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鹤园随笔
1.14.1.1 琅邪文化与家族文化——我早年成长的文化氛围
琅邪文化与家族文化——我早年成长的文化氛围

张:我的个人经历很简单,用孔子的话来说,是一个“东西南北之人”。籍贯山东,是为“东”;早年在上海、杭州求学,是为“南”;后长期工作在兰州,是为“西”;又娶了一位东北太太,是为“北”。下面我依次说来。

我出生在山东省诸城县的一个小乡村,是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家里很穷,可以说我就是一个放牛娃出身。小时候生活在田间,从六七岁开始就跟着父母种地、拾草、放牛,后来又一边上学一边到生产队里挣工分,基本上就是这样的经历,很艰苦。因为从小就艰苦惯了,所以我这个人不怕吃苦。

说到与我的成长及学术研究有关的一些因素,主要是两个方面:一个是乡土文化和家族文化对我的影响很大,一个是我的导师姜亮夫先生把我引向了学术研究之路。

先说乡土文化。我的老家是在琅邪地区,和赵俪生先生的老家相距只有几十里远。琅邪地区的文化叫琅邪文化,是介乎齐文化与鲁文化之间的一种文化。齐文化的特点是博大、开放,是由姜太公封齐后形成的,后来又有管仲和孙武,为这一文化的代表人物。鲁文化呢,是比较质实和朴厚的,也是比较固守的,相对来说不那么开放,是以周公长子伯禽封鲁后而形成的,以孔、孟为代表。我的家乡从地域上来说在齐和鲁之间,在山东半岛的东南部。这一地区的琅邪文化是以秦朝设立琅邪郡开始的,后来又经过汉魏晋、隋唐宋明清一直延续到了近代。这个文化的特点是既不同于齐文化,也不同于鲁文化,而又兼得二者之长。简单地说,这个地方的民风是很古朴、淳厚的,学术上是各家思想兼容,学风上则强调学以致用,不搞那些花架子。另外,这地方的人比较谦虚、谨慎,而且遇事善于做多方面的、长远的思考。琅邪文化的代表人物就是诸葛亮,还有一个代表人物是王羲之。我从小就受到琅邪文化的熏陶,所以治学也好,做人也好,都深受其影响。

再说家族文化。我家祖上在明清之际曾经是大户人家,后来破落了,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就变成贫下中农了,但是家族文化依然在传承着。我从小受到的教育,第一就是为人要忠厚,忠厚传家远;第二就是不管你穷、富,诗书一定要读。老人们常说:“三辈子不读书就会变成驴。”我从小的时候就喜欢读书,当时也没什么书读,家里有我二叔读过的一套“四书”,即《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线装的。我上初小的时候,没有课外书看,就翻那套书。当时背了很多,但不知道是啥意思。另外,家里还有一本《庄农日用杂字》,一本《三字经》,我小时候的读物就这些。《庄农日用杂字》将庄稼人一年十二个月干什么事、怎么干都排列出来,比如开头就讲“人生天地间,庄农最为先。要记日用帐,先把杂字观”,接着又说,“开冻先出粪,置下镢和锨。扁担槐木解,油筐草绳拴。粪到南场里,捣碎使车搬”。这书我小时候全能背过,因为有插图,觉得挺好玩的。这就是我从小受到的两个方面的影响。

后来就上高小了,1956年又上初中。我从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在当地的《诸城日报》上发表文章了,记得有通讯报道、散文、小小说、诗歌等,大概有几十篇。当时也不知道收集、保存,直到1997年回故乡时,县档案局才给我复印了一份。我上初中是在1956年到1959年,高中是1959年到1962年。高中三年正赶上最困难的时期,饭都吃不饱,饿着肚子考大学。当时报考大学的时候稀里糊涂,家里人不懂,我也不懂,就随便填了一个山东大学,结果老师说太低了,因为那时山东大学还不是全国重点。教导主任说有一个华东师范大学在山东招生,就私自给我改成了华东师范大学,说这是全国有名的大学,而且吃饭不要钱。我说好好好,吃饭不要钱最好,最后我就这样上了华东师大。那一年,即1962年,全国的高考录取率是最低的。我看了一个资料,那一年的录取率是25%。具体到我们县的那所唯一的高级中学,录取率仅为5%,135个人考上了7个人,其中全国重点大学就只有我一个人。20世纪80年代,我领着孩子们回山东老家探亲,在县文化馆的外墙上看到了诸城县历年来的升学记录。在“1962年”下写着:毕业135人,升学7人,其中重点大学1人。我对孩子们说:“那个1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