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前景无限好
我能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待自己;我从观众对电影的反应了解到了许多让自己惊讶的事情;我看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
西德尼哈哈大笑。
“好吧,都听你的。”他说,“赚到50万美元之后,你想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我不会再干这一行了。我会感到心满意足。”我说,“你不可能永远都做这一行,我也不想一辈子都做这一行。只要我还继续做的话,都会努力做到最好。最后,这一切都会落下帷幕的。但我想我们最后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住在演员之家那样的破地方。”
西德尼再次大笑起来。“查理,拍电影能赚到大钱啊。”他说,“50万美元?你只需要等一年就可以了,你现在还没有真正地受欢迎呢!”
西德尼说得对,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烦恼与不快乐的人。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母亲过着单调沉闷的生活,男人在外面辛勤地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他们家里的孩子就像我以前在伦敦的贫民窟里那样挨着饿。对这些人来说,笑声是非常宝贵的。人们想要笑声,他们想要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忘掉生活中的各种烦恼,好好地笑上一会儿。每个晚上,在10万张屏幕上,我都穿着宽松的裤子,手持着有趣的拐杖,嘴唇上的胡子不时摇动,这些都会让观众哈哈大笑。他们都记得这些搞笑的东西,然后再次发笑。突然间,查理·卓别林似乎成为人们追逐的明星。
一天,在忙完了工作之后,我在从摄影棚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这一天很炎热,我已经在南加州炎热的太阳底下涂抹着油腻的脂粉工作了13个小时,再加上反光装置的效应,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身心疲惫:在中午的时候,我就没有那么热情了;在下午4点钟的时候,我完全是靠意志力在坚持,咬紧牙关让自己做出更加有趣的表演;在晚上7点钟的时候,我们已经完成了胶卷的拍摄;在晚上9点钟的时候,我们才在胶片冲洗房里完成了影片的冲洗。这段时间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都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是思考着如何拍摄一部新的喜剧。
我瘫坐在导演的汽车后座上,只想赶快回到酒店。此时,我们遇到一大群人堵住了道路,我正想着美国人制造出的嵌入式浴室还真是不错。人行道上也站着很多人,一直排了半个街区那么远。很多人都站在汽车旁边想要看看前面发生的事情。司机也停了车。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人群中的一个人。
“查理·卓别林就在这里!”他一边踩在脚踏板上,伸长脖子看着前面发生的事情,一边兴奋地回答说。
“真的吗?”我说。我站起来向前面看,在一座电影院前面,的确有一个查理·卓别林,他穿着宽松的鞋子与裤子,嘴唇上粘着胡子,与卓别林在电影里打扮得完全一样。那个家伙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挥舞着他的拐杖,然后不小心摔倒了。警察想让人们让开人行道,但是大家都非常想要看到卓别林。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内心泛起了难以描述的情感。
“这太有趣了。”过了一会儿,我对自己说。那个站在脚踏板上的人听到了我的话。
“有趣?我要说他真的很有趣!他是美国最搞笑的人!”他说,“他们都说卓别林一天赚100美元,并且说他在烂醉的时候才会表演。”
“哦,这是真的吗?”我说。
“我想他们说得对。”他接着说,“他在电影屏幕上的表演就像喝醉酒了一样。你有没有看过他最新拍摄的一部电影呢?天啊,那真是太好看了!当他摔倒在臭水沟里!当然,那肯定是假的臭水沟,但还是很……我笑得差点儿从座位上掉下来!”
我们在拍戏的时候并没有用假的臭水沟,那是一条真的臭水沟。但我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让司机直接开车回酒店。这里发生的情况实在是让我感到困惑。
不到一个星期,洛杉矶有一半的电影院都在播放查理·卓别林的电影了。我开始习惯了在大街上遇到“自己”的情景。每当我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看着自己,都会感到非常惊讶。仿佛在一夜之间,上千个查理·卓别林的人物塑像就展示在商店的橱窗里了。我都不敢到商店里买牙刷,因为里面的柜台上都堆满了我的塑像。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怪,无论走在大街上,还是在咖啡馆里喝咖啡,都能听到人们在谈论查理·卓别林,随处都可以看到查理·卓别林的画像,但我却从未被别人认出就是查理·卓别林。我隐约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斜着眼睛看着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要出窍了。但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多让人讨厌的记者不久就一窝蜂地来到摄影棚,就好像他们要到埃及去寻宝一样。我的世界似乎比以前具有更强的吸引力,因为我作为一名演员,正在想尽一切办法躲避记者。
这并不是说我讨厌记者。事实上,过去我想要的不过是找到一个愿意聆听我的人,我为此还想办法努力去吸引别人的注意。这可能就是人生开的另一个小玩笑吧。当一个人不再想着去追求某些东西的时候,这些东西很自然地就会来到。
我必须重新投入电影的拍摄当中,每周要拍摄数百英尺的胶卷,并且还要在白天光线持续的情况下进行。之前电影行业出现的“赌博式”的狂热已经渐渐消退了,很多导演都开始计算拍摄成本了。要是我的剧组延迟半个小时拍摄,那就意味着数百美元的损失。每天早上,总会有6名记者等着我,希望我能够给他们几分钟。
我选择躲避这些记者,就像一个等待着被狩猎的人那样躲在摄影棚里。我从来都没有停下脚步接受记者的采访,不会就一些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事情发表看法。接下来的周末,我瞪大双眼看着报纸整个版面都在报道我早期的人生故事,这些报道竟然都是用第一人称来写的。最后,为了尽快完成两部全新的喜剧,我连续三个星期都没有接受任何记者的采访,每天都在加班工作。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天气有点儿变幻莫测,白天的光线也不是很充足。我们每天早上5点钟起来,在日出的时候前往乡村的拍摄地点,却只看到大雾。接着我们重新赶回摄影棚,借助人造灯光来进行拍摄,而下午阳光又出现了。这是让人神经紧张、身体疲惫的三个星期。在拍摄的最后一天,我们的脾气都变得非常暴躁。我们冲洗了胶片,发现胶卷已经曝光了,这几乎毁掉了整盘胶卷。
我们离开舞台,迅速吃了一顿晚餐,马上返回片场,尽可能弥补之前失去的时间。我在前往摄影棚的路上遇到了一位身材瘦削的年轻人,他没有认出我来。
“你说,卓别林是不是疯掉了?”他问。
“疯掉了?”我反问。
“是的,他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出新电影了,我也到处找不到他。他们说卓别林发疯了,现在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他没有发疯。”我说,这件事所具有的幽默感让我想笑,“他不是一个暴力的人,但他随时都可能会做出暴力的行为。”
半个小时之后,两份早报打电话向导演求证这篇报道的真实性,导演严正地加以否认。之后,报纸上没有了关于卓别林的报道。但有人跟我说,很多人都“想当然”地认为,卓别林现在已经被关在加利福尼亚州的精神病院里。
在所有这些纷纷扰扰的评论以及报道的背后,我都在努力、非常努力地工作,想要拍摄出最好的电影。我的心底总是在思考着如何才能让观众发出那种发自内心的哈哈大笑。当然,我并不总是能让观众发出会心的笑意,但至少能让观众发笑。我与基石公司的合同很快就要到期了,我看到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