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胡子效应

我在电影制作上引入了创新的方法；我开始贴上有趣的胡子；我拿自己的80美元去赌3个小时的电影。

“我们该怎么办呢？”当第二部影片在屏幕上播放完毕之后，塞内特问。我们都知道，这要比第一部电影拍得更加糟糕。“这部电影真是太糟糕了，你觉得呢？”

“的确是太糟糕了。”我心情低落地说，毕竟我之前还以为这一次有成功的可能。我们之前为了这部电影工作得十分辛苦，现在却是这样的结果，这让我们感到无比疲倦与沮丧。我独自回到化妆间，关上门，坐在那里认真地思考其中的原因。

我心想，问题就在于电影的拍摄缺乏自然的连贯性。我的表演是那么僵硬，在每次表演的时候都会思考下一个动作，这让整个表演缺乏了幽默搞笑的元素。当我朝一棵树走过去的时候，事先已经知道了自己必须要撞在这棵树上，于是，我事先就准备好了让身体的每个动作都变得搞笑起来，但身体却始终是那么僵硬与拘谨。再加上摄影机时刻在发出光亮，我每次都要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摄影机——最重要的是，我每时每刻都要担心自己的表演不好会浪费胶卷。

“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对镜子里的自己说，“你是一个失败者，没有任何价值。你绝对无法成为一名电影演员。你被摄影机和赛璐珞的胶片给击败了。毋庸置疑，你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

我对自己感到非常愤怒，甚至一拳打在镜子上，镜子成了碎片。我在化妆间里来回踱步，讨厌自己，讨厌摄影机，讨厌胶片，讨厌这个让人觉得厌恶的行业。我想过要高傲地走出去，告诉塞内特我不干了，我要回到自己还受欢迎的伦敦。我知道塞内特肯定会很爽快地答应我的。他肯定会对自己说，我的确不是一块适合演戏的料，而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这样的想法让我的自尊心非常受伤。无论我之前取得过多大的成功，我始终都会对自己说：“你干得好，但你在电影行业里失败了。”

我愤怒地做了个手势，接着拿起帽子，走出去寻找塞内特。此时的他正在舞台上看着其他剧组的拍摄工作。我走上前，用冷漠的语气说：“塞内特先生，我可以在这个行业里取得成功，我知道我肯定能够做到的。你给我一个机会去拍摄自己想要拍摄的内容，我肯定会让你满意的。”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你已经拥有了我们这里最好的拍摄场景了。我们也从来没有催促你。”塞内特的话很通情达理，“其他剧组一个星期要出两个胶卷，而我们已经在你身上花了三个星期去拍摄，却只出了一个半胶卷。”

“你说得没错，但是这里的拍摄场景都不适合我。”我急切地说，“不断重复地排练，根本没有任何随机发挥的余地。等到摄影机开机的时候，我就需要立即表演。我在表演中没有用到拐杖，我必须要有一根拐杖才能做出滑稽的表演。”

这听上去肯定是非常幼稚的话，塞内特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拿一根拐杖去表演，但是我不知道在没有排练与摄影机的情况下，你怎样去拍摄电影。”他说。

“我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设置场景。我只是想在舞台上展现自己的搞笑能力。”我说，“我想让摄影机一直对着舞台开机，这样的话，我就会忘记摄影机的存在。”

“哦，卓别林，你不能那样做，你知道胶卷的成本费用吗？一英尺胶卷的成本是4美分，1000英尺的胶卷是多少钱呢？你在一个表演季里已经浪费了超过1000美元的胶卷了。这个你也知道。我的天呀，你不能那样拍摄电影。”

“你只要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能够拍出好电影。”我说，“让我尝试一两天吧，就是在一个场景里试一下就行。如果最后证明还是浪费胶卷的话，我愿意为此付钱。”

我们争论了很久，在塞内特先生看来，我提出的要求是疯狂的。毕竟，我在舞台的喜剧表演中取得了真正的成功，却在电影方面彻底失败了。最后，塞内特允许我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拍摄，前提是我要为摄影师以及被浪费的胶卷支付成本费用。

那天晚上，我在大街上来回走了几个小时，思索着这个场景的剧情以及我应该化的妆。我必须要有一根拐杖，穿着宽松下垂的裤子，这些装扮在舞台上总是显得非常有趣，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我就自己该穿什么鞋子思考了很久。我的脚很小，我认为要是我穿上比较紧一点儿的鞋子，再搭配宽松下垂的裤子，这应该是比较有趣的。但最后，我决定还是穿又宽又松的鞋子，因为这样的鞋子会在不经意间让我摔倒。

在想好了这些细节之后，我想要回酒店，突然间我觉得肚子很饿，想起了自己原来还没有吃晚餐。我走进一家咖啡店要了一杯咖啡。我看到了一个留着胡须的人——这是一个表情庄重的先生留的一点儿胡子——他正在喝汤。只见他每次将汤勺放入汤碗里时，胡子都会颤动一下。当他举起汤勺，胡子会向上移动。他将汤勺放入嘴里的时候，胡子就会上扬，紧贴着鼻子，然后停在那里。

这是我见过最有趣的情景了。我差点儿被咖啡呛到，大口喘着气，最后笑出声来。我也必须要有一个那样的胡子。

第二天，我穿好自己准备好的戏服，对着化妆间的镜子用胶水将一个胡子贴在嘴唇上方，然后对着镜子大声喊叫。镜子里面的表情很有趣，实在是让人捧腹大笑。当我大声笑的时候，胡子会上下来回移动，我看见这样的情景接着又大笑起来。我走上舞台的时候依然在大笑。接着每个见到我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不小心被自己拿的拐杖绊倒了，双脚朝天摔倒在地上，摄影师见状也哈哈大笑。很多人都围过来看我的表演。我第一次用很高的热情投入第一个场景的拍摄。

我一次又一次地表演这个场景，每次都引入更加滑稽的表演效果，我非常享受这个表演的过程。每当我停下来，走出了摄影机的拍摄范围，我都会哈哈大笑。其他演员在摄影机后面看着都哈哈大笑，就像我曾经在卡诺旗下进行表演时一样。“这，”我扬扬得意地对自己说，“这肯定会取得成功的。”

当摄影机最终停止发亮，我之前所有的自信与骄傲又回来了。“不是很糟糕吧。”我扬扬得意地转动着拐杖，满心高兴地假装摔倒在摄影机面前，这让摄影师大为惊恐。我很谦虚地回应了其他演员的赞美。事实上，我的确觉得他们在表演方面无法与我相比。我吹着口哨回到了化妆间。

“卓别林先生，你想什么时候去看这部电影呢？”我在化妆间换衣服时，摄影师敲门问道。

“你冲洗完了就去看。”我愉悦地回答，“顺便问一下，我们用了多少英尺的胶卷啊？”

“刚好用了超过2000英尺的胶卷。”他回答说。我听到了他走远的脚步声。

刚好用了超过2000英尺的胶卷！每英尺的胶卷价格为4美分，这就是80美元啊！我感觉一阵寒冷的微风仿佛吹入我的后背。这差不多是我在卡诺旗下表演一个月的薪水啊，全部都赌在这3个小时的胶卷里面了！我想，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确信胶卷出来的效果。那台该死的摄影机可能无法将我表演中滑稽搞笑的成分记录下来。我匆忙卸了妆，出去找塞内特，与他一起到暗房里看看影片的效果。

我坐在暗房一角的椅子上，等待着胶卷在屏幕上播放的画面，满脑子都是80美元的胶卷费用。这80美元仿佛变成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最后灰飞烟灭了。如果出来的电影效果很好——但如果出来的电影还是一塌糊涂呢，那么我就会被困在加利福尼亚州，这里距离我的家乡可是有数千公里远啊！我到时候该怎么赚到这80美元呢？

快门打开了，屏幕上出现了画面。我看到自己一张黑脸，嘴唇上贴着白色的胡子，穿着一双大大的白色鞋子，一脸严肃地走在一个光斑上。我看到屏幕上自己的胡子有趣地跳动着，看到了自己停下了脚步，看上去很自以为是，接着得意扬扬地挥舞着拐杖，却不小心打在自己的鼻子上。在安静的暗房里，我听到了塞内特哈哈大笑起来。这段影片的效果不是很好，而是非常好。

“好样的，卓别林，你做到了！我的天呀！你必须要进入喜剧界，你的表演实在是太出色了！”当我们一起走出暗房的时候，塞内特高兴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说，“你是浪费了一些胶卷，但却掌握了拍摄的技巧，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你接着完成这部电影的拍摄，我下周就让电影公司播放这部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