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转向电影
我在美国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事物;我第一次来到旧金山;我在电影公司获得了超乎想象的热情接待。
4年前,我才20岁,当我站在蒸汽船的甲板上,看到美国这片土地渐渐进入视线的时候,我对美国的真实感受就是,纽约以西的地方就是一片广阔的森林,那里住着很多印第安人,还有成群成群的水牛。我这样的理解可能会让一些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若是人们知道我之前都是在伦敦这样的大城市里生活的话,就会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是很正常的。我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思维受限的地方,我唯一接受的一点儿教育都是母亲教给我的,还有就是我所读到的一些传奇故事。美国作家费尼莫尔·库柏在他的书中为我描述的美国是100多年前的美国。作为一个来自英国的少年,我又怎么知道美国这片大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呢?
在蒸汽船的甲板上,我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置身于纽约的许多摩天大楼中就浑身颤抖,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男孩被人送到了火星或是别的虚拟世界里,因为在这片土地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事实上,在我的思维世界里,最奇怪的一件事情就是我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这就是我上岸后的第一个感觉。我与美国剧组的经理里维斯一起刚走上跳板,就被一个穿着华丽的肥胖矮个子男人拉住了,他走上前热情地用双手拉着他的手。
“欢迎!欢迎来到我们的国家!”他大声说,“里维斯,你感觉还好吗?一切还顺利吧?”
里维斯非常友善地回应了他。矮个男人转身看着我说:“这个小孩是谁?”
“这位是卓别林先生,我们的首席喜剧演员。”里维斯说。我对他说的“小孩”这个词感到有点儿生气。我才知道,这个男人名叫马库斯·罗伊,是纽约戏剧界的一位制作人。他马上热情地跟我握手,说:“欢迎,年轻人,你之前没有来过我们的国家吧?”
“我从未去过柏林。”我硬邦邦地回答,“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那里。”我粗鲁地补充道,因为他说“年轻人”这个词让我有点儿生气。
“我是说美国,你喜欢美国这个国家吗?现在这就是我们的国家了。在这里,我们都是美国人!”马库斯·罗伊说话的声音充满热情,我一脸骄傲地表达了自己的惊讶之情。“要我说,这是一个奇怪的国家。”我对自己说。无论是哪国人,都自称这里的公民!即便是在美国这样一个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共和国里,这样的叫法也太离谱了吧。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这都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在我看来,德国、英国、爱尔兰、法国、意大利以及北美地区的人都在这里融合起来,变成一个国家——这简直难以置信,像是违背自然法则的。我一直对此感到非常惊讶。这里的高楼建筑比我想象中还要高,百老汇大街的电灯标识牌比我想象中更加巨大,甚至连街道上交通工具发出来的刺耳声音都与伦敦大街上的喧嚣声不一样。在我看来,美国这个多元种族国家真的是太奇怪了。事实上,我足足花了几个月时间才适应这样的情况。几个月之后,我才终于感受到这带来的好处。我为自己能够成为这个国家的一员感到高兴。
我们当时表演的是一个名叫《伦敦音乐厅》的在晚上上演的小品节目,很多人可能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在剧中扮演的是一个醉汉,主要负责喜剧部分的表演。这出戏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因此,我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持续地扮演这个角色,两次从美国东西部来回奔走。
在我看来,美国的城市数量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就像是中国人做的那些小孔一样,一边一个小孔。无论你拿出了多少个小孔,始终都会发现里面还有更多的小孔。我之前想象着在美国这个幅员辽阔的大陆上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大城市——纽约、芝加哥、旧金山——并且这些城市相距十分遥远。正如我所想的,这些城市相隔的距离的确很远,但是这些城市之间隔着的一大片土地上却有着数不清的城市。纽约、水牛城、匹兹堡、辛辛那提、哥伦布、印第安纳波利斯、芝加哥、圣路易斯、堪萨斯城、奥马哈、丹佛——数完了这些城市之后,连旧金山的影子都还看不到!同时,我也没有看到任何印第安人。
夏季结束的时候,我们第一次来到了旧金山,抵达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因为火车在高山的隧道里延误了。因此我们抵达奥芬剧院的时候,差点儿没有时间化妆。当我们拉起舞台的帘幕,台下的观众已经等得有点儿不耐烦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舞台帽子不见了,不得不到处找寻,但始终没有找到。最后,我从一个到后台找里维斯的愤怒男人那里抢走了一顶很高的丝质帽子,然后冲到舞台上。这顶帽子戴在我头上太松了,每当我说出一句台词,帽子就会从我头上掉下来,台下的观众都会大笑起来。可以说,那顶帽子是那个表演季最好的道具了。
要是我将帽子戴在头上,帽子就会滑到我的脖子上,台下的观众哄堂大笑。接着,帽子会滑到我的鼻子上,观众们笑得几乎都喘不过气来。我将帽子拿起来,放在拐杖的一端,傻傻地看着这顶帽子,然后将拐杖放在我头上,台下的观众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我不知道这顶帽子的主人当时会有什么感想,因为他曾在后台的一侧站了一会儿。在第三出戏的帘幕降落的时候,我手里拿着有点儿破烂的帽子回到后台,发现那个愤怒的家伙没有戴帽子就走了。我想,他肯定还在生我的气。
表演结束之后,我走在弥漫着寒冷灰色大雾的街上,路灯的光线变得模糊,让我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的脚步声变得很小。我深吸一口空气进入肺部,感觉很开心。“这是一个好地方!”我对里维斯说,我也对这句美国俚语感到非常自豪。“这里真的很不错啊,就像家乡一样。你还对美国这个国家有什么认识吗?”我觉得,除了伦敦之外,我还喜欢旧金山。很遗憾,我只能在这里停留两个星期。
我们回到了纽约,继续在上档次的马戏团进行巡回表演。当表演季要结束,我们离返回伦敦的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儿不情愿了。在我们结束了凯斯戏院表演的那天晚上,我在戏院收到了一封信。
“我们想让你去演电影。过来找我吧,我们好好商量一下。马克·塞内特。”
“这位马克·塞内特是谁?”我问里维斯。里维斯告诉我,塞内特是基石电影公司那边的人。“哦,原来是电影公司那边的人!”因为我在伦敦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这些人。我认为他们的地位甚至比在廉价音乐厅更低,我随手将信件撕掉扔了。
“我想我们下周就要回伦敦了吧?”我问里维斯。他说他不知道,表示那个马戏团想让我们留在这里继续表演,而他正等待着卡诺那边传来的电报。
第二天早上,我前去里维斯的公寓,想要知道他那边的消息,因为我很想继续在美国待一年。但要是卡诺决定回到伦敦的话,我就没有办法了。此时的我根本没有考虑过塞内特给我写的那封信,因为我一直都没有认真考虑过要去电影公司表演。听到我们会继续留在美国我很高兴。因此,我在离开纽约的时候很高兴,心里想着还能继续在美国表演一年的《伦敦音乐厅》这个晚上节目。
一年之后,我再次回到纽约,又收到了塞内特的信。与第一次一样,这一次我也没有多在意。下个月,我们就要乘船回伦敦了。一天,当我路过百老汇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一位熟人,我们一起路过基石电影公司的办公室,这位朋友问我是否愿意跟他进去看看。他与在里面工作的一个人有生意往来,于是,我就跟他进去了,在办公室外面等待着。此时,塞内特进来了,他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早上好,卓别林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进来吧!”他非常热情地说。我不好意思告诉他之前没有给他回信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回信。我跟着他进入了他的私人办公室,我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话,寻找着能够离开这里的机会,但又不想显得太粗鲁。最后,我终于找到了这样的机会。
“让我们直入主题吧!”塞内特说,“你要多少薪水才愿意来基石电影公司呢?”这是我结束这场对话的机会,我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
“周薪200美元。”我说出了自己脑海里所能想到的最高薪水。
“好的。”他立即回答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