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成长路上的烦恼

我最美好的愿望遭到了冷漠现实的沉重打击；我意识到，在演艺界取得成功，运气很重要；我收到了一份意想不到的求救信。

我站在那里，看着吉利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我感到无比震惊，始终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就这样离开了。我无法相信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将我带到美国去。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我的心怦地跳了一下，接着就是剧烈地跳动，但他只是跟某个他遇到的熟人说话而已，然后就接着向前走，转了个弯，他的日本仆人手提着行李箱，也跟着转了个弯，他们就这样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我回到化妆间，将我的舞台戏服以及化妆盒子整理打包好。此时的舞台工作人员已经完成了拆卸工作，我最后一次从舞台的大门经过，看到舞台上已经是光线昏暗，台下空荡荡的，像被世人遗弃的大街上空飘浮着的阴暗的灰色雾霾。我真的很想搭乘出租车回去，但转念一想，我现在已经没有了表演机会，无法承受搭车的费用。于是，我只能将包裹夹在手臂下，走路回我的住所。

一路上，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一场糟糕的噩梦里——我在这个梦境里只能迈着机械的脚步，穿过一个灯光模糊的灰蒙蒙的世界。我爬上了楼梯，到了住所，但内心依然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朦朦胧胧的非现实感。我点亮了煤气灯，将包裹放在床边，坐在床上。我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演出的季节已经结束，我去不成美国，我身上只有几英镑的积蓄，而且目前也没有其他的表演机会。

我将之前自己扮演比利这个角色所穿的那件衣服摊开，长时间地凝望着这件衣服。对一个只有15岁的敏感少年来说，看着自己所有美好的梦想都在瞬间破碎，这样的痛苦是难以言喻的。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紧握着拳头，希望自己就在此时此刻死去。我将这件衣服折叠起来，放在最靠里面一个角落的箱子里，满心痛苦地爬上床的时候，已经将近天亮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的我感觉好多了，毕竟，我扮演比利这个角色还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因此伦敦的很多剧场经理肯定会愿意见我的。虽然我的邮箱没有收到任何人寄给我的信件，但我对自己说，我必须要给这些人一些时间，我会在一些戏院门口粘贴广告，提到我现在“处于空闲状态”，他们肯定会马上过来找我的。我认真仔细地写了宣传的口号，穿上了我最好的衣服，亲自将这些宣传语带到戏院的办公室，一刻都不想耽搁。我去看望了母亲，用轻松的口吻对她说，我现在只是还没有决定该接受哪个演出机会而已。我不想让母亲为我烦心，因为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到之前的健康状态，现在只能躺在睡椅上休息。听了我的话之后，母亲开心地笑着对我说，她为我取得的成功感到非常自豪。

那个月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不断尝试着从戏院经纪人那里找寻演出机会，却始终都没有找到，我的希望渐渐破碎了。一开始，我的名字能够让我立即得到与经纪人见面的机会，但是我见到的每一位经纪人都非常有礼貌且迅速地对我说，他们现在没有什么工作可以提供给我。在走出每间经纪人办公室的时候，我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发现想要维持之前那种骄傲的姿态已经越来越困难了。

每天早上，我都起得很早，想要利用白天的时间去见更多的经纪人。虽然在其他演员面前，我依然保持着“成功人士”的形象，但我只不过是想要从经纪人那里得到演出的机会而已。我感到内心的恐慌情绪渐渐加深了。我之前积攒下来的钱也渐渐花光了，我典当了手表、衣服，甚至连我的背包都典当了，像守财奴那样对每分钱精打细算。每个晚上，我只在脏兮兮的小吃店里吃两便士一份的炖汤。

我在其他在戏院外面排队等待与经纪人见面的演员面前，依然勇敢地保持着“成功人士”的形象。当我们一起在经纪人办公室外面等待，被经纪人办公室的勤杂工欺负的时候，他们会向我撒谎，而我也满心痛苦地向他们撒谎。我们都急切地想得到一个与经纪人见面的机会。演出的季节渐渐过去了，每过一天得到演出机会的概率就又减少一分。在我看来，我始终找不到演出的机会，这实在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我之前可是刚刚与威廉·吉利一起演出过的，并且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每天早上，我在出门前都会对自己说，这一天我肯定能够得到演出的机会，而晚上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内心感到无比沮丧的时候，还要想着躲避着女房东，悄悄地回到自己的住所。

一天，我下定决心再也不要承受这样的折磨了。我将衣服上磨损烂了的衣领以及袖口都剪掉，擦拭了一遍我的外套与帽子，接着就去找当时伦敦最有名望的经纪人布莱斯怀特先生。布莱斯怀特是一位很有礼貌的人，总是很有礼貌地欢迎我，我像个成功人士那样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布莱斯怀特先生，我必须要得到一个演出的机会。”我急忙说，“你知道我的工作，你知道我之前与威廉·吉利的表演很成功。现在，我愿意接受你提供给我的任何一个演出机会，我不在乎这是不是一个小角色或者周薪是多少。难道你在巡回演出中没有适合我的角色吗——甚至连一个跑龙套的角色都没有吗？”

布莱斯怀特沉默地思考了一下，在此期间我的心都在怦怦乱跳。他缓缓地说：“我记得的确有一个角色适合你，你明天过来吧。”

我吹着口哨满心愉悦地走出了布莱斯怀特的办公室，感到一阵晕眩，感觉脚下的人行道似乎都不是很平整。透过布莱斯怀特的话语，我知道他肯定会为我提供一个表演机会的，我之前所有的自负心理重新得到了展现。我走过其他经纪人办公室的大门，挥舞着拐杖，对自己说：“嚯！嚯！你们这些经纪人将会知道，你们到底错过了什么！”心里想着要随意去拜访其中一些经纪人，告诉那些曾经对我最糟糕的人，我现在干得多好，不久就能获得自己的演出机会。那天晚上，我用自己仅剩的两先令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了牛百叶、洋葱还有麦芽酒，吃得非常尽兴。

第二天，我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匆匆来到布莱斯怀特的办公室，一路上我显得非常自信，完全沉浸于我根本不需要理会其他等候在外面的演员的情绪中。我径直走到办公室勤杂工身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自然与平顺，“去告诉布莱斯怀特，我到了，我跟他预约了。”

男孩拉起了脸，似乎对我的话感到非常诧异。接着，他非常阴郁地跟我说了一个震惊的消息。他说：“千万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件事！就在昨晚，布莱斯怀特先生被强盗枪击了，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自己在下楼梯的时候踉跄了一两步，感觉浑身麻木，无法正常走路。外面明媚的阳光似乎在嘲笑着我，我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我再也无法找到足够的勇气在各个经纪人办公室里来回奔走了，再也没有脸去面对其他演员了。于是，我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女房东在楼梯口处见到了我，抿着嘴唇死死地看着我，她的眼神似乎在说：“我知道你现在只剩下一先令了，你到底想要怎样支付房租呢？”我匆忙从她身边走过，回到自己的住所，内心感到无比耻辱。

壁炉架上放着一封信，我立即拿过来，一把撕掉信封的封口。各种各样的思想一下子涌入我的脑海，我终于有了演出机会的想法在脑海不断盘旋。这封信是从巴黎寄过来的，我看了一下寄信人的名字——西德尼！我对自己说，我的好兄弟西德尼啊，他肯定会帮我的。接着，我认真看着这封信。

“亲爱的查理，”信上这样写道，“你寄过来的媒体报道，我已经收到了，我最为你感到高兴了。我们始终都知道，你肯定会取得成功的，让整个伦敦都为你拍手鼓掌，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我想你现在肯定是在伦敦的戏院里大出风头了。查理，我现在也进入了表演行业，但没有像你这么成功。几个星期之后，我也许能够找到自己的演出机会。你知道这个行业是怎样的。你能借我5英镑，或是3英镑，等我得到演出机会后就还给你。记得将我的爱意告诉母亲，再次祝贺你是这个家里更聪明的那个。永远爱你的哥哥，西德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