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机会终于遇上了有准备的人

我找了很多戏院经纪人，但都无功而返；我差一点出海成了水手；最后，我得到了长久以来渴盼的机会。

我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穿好衣服、填饱肚子更能改变一个人的形象以及他对自己的看法了。对一个天性敏感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我穿好了让自己习惯的新衣服，吃了一顿让西德尼睁大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表情的丰盛早餐，我觉得自己与之前那个穿着寒碜的孩子判若两人。我非常高兴地跳了一段舞，接着向西德尼模仿了很多我在集市上看到的人以及那位用胡萝卜喂驴子的叫卖小贩的行为。我甚至开始摆出以前对待西德尼的那种高人一等的态度，因为西德尼从来都不被家人认为是更聪明的那个孩子。我向他保证，等我将来成为著名的演员之后，肯定会给他大大的回报。

我觉得这件关于谁更聪明的事其实是被过分夸大了。聪明人很容易将聪明作为自己缺乏某种重要品格的借口，然后依赖于表面肤浅的行为去代替勤奋与谨慎的生活态度。在我的一生里，我一直像一支火箭那样，不断地溅射出火花，发出阵阵的噪声，最后却悄无声息地坠落了。但西德尼始终是这个家庭的主心骨，每当我遭遇坎坷的时候，他总是会一把将我拉起来，让我继续前进。在我们两个人当中，他是更加优秀的那个。

那天早上，吃完了那顿丰盛的早餐，我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以后还需要什么人的帮助，我盘算着自己日后会在舞台上取得怎样巨大的成功。西德尼穿好衣服，与我一起去找演出经纪人，我显得有点儿迫不及待了。我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用手指点着各个地方，似乎西德尼只是一个乡下人，而我则是伦敦的大资本家。

当时我才刚刚12岁，法律明确规定，不能雇用年龄低于14岁的孩子上台表演。我记得自己说服了经纪人，我已经到了法定年龄，从来没遇到过什么问题。我的信心、我的模仿能力是那么强，这让那些人忽略了我的小身板和年龄。我觉得，几个月来挨的饿和为母亲所感到的痛苦，让我长得比较老成些。

在西德尼回家后的几周里，我们拜访了十多位经纪人。我爬了很长的楼梯到他们的办公室，内心满怀着期望。我以非常自信的态度与每一位经纪人聊天。当知道我的名字以及我的住址之后，他们说现在并没有适合我的演出，因此我在下楼梯的时候内心总是无比沮丧，这样的沮丧感只有一顿丰盛的晚餐或是到戏院里看一场戏才能弥补，内心才会愉悦起来。我始终觉得，自己要比舞台上的其他任何演员都有更好的表演能力。因此，当我看完别人的演出之后，内心总是充满更多的自信。

我们每天都去看望母亲，护士说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好了一些，但母亲似乎还认不出我们，也没有跟我们说话，我们也看不到母亲身上有什么明显的改变。母亲无法与我们分享现在的快乐生活。这种认知所带来的悲伤感觉，每次都会在我们来到母亲的病房时涌上心头。我知道西德尼也会有这样的感想。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象母亲的身体好了之后，我们该计划去做些什么。我成为一名伟大的演员之后，母亲肯定会为我感到无比自豪。我几乎认为自己所想象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认为自己以后必然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对我来说，我的想象似乎始终都要比冷冰冰的现实来得更加真实。

圣诞节过去了，我依然没有获得任何一份到舞台上进行表演的邀请。西德尼必须要重新出海了，他之前存下来的钱也差不多要花光了，他感觉必须要留出一些钱给母亲买礼物。真正让他感到烦恼的是我该怎么办。有时谈论到这个问题，我感觉自己所有的梦想都突然破碎了，我是如此孤单，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渺小了，只能在绝望的境地里哭泣。

西德尼安排我到轮船上当一名客舱服务员。他说这份工作也还不错，我以后肯定会渐渐喜欢上大海的，虽然我讨厌这样的想法，但是与西德尼一起出海毕竟要比重新回到科芬园集市更好一些。我们预定在1月的某天上船前往非洲。我们最后一次前往很多戏院经纪人那里询问是否需要人，但始终都没有适合我的。因此，我只能跟西德尼出海了。

西德尼给我买了一个小包，将我在船上用得到的东西全部装在里面。我们退掉了租下的房子，最后一次去看望母亲。这一次，母亲的神色更为安详，看了我们好几次，似乎认出了我们。就这样让母亲孤零零一人躺在病床上，着实让我们心碎。但我们也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

在伦敦的最后一天早上，我吃早餐的时候差点儿噎到。我们的包袱里都装满了东西，全部放在桌子上。在我看来，世界上的一切事情似乎都是错误的，我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喜欢大海。一位女侍者带来了几封信，其中一封是关于住宿费用的。西德尼认真地检查这些信件。突然，他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将一张卡片扔到桌子上。

“这似乎是给你的。”他说。我匆忙将卡片打开，认真读了起来。卡片上写着：“到第55号大街找我，弗兰克·斯特恩。”弗兰克·斯特恩是这里戏院的一名经纪人。

我立即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现在出海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大声地说，“我现在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我的帽子在哪里？”

“慢点儿，慢点儿！”西德尼说，“你知道吗，你现在还没有得到这个工作。”

“我这么优秀，肯定能得到。”我反驳道，说着就撕破那个包袱，寻找我的梳子与衣服。“西德尼，快点儿，借你的拐杖给我用一下吧。一名演员必须要有一根拐杖。”

西德尼借给了我他的拐杖，我一步跨下三个台阶地往下飞奔。

乘坐有轨电车有失身份，我穿的这套衣服、这样的地位必须要乘坐出租车才配。此时的我已经让自己拥有了著名演员的排场。我从出租车的车窗用高傲的眼神向外望着普通的伦敦人，想象着自己走上舞台，观众爆发出无比热烈的掌声。

弗兰克·斯特恩是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发福的人，手指上戴着一枚大钻石戒指。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接着用锋利的目光看着我。我一脸随意地坐下来，摇晃着西德尼借给我的拐杖，用一种随意的口吻问他是否有什么好的演出工作。在那个重要的时刻，我脑海里强大的想象能力让我对自己是否能够得到这份工作感到无所谓，只是下定决心绝对不能接受任何不符合自身才华的小角色。

“这是《白手起家》巡回演出的主要角色。”他说，“原先的主角病了，因此我们现在急需另一个人接替他。你认为自己能做到吗？”

“欸……欸……巡回演出？”我用不屑的口吻说，“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伦敦。还有，你们的薪水如何？”

“一个星期一英镑十先令。”他回答说。

“这太低了！”我说，“我不会考虑这个薪水的。”

“好吧——我们可以将薪水定到两英镑。我们现在急切需要找到接替的人。如果你学东西比较快，并且在彩排中表现良好的话，那么我们就给你两英镑。是的，我每周会给你两英镑。”

“这个薪水太低了——实在是一个太低太低的薪水了。”我用粗鲁的口吻说。要知道，几个星期前，我还为自己能够偷到驴子的胡萝卜而感到庆幸呢。但是，我现在根本不会想这些问题。我想的是自己所具有的伟大才华，我不愿意让自己的才华浪费在这样一个只在某个地区做表演的剧组上。“我会认真考虑的。”当我看到经纪人无意继续加薪，我就这样敷衍地回答。

“不行。我现在必须要知道你的想法。”他坚定地说。

我犹豫地皱了一下额头，思考了一会儿。

“好吧，我做。”我说。

“明天早上10点钟过来彩排。”弗兰克·斯特恩边说边递给我一张写有地址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