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喜剧电影后的悲剧

我在一出喜剧电影里看到了悲剧；我遇到了我的“搭档演员”，分别是红色老鼠与蓝色老鼠；我准备带着一块馅饼掉到陷阱门里面。

导演如此冷落我，让我感觉之前积累下来的自信在慢慢消失。在我看来，这个地方是如此的陌生，我身边的数百人都在专注于他们的工作。在我经过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看我。在这里，我有一种非常无助的感觉。虽然如此，摄影棚里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可以看，于是我就想继续留在这里，在下午轮到我的表演开始之前尽量多了解一些有关电影制作方面的知识。因此，我继续保持着高傲的态度，不过我的衣领变脏了，鼻子在炽热阳光暴晒下变得通红，这有点儿让我高傲不起来。我只是到不断发出光亮的摄影机后面溜达。

我看到了不远处一栋三层楼高、用砖砌成的房屋，房屋的窗户与消防通道都安装好了。从前面看，这座房子很正常，但房子的后面却只是用木质脚手架来支撑而已。在靠近这栋房子的较高平台上摆放着一台很大的摄影机，一个双眼发黑的人正忙着调节摄影机。十几个人正在拉伸着一张巨网，这是特技演员要用的。很多演员都朝着那个方向跑去。我也跟着走过去，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喧闹呢？”我问一个穿着护士服装的女士，这位女士正吃着三明治。我只见到她一人在这里没事可做。

“这是拍摄一部全新喜剧电影里的场景。”她用愉悦却漠不关心的口吻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是做喜剧演员的。”我郑重其事地说，“我叫查理·卓别林。”

这位护士抬头看着我，我知道她之前肯定从未听说过我的名字。

“你是喜剧演员？”她问道。

“是的。”我肯定地回答，“哦，你就穿着这样的衣服来拍戏吗？”

“哦，不是的。我不是女演员。”她惊讶地说，“我是这里的专业人士。”我不明白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是为了防止意外事故。”她肯定觉得我非常愚蠢，于是就这样解释说，“有时，一切正常，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是，谁也说不准。上周，他们在拍摄一部喜剧电影里的一个爆炸场景时，就有8个人受了重伤。”她一脸愉悦地说。

一股战栗的感觉悄然爬上了我的脊梁。

在我们面前的这个“场景”，很多人正忙碌着做好准备。一个又长又轻的梯子以一个很大的角度摆放好，梯子的底部牢牢地固定着，梯子的上部则没有什么支撑，在空中不停地摇晃。

很多人都跑过来寻求指导或是提出许多问题。在狭小平台上的摄影师后面，梯子出现了摇晃的情况。导演走过来，用力地拍着手掌说：“都准备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有人大声回答。

“开拍！”

一阵轰轰的爆炸声之后，砖砌的墙壁被炸开了，冒出了一股股浓烟。一名警察爬上了摇晃的梯子，他的身上系着隐形的钢线，另一个人在梯子的半空与他相遇。在梯子顶部的横档上，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保持着梯子的平衡。

“快点儿打斗！快点儿打斗！给点儿有生命力的表演。”导演大声吆喝道，“吉姆，打开水枪！”

我认真地盯着他们的套筒。我看到这两个人在半空中拼了命地重击对方，而梯子则在他们身下渐渐弯下来了。接着，两英寸厚的水管喷射出来的水冲向了他们——这两位演员依然停留在那里，努力地挣扎着。

“好的！好的！继续保持！”导演大声吆喝道，“放出更多烟雾！”此时，又响起了一阵爆炸声。透过朦胧的烟雾，我看到了这两个人依然在梯子上面打斗，而水管喷射出来的水依然射在他们身上。

“你们快点儿放手。跳下来！跳下来！我跟你们说，快点儿跳下来！”导演大声地吆喝道。这两个人突然倾斜身子，钢线就掉了，他们向后直接从25英尺高的地方掉了下来。这两名喜剧演员撞在了下面的网子上，这张网破了。

场景里的人突然慌张起来，那名护士立即穿过人群进行救治，担架也抬进来了。我看到一位喜剧演员从我身边被抬走。接着就是那位心烦意乱的导演与一位医生之间的对话。“不要紧的，只是轻微的惊吓而已。他明天就会没事的。”医生这样说。但我觉得自己的双脚都在发软。

“这就是电影里喜剧演员的工作吗？”我心想，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不知怎的，我并不觉得很饿。我觉得，要是我离开这个摄影棚去外面吃午饭，那么我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因此，我选了一个最凉爽的地方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两点钟的到来。我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地下室场景”里，这里只摆放着一个翻倒的箱子，我就坐在这个箱子上面。过了一会儿，一阵奇怪的刮痕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低头看见了很多红色与蓝色的老鼠从我的双脚下面爬出来，我吓得从箱子上跳了起来，离开了这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两点的时候，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导演旁边。导演还是像之前那样忙碌。见我过来了，他立即给我讲解要扮演的角色，只是偶尔用手帕擦拭一下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摄影棚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在反射灯的照映下，影棚就像是一个火炉，但是我的脊背依然因为内心的恐惧而直冒冷汗。

“这是特技部分的演出吗？”我强迫自己这样问。

“不，这次不是的。你扮演一个从乡村过来的饥饿流浪汉，我们会在地下室里拍摄，其他场景我们会在固定的影棚里完成。”导演边说边挥舞着手里的剧本，“我们首先会拍摄最后一个场景的戏——是在地下室的场景里完成的。我们还是先完成这个拍摄吧，你可以先准备一下，然后我们会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进行拍摄。”

导演引着我来到了地下室的场景，开始跟我讲解如何拍摄。

“你掉在一个陷阱门里面。”导演说，“你慢慢地爬起来，露出错愕的表情。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你千万不能望着摄影机。你的外套里面有一个派，你到时候拿出来，慢慢地吃，你要表现出自己极度饥饿的神情。接着你听到一个声音，你放下手中的派，透过光栅向外面看。当你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很多只老鼠正在吃你的派。明白吗？”

我说我明白了。导演来到摄影机后面，我在前面彩排的时候尽可能做得好一点儿。我必须反复地练习这些动作，因为我每次要么忘记自己的动作，要么就是走出了摄影机所能拍到的范围。最后，在方圆5英尺的点的帮助下，我勉强通过了。接着，有人引我到十几个化妆间中的一间，这些化妆间建在舞台旁边的狭长空间。基石电影公司提供给我的戏服已经准备好了。看到华丽的化妆间以及化妆盒，我感到很满意。我终于来到了一个让自己有熟悉感的地方了。我对自己化的妆感到非常满意。

当我回到拍摄场景的时候，摄影师已经在等候了。一小群演员和木匠都聚集在旁边观看拍摄的场景。导演正在研究那些着色的老鼠，要求立即重新对老鼠的尾巴进行涂色，因为这些该死的老鼠已经将尾巴上的颜料都舔掉了，在摄影机拍摄的时候就根本看不到老鼠尾巴了。摄影棚的一位工作人员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派。

“卓别林，准备好了没？”导演转身看着我说。

“我的天啊！你是在哪里化的妆啊？”他惊讶地问。在场的每个人都盯着我看。“这个妆不行，这个妆不行。看看你的脸色吧，这会在摄影机上呈现出灰色的——还有这些线条——你绝对不能在电影里用这些线条进行拍摄。罗伯特，带他去化妆间，教教他怎么化妆。”

我想起了第一次在《白手起家》剧组里的经历，那种似曾相识的耻辱感又涌上了心头。罗伯特带着我来到化妆间，教我如何用棕色的油彩涂脸和脖子，然后再用浓重的黑色涂抹我的睫毛。我之前小心翼翼化的妆根本不适用于电影拍摄，我必须要放弃之前让脸部肌肉带来角色效应的化妆方式。

这次化妆让我感到非常奇怪。我再次来到了拍摄场地，这回导演对我的化妆终于满意了，给我最后一次指示，又把那个派交给我。我走上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记住，千万不要看着摄像机，记得要站在拍摄范围以内的位置，你要全身心投入，可以说你想到的任何话。”导演说，“都准备好了吗？开拍！”

摄影机开始嘀嗒地闪着光亮，我紧紧抓住那个派，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一脚踩在陷阱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