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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卓别林自传
1.19 第十八章 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第十八章 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我拒绝了到各地进行巡回演出;我最后一次在约克公爵戏院扮演比利的角色;我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我再次看了一眼这张字条,露出了轻微不屑的表情。是的,这是坎达尔女士的邀请!她是英国最著名的女演员。好吧,如果她想邀请我去表演,那么我也要去拜访一下她的。我只是去拜访一下,看看她会提供什么样的表演机会。当然,她肯定要有很好的表演机会。我很快就会让她知道,要想真的邀请我,就必须要有真正好的表演机会。

我在梳妆台上用手指轻弹了一下字条,然后开始化妆。我的内心始终想着在美国表演到底会是怎样一种情景,想象着美国的记者在得知威廉·吉利将英国最著名的童星带到纽约之后,会给予怎样热情的报道。

“帘幕!”呼唤演员出场的勤杂工经过走廊时大声喊道。我叫住了他,匆忙给坎达尔女士写了一张字条,表示自己明天会在12点的时候拜访她,并将这张字条递给了这个男孩,让他去寄。我就走出化妆间,友善地向其他演员点点头,走到了舞台的一侧,等待轮到我上场的暗号。

“这一季的表演就要结束了,真是太糟糕了。”艾琳·范布勒站在我旁边说。

“哦,这的确是一个让人愉快的表演季。”我随意地回答,“但问题就在于,在每场演出的中间根本没有什么休息时间,演出的间隙全部用于彩排了。”

“是的。”她边说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样的演出真是让人感到厌烦,有那么多的演员都要想办法找下一个演出的机会。”我接着说,“现在,坎达尔女士——这位性情随和的女士——刚刚寄给我一封信,表示愿意与我合作,我想我只能明天过去拜访一下她了。”

“坎达尔女士——真的吗?”范布勒女士大声地说,她说话的那种诧异的语气让我感到厌烦。我对自己说,坎达尔女士的确是一名很优秀的女演员,但我却是英国最伟大的童星。当轮到我出场的暗号出现时,我满怀自信地走上舞台,为自己不再需要与范布勒女士继续这样的对话而感到高兴。

第二天中午,我来到了坎达尔女士下榻的酒店,哼着歌曲,挥舞着一根全新的拐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因为伦敦当地的报纸在这一天都正面赞扬了我的表演。我注意到酒店门口的那个男孩认出了我,似乎对我的表演印象深刻。我走进了坎达尔女士的客厅,这个客厅的确给人一种舒适温馨的感觉。

坎达尔女士不在这里,我等了5分钟,她依然没有回来。我有点儿恼怒了,搞什么?竟然让我等这么久!我看了一眼手表,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对坎达尔女士如此不顾及别人的行为有点儿反感。接着,我决心就这样离开,让她知道我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正当我拿起拐杖,大门打开了,是坎达尔女士进来了。她是一个看上去性情随和、面容庄重的女人,眼圈附近露出疲惫的神色,举止比较优雅。

“我想我只有一分钟时间。”我边说边故意看了一眼我的手表。

“让你等这么久,真的很抱歉。”她用柔和低沉的声音回答说,“我们知道你与弗罗曼先生的演出在下周就要结束了。坎达尔先生与我都看过你的表演,我们组建了一个剧组,准备进行长达40周的巡回演出,我们认为你很适合扮演其中的一个角色。”

我皱着眉头看着她。

“巡回演出?”我冷冷地说,“女士,我很抱歉,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伦敦。”我再次拿起了拐杖,匆忙地站起来。

坎达尔女士的嘴角露出一丝疲倦的笑容看着我。接着,她站起身,表示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对占用了我的时间感到非常抱歉,并且很友好地向我道别。

“她绝对无法提供我更好的演出机会!”我走进电梯,煞有介事地耸了耸肩膀,在心底骄傲地对自己说。我快步经过酒店的休息室,叫了一辆出租车,大声对司机说:“去约克公爵戏院,记得快点儿!”好让路人猜想我到底是谁。

我满怀自信地等待着弗罗曼给我提供一个机会,让我与威廉·吉利一起前往纽约,并且到时候要坚持加薪。每个晚上,我在化妆间都期望着能够收到他寄过来的字条。每当遇到其他表情阴郁的演员时,我都会露出开朗的笑容与充满自信的表情。我对自己说,这些演员正在为自己将要面对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发愁,但我的未来却是能够得到保证的。我已经做出了非常优秀的表演,晚上剧院里的观众爆发出的掌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最后一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演出到来了,我内心感到无比低落,因为我意识到弗罗曼接下来根本就没有给我提供任何表演机会。每天晚上,我都在舞台上将自己所掌握到的表演技能发挥出来,听到台下的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我对自己说:“现在,弗罗曼知道他是多么需要我了吧!”但是,我依然没有收到他寄过来的字条。

最后一晚的表演到来了。舞台后面似乎弥漫着像雾一般的深沉情感。在化妆间里,没有人开玩笑,演员们都带着情绪在化妆,在通道里走来走去的演员都是一脸不安,偶尔有人发出笑声,但是这样的笑声比安静更加让人觉得压抑。整个剧组就要解散了,谁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表演机会在哪里,所有人都要面对重新迈着疲倦的脚步到各大剧院里找演出机会的现实。他们都想要打动经纪人,找寻着渺茫的演出机会。他们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希望着,最后只能过着贫穷与饥饿的生活。

这是我最后一次扮演比利这个角色,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吉利先生露出的友善目光,感觉到他用手拍着我的肩膀说:“干得好,比利!”此时,观众们都鼓起掌来。我们一起站在舞台上,微笑着向观众鞠躬。当帘幕升起、降落、再升起的时候,台下观众的掌声依然没有停下来。最后,舞台的帘幕最后一次降了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吉利先生疲倦地垂着肩膀说。接着,他对我们每个人说了一两句道别的话,就走回了自己的化妆间。其他演员都匆忙回到化妆间卸妆,接下来就各奔东西了。他们都会在走廊上对其他演员说:“我的朋友,再见了!”“玛贝尔!塔塔!后会有期!”“等等,我这就来!”“我的兄弟,祝你好运!”

我缓慢地穿上自己的衣服,无法相信这就是大家最后一晚的演出了,并且弗罗曼接下来竟然没有给我提供任何表演机会。吉利现在依然在他的化妆间,我在他的化妆间外面来回踱步,思考着是否要敲门,询问一下他,我是否在表演中犯了什么错误。

“我一直是整出戏里最受欢迎的角色,难道不是吗?”我用挑衅的口吻对自己说,但是自我怀疑以及沮丧的情感就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我无法鼓起足够的勇气去敲门。突然,化妆间的门打开了,吉利穿好了衣服,准备出发。在他身后,我看到了那位提着行李箱的日本仆人。

“吉利先生,”我鼓起勇气说,虽然我有点儿站不稳身子,“难道你不带剧组里的任何人与你一起前往美国吗?”

“哦——原来是你啊!”他惊讶地说,因为他差点儿在昏暗的走廊里撞到了我,“不,哦,不带,我不会带任何人跟我回美国的。查理,你将比利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好。我希望你很快就能找到更好的演出机会,再见了。”

《舞台生涯》剧照,1952年

《大马戏团》剧照,192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