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亡是不存在的

不出去旅行的时候，兄妹俩就在光神的王国里玩耍。庙宇的四周的花园和乡村对他们来说，都充满了无穷的乐趣。

有些植物的叶子又宽又厚，他们可以舒服地躺在上面。微风吹过时，大叶轻轻地摇摆，他们就像是躺在吊床里。这里只有永远的夏天，没有漆黑的夜晚。钟点是用不同的颜色来表示的，有粉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和黄色的，更有趣的是花鸟啦、果子啦、蝴蝶啦、水果的色彩和香味啦，都按照钟点颜色的变化而改变，不停地给蒂蒂和咪蒂带来惊奇。在这里，他们想要的玩具，应有尽有。玩累了，他们就舒服地躺在蜥蜴的背脊上。蜥蜴的背脊如同一条小船，又长又宽。蜥蜴驮着他们在花园里的小路上慢慢地走着，小路上铺着白色的沙子，跟白糖一样白，捡一粒尝一下，和白糖一样甜。要是口渴了，水姑娘就对着杯子一样的花朵，把秀发轻轻地一甩，花朵中就装满了水。

在灌木丛中，还有一个大理石的水池。池里面的水具有神奇的魔力：当人照着清澈的水面的时候，水里映出来的不是人的脸，而是人的灵魂。

为此，蒂勒脱一点都不敢走近水池，“这简直是太荒唐了。”她十分气愤地说着。

忠诚的蒂鲁对此却是坦然自若，他一点也不怕池水映出他的灵魂，所以他还是照旧到水池边喝水。

蒂蒂的脑子里整天都想着青鸟，所以每当蒂蒂照着池水的时候，水面上就映出一幅美丽的青鸟的图像。

蒂蒂跑到光神跟前，恳求道：

“光神，你赶紧告诉我青鸟在哪儿吧，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请你告诉我吧，去哪儿能找到她？”

可是光神总是用神秘的口吻回答：

“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你只能依靠你自己去找到青鸟。”她吻了吻蒂蒂，接着说，“不要灰心，记住吧，孩子，每经历一次考验，你离青鸟就近一步。”

有一天，她对蒂蒂说：

“我收到仙女的来信，她说青鸟有可能躲在墓地里。据说那里有一位死者，把青鸟喂养在坟墓里呢！”

“那我们怎么办呢？”蒂蒂问道。

“很简单，午夜时，你转动帽子上的钻石，就能看到死人从地下钻出来了。”

听了这番话，牛奶小姐啦、水姑娘啦、面包先生啦、糖果先生啦都吓得叫了起来，牙齿也格格地抖个不停。

“别理他们，”光神对蒂蒂悄悄地说，“他们都害怕死人呢！”

“我可不怕死人，”火先生跳着说，“从前，我还经常焚烧死人呢，那时候比现在好玩多了。”

“天哪，我觉得快要吐了。”牛奶小姐受不了这种惊吓，胆怯地说。

“我一点也不害怕，”蒂鲁全身哆嗦着，“不过你要是跑的时候，我会跟着你的。”

蒂勒脱捋了捋胡须，摆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说：“我知道一切的一切。”

“静一静，”光神说，“仙女有严格的命令，除了蒂蒂和咪蒂，其他的人和我都得一起留下来，呆在墓地的入口。蒂蒂和咪蒂必须单独前往。”

蒂蒂大惊失色，他用恳求的口吻对光神说：

“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不行，”光神说，“还不到这个时间呢，再说，光是不能到死人那里去的。况且那边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会在离你们不远的地方，你只要记住，凡是爱我的人和被我喜爱的人，都会重新找到我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孩子们周围的一切都变化了。神奇的庙宇啦，鲜亮的花朵啦，瑰丽的花园啦，眨眼间都消失了。只见一片凄凉的乡村墓地，笼罩在淡淡的月色下。就在孩子们立脚处不远的地方，有几座杂草丛生的坟墓，上面竖立着木头的十字架和石头的墓碑。蒂蒂和咪蒂害怕极了，互相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害怕极了。”咪蒂哭着说。

“我不怕的。”蒂蒂结结巴巴地说，吓得直打哆嗦，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说，死人都很可怕吗？”咪蒂问。

“不，”蒂蒂说，“他们又不是活人。”

“你看到过死人吗？”

“见到过一次，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

“他们长什么样子的，可怕吗？”

“他们很白，摸上去冰冷冰冷的，很安静，一句话都不说……”

“等会儿我们会遇见死人吗？”

蒂蒂被这个问题吓得毛骨悚然，却仍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耸了耸肩，可是他的声音仍有几分不自然：

“当然，光神不是说过了嘛！”

“死人在哪儿呀？”咪蒂问。

蒂蒂胆怯地望了望四周，荒凉的墓地里只有他们两人孤单地站在那里，风冷飕飕地吹着：

“死人就在这里，”蒂蒂说着，一动也不敢动，“就在那些青草和大石头的下面。”

“那里是死人家的大门吗？”咪蒂指着墓碑问。

“大概是的吧。”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出来散步吗？”

“他们只有在夜里的时候出来。”

“下雨天的夜里，他们也要出来吗？”

“下雨了，他们就呆在家里。”

“他们的家舒服吗？”

“听说很挤呢。”

“他们家里有小孩吗？”

“有的，那些死了的小孩，就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吃什么过日子呢？”

蒂蒂想了想，并没有急着回答。作为哥哥，他应该什么都知道，可事实上，妹妹提出的很多问题，他都回答不上来。他想，既然死人都呆在地下，自然是吃不到地上的东西，于是，他肯定地回答：

“他们吃树根呗！”

咪蒂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满意，然后又回到了刚才提出的那个重要的问题上了。

“等会儿我们会看到死人吗？”

“当然会看到的，”蒂蒂说，“只要我把钻石转动一下，什么都能看到呢！”

“他们会跟我们说话吗？”

面对这么多的问题，蒂蒂有些不耐烦了：

“他们什么也不会说的，他们根本就不会说话呢。”

“死人为什么不会说话呢？”

“因为他们没有什么话好说嘛！”蒂蒂的火气一下子变大了，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回答。

“他们为什么没有话好说呢？”

蒂蒂再也受不了啦，他耸了耸肩，生气地一把推开咪蒂，怒气冲冲地嚷嚷：

“烦死我啦！”

受到哥哥如此突然又粗暴的对待，咪蒂一下子给弄糊涂了，她不知所措地吮吸着大拇指，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样气愤。这时，一阵微风吹来，树叶发出瑟瑟的响声，两个孩子不由得感到害怕和孤独，于是两人又紧紧地抱在一起，说着话，以此来逃避那可怕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转动那颗钻石呀？”咪蒂问。

“光神说要等到半夜呢，半夜的时候，他们就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现在到半夜了吗？”

蒂蒂回过头去，看到教堂顶上的时钟，正好指向午夜十二点。这下可好，他被吓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听，”他吃吃地说，“你听……马上就要敲……你听到了吗？”

时钟果然敲了，洪亮地敲了起来。

咪蒂害怕得两眼发直，她跺着脚，尖叫起来。

“快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蒂蒂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但是还算镇定。

“不能离开……我马上就要转动钻石了……”

“不，不，不要！”咪蒂大声喊着，“我害怕极了，好哥哥，不要转动钻石嘛……你让我离开这里。”

蒂蒂想抬手扭动帽子上的钻石，可是咪蒂却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他压根就没有办法伸手摸到钻石。

“吓死我了，我不要看到死人，他们一定很可怕。我不要……我害怕……”

可怜的蒂蒂和咪蒂一样害怕，不过每一次经受考验的时候，他的意志和勇气总是胜过胆怯，他已经学会了掌握自己，什么也阻挡不了他去执行任务。时钟已经敲到第十一下了。

“再敲一下，就是十二点了。”蒂蒂心里想着。

他果断地摆脱了咪蒂的手臂，把钻石转了一下。

霎时间，四周呈现一片毛骨悚然的死寂。接着他们看到了十字架动摇了，坟墓裂开了，墓上的石板渐渐地掀了起来。

咪蒂把头埋在蒂蒂的怀里。

“他们出来啦！”蒂蒂小声地说，“他们在那儿呢……他们在那儿呢！”

勇敢的小家伙经不起这样的恐惧，他闭上眼睛，把身子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以防晕倒。他一动不敢动，连气都不敢出。短暂的几秒钟却仿佛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蒂蒂觉得很奇怪。他听到了鸟儿的叫声，一阵温暖的香风吹拂过他的面颊，和煦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的手上和脖子上。蒂蒂疑惑不解，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伟大的奇迹。他睁开眼睛，高兴得尖叫了起来。

成千上万的鲜艳花朵，从敞开的墓穴里钻了出来。它们到处蔓延着，路上啦，树上啦，草地上啦，这些花儿尽情地长呀长呀，像是要把天给戳破似的呢！盛开着的花儿全是玫瑰，象征着孩子们金子般美好的心灵，正是这美好的心灵，给孩子们带来了夏日的温暖，放射出如此明亮的光芒。鸟儿在玫瑰花的周围歌唱着，蜜蜂也嗡嗡地欢呼！

“怎么会这样呢？”蒂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不可能的，那些坟墓和十字架都到哪里去了呢？”

兄妹俩手牵着手，迷惑地穿过墓地，那里除了遍地的鲜花和奇妙的花园以外，什么也没有了。一场虚惊之后，他们又活蹦乱跳了。起先，他们以为会有可怕的骷髅，从泥土里钻出来，凶相毕露地追逐他们呢；他们还幻想过种种恐怖的景象。可是现在他们面对的现实，证明他们以前听到的关于死亡的解释都是一派胡言，只是人们的瞎编乱造。死亡根本是不存在的，他们并没有亲眼看到死亡，生命时刻在无休止地延续不过是通过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罢了。玫瑰谢了，却献出花粉，孕育出了新的一代，它的花瓣还放出芬芳的香味使空气充满芳香；虽然果树的花朵都会凋谢，但是花谢的地方还会结出果实；美丽的蝴蝶还是丑陋的毛毛虫变来的呢。世上什么也不毁灭，也没有死亡，有的只是不断的变化。

蒂蒂和咪蒂的周围净是可爱的鸟儿，遗憾的是没有青鸟，但是两个孩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伟大发现中，他们已经忘记了去希冀别的东西。他们只是惊喜地喊着：

“世界上没有死亡，死亡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