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爱上台下的掌声
我前往伦敦发展;与一尊“蜡像”相见并对话;在一家享有盛誉的戏院里进行了第一次表演。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表演完的。我的内心无比激动与兴奋,以致忘记了自己出场的信号,只是出了一半的表演功力,但我根本不在乎夏洛克的扮演者对我是怎么皱着眉头的。第二节戏演完之后,剧组里的每个人都听说了我收到了来自弗罗曼的电报,我知道他们正在后台的两侧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正在舞台上表演的我。我的戏份表演完后,我立即从他们身旁走过,径直回到化妆间,尽快将妆容卸掉。舞台的帷幕落下来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将妆卸掉一半了。
我在化妆间外面遇到夏洛克的扮演者与经理,并用傲慢的态度证明了自己在他们这家公司的地位。
“当然,你们都知道,假如我只是跟着你们这样进行巡回演出,我是无法展现自己的表演才华的。”我一边说一边看着夏洛克的扮演者,虽然我比他还矮两英尺。接着,我对一旁的经理说:“当然,经理,我非常感激你对我的指导。要是你需要我在弗罗曼身边给你说什么好话,你只需要告诉我就可以了。”
第二天早上,除了夏洛克的扮演者之外,公司的其他人都到车站送我。我昨晚表现出来的傲慢心理已经不见了,恢复了平常。每个人都祝愿我好运,并且表示回到伦敦之后一定会过去看我的表演,我向他们表示,我绝对不会忘记他们这些老朋友的。经理也过来拍我的肩膀,说他早就知道我肯定能够做出很好的成绩。火车开动的时候,他们都向我挥手道别,我也在车厢里向他们挥别。我就这样乘坐火车前往伦敦,去追求属于我的荣誉了。
第二天下午的早些时候,我穿着全新的衬衫、打着领带,来到了伦敦西区约克公爵戏院,询问舞台经理在哪里。我必须要在昏暗的舞台上等一分钟,这个大戏院此时黑漆漆的,前面的一些座位空荡荡的。一想到不用过多久,这些座位就会坐满人,为我的表演而喝彩,我就感到很兴奋。博斯特曼匆忙走过来,他看上去非常忙碌,说话的声音听得出来比较紧张。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他匆忙塞给我一个剧本。
“就是这么多,明天上午9点来这里彩排。”他说。当我准备转身就走时,他加了一句:“你想去看看吉利先生吗?”
“当然想啊!”我急忙回答,努力保持以往的镇定。一个男孩引着我穿过一条灯光昏暗的通道,来到了吉利先生的化妆间。那个男孩敲了一下门,大声地说:“吉利先生,卓别林先生求见。”之后,男孩就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门外等候。我喘着气,努力平复紧张的心情。
不一会儿,化妆间的大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日本人,他穿着英国仆人的服装,透过大门的空隙向外看。我之前从没见过日本仆人,他的外貌让我感到非常困惑,我只是看了看他,重复着刚才那个男孩所说的话。我的双手在口袋里摸索着,想要从里面掏出一张名片——我不知是否要递给他名片看。不过,大概是不需要的,因为这个日本仆人打开了门,我就走进去了。
威廉·吉利正坐在梳妆台前忙着化妆。他站起身来迎接我——他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脸部完全被灰白色的油彩所覆盖。整个化妆间也全是白色的——包括墙壁、梳妆台甚至连地板都是白色的——电灯发出来的白光更加强了这种白色的程度。在强烈的光线以及满房间的白色映衬下,威廉·吉利似乎并不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而像玻璃橱柜里的一个有趣的古董。
“我知道,你是扮演比利这个角色的人。”他眯着眼睛,露出扁桃仁大小的眼睛说,“你今年多大了?”
“先生,我今年14岁。”我似乎被催眠了一样,迷迷糊糊地回答,因为我现在跟每个人都说自己今年16岁了。
“听说你是一位非常有前途的年轻演员。”他说,“我希望你能将比利这个角色扮演好。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我回答说。
“好吧,很高兴我们俩见面了。”我想,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愉悦的神色。“如果我能帮到你什么的话,请过来找我。”
我想,在我走出这个化妆间的时候,肯定是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回答。我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之后,终于从威廉·吉利在那个白色房间里的古怪化妆的形象中走了出来。我已经见到了英国舞台上最伟大的演员了,我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与一尊“蜡像”交谈,而这尊“蜡像”则是能够开口跟我说话的。
我站在路边,身边全是伦敦这座城市各种车辆发出来的噪声,我才意识到,在这重要的一天里,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是真实的。我将要在伦敦最好的西部戏院与威廉·吉利一起演出。我紧紧攥着表演的剧本。我感到无比兴奋与激动,跑到母亲住的房子,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我回到自己的住所,整个晚上都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排练着有关比利的表演内容,只是偶尔停顿一下,跳一段舞蹈或倒立一下。
第二天早上,我是最早来到戏院彩排的人之一。我早早就起来了,绕了几个路口来到戏院,希望能够遇到自己之前认识的一些人,然后我可以随意地对他们说,自己现在跟着弗罗曼一起混。但是,从我身边经过的每个人都是我不认识的,我只能用高傲的眼神看着他们,在心底对自己说:“你看上去根本就不像要去戏院与威廉·吉利一起彩排的人,难道不是这样吗?”用这样的话语来安慰自己。
博斯曼与我之前认识的舞台经理完全不一样,他的表情夹杂着紧张与兴奋,无论演员在朗读对白的时候表现得多么糟糕,他从来都不会对他们大喊大叫。
“不是这样的。”他会安静地说,“应该是这样的。‘先生,我会做到的。’而不是,‘先生,我要做到的。’你可以再试一次。记得,不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而是要带有侧重点。再来一次‘先生,我会做到的’这句对白。”他似乎从来都不会感到疲倦。他让我们连续彩排几个小时,认真观察着彩排的每个细节,注意聆听我们说话时的音调变化,他的耐心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是全新的,我非常喜欢这里的工作。彩排之后,我会在自己的房间继续练习数小时,用不同的音调去练习声音。
威廉·吉利之前带着《克拉丽丝》这出戏来伦敦表演,但反响不是很好。他现在准备演出的戏剧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用来挽救之前的颓势。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这出戏的准备工作,我们必须要连续加紧彩排。我们整天都在工作,有两次需要在深夜的时候进行彩排,这是他们之前在《克拉丽丝》这出戏里从没有试过的。回到伦敦的两周之后,我们被告知在早上7点钟要进行带妆彩排,因为《夏洛克·福尔摩斯》这出戏要在当晚上演。
在带妆彩排中,几乎每个环节都出现了问题。我们因为之前过度劳累与精神紧张,错过了很多出场提示。其中一些人丢失了财物。面对这些情况,博斯曼表现得相当沉着。我对发生的这些事情感到很高兴,因为每一个在东区进行表演的演员都知道,一次糟糕的带妆彩排意味着一场很好的首演,但是博斯曼与威廉·吉利似乎并不赞同我的观点。他们最后让我们先回家,要求我们晚上早点儿来戏院。整个剧组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我早早地就为第一场戏化好妆、穿好服装,然后匆忙地走到帘幕后面的窥视孔,希望能够看到母亲坐在观众席里。我之前已经为她和多布斯女士准备好了门票,并且雇了一辆马车送她们来这里,因为母亲的身体还不是很好,不能乘坐有轨电车。整个戏院很快坐满了人,后台弥漫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张气氛。布景工与舞台木工都匆忙地走来走去,因为表演中有一个场景是关于丢失东西的。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快要断掉的程度。
舞台上的帘幕拉上去了,我站在舞台的一侧等待着轮到我出场的暗示。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自己要说的对白,一种无比紧张的情绪似乎都堵在我的喉咙里。我看到吉利已经走上舞台。我认真地聆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知道距离我的出场越来越近了。突然,博斯曼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皇家包厢就在舞台前面。”他说,“无论你做什么,记住千万不可以朝皇家包厢那个方向望。”
此时,吉利在舞台上已经说出了轮到我出场的暗号。我立即抖了抖肩膀,清了清嗓子,走上舞台。我的脑海一直回荡着博斯曼的那句话“不可以望着皇家包厢”。

《淘金记》剧照,1925年

《舞台生涯》剧照,195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