只是做了怪梦呢！准是在睡觉的时候被月光照着了……我家那个病歪歪的女儿也常做这样的怪梦呢！”

妈妈暂时抛开自己的烦恼，询问起邻居柏林考脱老太太女儿的病情。

“还是老样子。”邻居摇摇头，“她整天卧床不起，医生说，她的神经出了毛病。尽管这样，药是治不好她的病的，我知道的。……就在今天早上，她还说要向我要一样东西，作为她的圣诞礼物呢。”

邻居看了看蒂蒂，犹豫了一下，带着为难的深情说：

“我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那样糊涂，一心想要那样东西……”

大家都默默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其实他们都明白，邻居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生病的女儿念叨的东西，就是蒂蒂的鸽子。她说如果蒂蒂把鸽子给她，她的病就会好起来的。可是蒂蒂太喜欢那只鸽子了，说什么也舍不得送给她。

“我说，孩子，”妈妈对蒂蒂说，“你就把鸽子送给那个可怜的小姑娘吧。她一直都想要鸽子，都快想疯了，你就给她吧，好吗？”

“我的鸽子！”蒂蒂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好像妈妈的话提醒了他什么东西。“我的鸟！”他重复地说，“真的，我的鸟，差点都忘了呢……那只鸟笼呢？咪蒂，你看到鸟笼了吗？就是面包先生拿着的那只鸟笼……是呀，是呀，就是他了，我找到了……”

蒂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搬起一只椅子，放到鸟笼下，然后爬上椅子，嘴里还说着：

“好的，我愿意把鸽子送给她。我愿意的。”

蒂蒂往笼子里一看，禁不住叫了起来：

“天哪，它真的是青鸟。它变成青色的了。”他喊着，“这是我的鸽子，还是原来的那只，可是他趁我不在的时候，变成青色的了。他变成青鸟了。”

蒂蒂高兴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哇哇乱叫：

“他就是我们到处寻找的青鸟！我们走了多少的路去找他呀，他却呆在我的家里！就在我的家里！哦，太神奇了！咪蒂，你看见了吗？他就是青鸟呢。光神会怎么说呢？柏林考脱太太，赶快把这只青鸟给你的女儿送去吧，快，赶紧！”

他兴奋地喊着，而妈妈却伤心地扑到了爸爸的肩上，一边叹气，一边哭着：

“你看见了吧，你看到了吗？他的病又犯了。他又开始糊涂了。”

邻居柏林考脱太太却是满脸喜悦，她合拢双手，嘴里不停地道谢。当蒂蒂把鸽子送给她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激动地把蒂蒂搂在怀里，感激得直流眼泪。

“你真的把他送给我了吗？”她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你就这样白白地把他送给我了吗？天哪，女儿会有多高兴呀……我赶紧拿给她，我马上就回来，把她说的话告诉你……”

“好呀，好呀，你赶紧走吧，因为有些青鸟是会变颜色的呢！”

邻居柏林考脱太太急忙地跑了出去，蒂蒂把门关上。他转过身子，瞧了瞧小屋的墙壁，又对四周打量了一下，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爸爸，妈妈，你们什么时候把屋子弄得这么漂亮了？”他吃惊地问着，“这还是原来的那所房子吗？它太漂亮了，比以前漂亮多了。”

爸爸妈妈困惑不解地看着他，一点也听不懂他的糊涂话。

“你们瞧，所有的地方都刷得像新的一样，家具都干干净净的，闪着光彩呢！还有窗外的森林，绿油油的，多么茂盛！啊！太幸福了，住在这里真是太幸福了！”

爸爸和妈妈被蒂蒂弄得更加糊涂了，他们简直不明白儿子的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其实，梦中仙女赋予蒂蒂的开阔眼界的法宝，此刻起了作用。蒂蒂能够欣赏身边的美了。多次的考验使他有了足够的勇气，在寻找青鸟的过程中，他变得善良、慷慨了。只要能给人带来欢乐，自己就充满欢乐。广阔奇妙的梦幻世界，使他面对生活的思想也开朗了。

蒂蒂所说的所有的东西都变美了，这是对的。因为现在他的理解力提高了，丰富了，他看到的东西，自然要比以前更美好了。

蒂蒂继续喜滋滋地观察着小屋，他俯下身子，对着面包说了一大堆话，又跑到狗窝边上，对着正在睡觉的蒂鲁说了一通，称赞他在森林里的勇敢善战。

咪蒂也像蒂蒂一样，蹲下身子，抚摸着在火炉边打鼾的蒂勒脱，一边抚摸，一边说着话：

“是你吗？蒂勒脱，我知道你认识我，可是你不能说话，对吗？”

蒂蒂伸手摸了摸脑袋。

“呀，”他叫了起来，“我的钻石不见了……谁拿走了我的钻石？还有我的绿帽子。哎，不过算了，我拿着它也没有用了。嗨，那不是火先生吗？早安，先生！他噼里啪啦地响着，要是让水姑娘听的话，肯定又要生气了！”他打开水龙头，弯下腰，向着流出的水打招呼：“早安，水姑娘……你说什么？你说的话我一点都听不懂。哦，你又说了什么？可惜我听不懂你的话了！……哦，我是多么快乐呀，我真的好幸福呀！”

“我也是。我也很幸福，很快乐呢！”咪蒂也跟着嚷嚷。

兄妹俩手拉着手，绕着厨房，欢乐地跳起了舞。

妈妈看到兄妹俩这样生气勃勃，稍微放心了一点。爸爸则非常镇定和沉着。他坐在那里微笑着喝粥。

“你瞧，这两个小家伙在假装幸福的样子呢！”

当然，这个诚实善良的伐木人并不知道，他的孩子们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们不是在假装幸福，而是真正的幸福，因为他们学会了在平常的生活中体会幸福，或许这是最艰难的课程，但是他们学会了。

“我最喜欢光神。”蒂蒂对踮着脚尖站在窗边的咪蒂说，“看，她在那儿呢！透过树梢，从树木的缝隙里射下来。晚上，她会呆在灯里。哦，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爱……我真高兴，我太高兴了。”

突然他沉默了，侧耳细听。一家人也都在仔细倾听。他们听到了欢笑的声音，自远而近的欢笑声。

“这是她的声音！”蒂蒂叫了起来，“是光神的声音，我去开门。”

其实，那是邻居柏林考脱太太和她女儿的欢笑声。

“你们瞧！”柏林考脱太太满脸兴奋地说着，“她居然会跑了，会跳了，几乎都会飞啦！这真是个奇迹呢！她一看到那只青鸟，就这样跳了起来……”

激动的柏林考脱太太，竟然两脚交叉地跳跃了起来，也不管摔在地上会跌断她那长长的鹰钩鼻。

孩子们拍着手，大伙儿都哈哈大笑。

那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睡衣，站在厨房中间。她感到很高兴，病了这么久，现在居然能站起来走路了。她笑嘻嘻地把蒂蒂的鸽子紧紧地抱在胸前。

蒂蒂瞧了瞧那个女孩，接着又瞧了瞧咪蒂。

“你看，她长得像光神吗？”他指着那个女孩问咪蒂。

“很像，只是她比光神小多了。”咪蒂点着头说。

“这倒是的，不过……”蒂蒂很肯定地说，“等她长大就会很像的。”

三个孩子都拿了一点吃的东西，喂着那鸽子。大人们也都放心了，微笑着看着他们。

蒂蒂满脸笑容，沉浸在幸福中。说句实话，那鸽子的颜色根本就没有改变，只是蒂蒂的心里充满了快乐和幸福，所以在他看来，那鸟的毛羽，就呈现为青色的了。蒂蒂在不知不觉中，发现了光神的秘密，那就是：给人以幸福，自己才更接近幸福。

这时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你瞧，满屋子的人都激动起来，孩子们高声尖叫着，大人们伸着手臂，冲向门外。原来那鸽子突然飞跑啦！瞧，他使劲地飞呀飞，越飞越远了。

“我的鸽子，我的鸟！”小女孩伤心地哭了起来。

蒂蒂第一个奔向梯子，爬了上去，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兴冲冲地走了回来。

“没事儿！”他安慰小女孩，“你别哭，那只鸟还在屋子里，我们会再找到它的。”

他吻了吻小女孩，而小女孩也扑哧一下破涕为笑了。

“你真的能再找到它吗？”她认真地问道。

“一定能，你相信我好吗？”蒂蒂坚定地说，“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的。”

亲爱的小读者，现在你们也知道青鸟在什么地方了吧。可爱的光神并没有把答案直接告诉给蒂蒂和咪蒂，只是指给他们一条通过善良、仁爱、慷慨而到达幸福的道路罢了。

如果在故事一开始的时候，光神就对蒂蒂说：

“你们直接走回家去，青鸟就在你们家里，就在破旧的小屋的柳条笼子里，跟疼爱你们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幸福就在你们的身边。”

这样的话，兄妹俩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什么？我的鸽子就是青鸟？”蒂蒂肯定难以相信，“胡说，我的鸽子是灰色的……小屋里有幸福吗？幸福就在爸爸妈妈身边？哦，算了吧，我们家里没有玩具，没有糕点，呆在家里多么没有意思。我们要出门去旅行，看看各种各样有趣的东西，我们要出门去寻找幸福……”

他一定会说这样的话，而且他和咪蒂一定不会听光神的劝告，他们一定会闹着出去寻找……其实有些最最可靠的真理，如果不经过自己的亲身实践，是不可能理解的。把全世界的智慧，全盘地告诉给孩子们，只要花一点点时间就够了。可是要理解这些道理，却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甚至是我们整整的一生，因为我们自己的经历，才是引导我们洞悉真理的指路明灯。

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寻找着自己的幸福，而且都费尽心机，历尽艰难。其实幸福的获得并不需要如此艰难，只要我们经常怀着无私的、美好的心愿，用心地去生活和关爱别人，幸福就在我们的身边。幸福离我们是那么的近，幸福就在咫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