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此美丽

热情地投入生活，能忘却痛苦，也能激发出生命的活力，这种活力是癌症天生的敌人。

至此，妻子患癌已经3年了，这3年来我们几乎不停地治疗，一直奔波着应对各种各样的情况。回想妻子患癌以来，总感觉我们一直处于疲于应付的被动局面。在这种情况下，我开始关注免疫方面的问题，曾查阅了一些免疫学方面的资料，也曾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301医院）、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省肿瘤医院咨询过免疫方面的问题。我甚至一路打问，一直找到了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的免疫研究室。这个研究室是医院的一个专业科研部门，不对公众挂号开放，也不接待社会人员，但我还是“无孔不入”般地找到了该部门的负责人，该研究室的主任很耐心地给我讲解了人体免疫的相关知识，并告诉我目前免疫治疗方面的临床药物还较少。

2013年7月10日，妻子在省肿瘤医院全面检查了免疫状况，每一项免疫方面的检查结果都不在正常范围内：T细胞总量和T4细胞数量少，T8细胞数量略高，NK细胞数量少，T4/T8低，B细胞数量少。这样，妻子分别在2013年8月和10月，做了2次免疫细胞治疗，感觉到体力和精神都有所恢复。此后两年半里，妻子又在省肿瘤医院做过7次免疫细胞治疗。

2013年10月，妻子出现了明显的咳嗽现象，不断地轻咳，嗓子和气管能听到明显的拉锯一样的声音。经检查，妻子得了放射性肺炎^[1]，这是一种比较重的放疗不良反应。

妻子所得的放射性肺炎，是2013年6月到7月间放疗肺部转移结节导致的。这就是癌症，你不治疗，它就疯长，你治疗了，结果好坏也未可预知；这就是癌症，有的人放疗得放射性肺炎了，而有的人放疗就一点事情没有；这就是癌症，要把握它简直太难了，它几乎没有什么章法和套路。

放射性肺炎和一般的肺炎虽然都叫肺炎，但它们不是一回事，从病因、治疗、恢复时间等方面来说都很不相同。放射性肺炎，是在放疗肺部肿瘤的同时，引起正常肺部组织的器质性损伤而发生的无菌性炎症，严重的情况能致命。放射性肺炎很不好治疗，通常用抗生素和激素，没有别的特殊疗法。从2013年10月至2014年初，妻子的放射性肺炎初步得到了控制，但治疗之后，妻子的右上肺明显萎缩，且肺不张直至今天。

2014年9月，妻子做了一次比较重要的全面检查，包括血常规、肝肾功能、肿瘤标志物、全身淋巴部位的B超、电子鼻咽喉镜、头颈部磁共振、肺部和腹部CT、骨扫描等。

每一次去医院取检查报告的时候，我都惴惴不安。我在医务人员把检查报告从窗口里递出来的那一刻，迅疾地把报告纸抽出来，然后一眼向那张写着检查结果的报告纸扫过去。那种迫切忐忑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在等待一种宣判一样。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令人紧张不安的时刻。对我来说，每一次检查只要不发现什么大的病情就已经万分满足了。我常常暗自祈求，只要妻子的病情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只要不至于要命，就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和垂爱。

2014年9月的那一次复查，是妻子患病以来最好的一次。除了右上肺因放射性肺炎而萎缩和肺不张之外，其他方面的指标和影像都正常。尤其是肺部的转移结节，这个梦魇般缠磨了我将近4年的恶魔，第一次从我的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人在长期处于某种打击和压力的情况下，对于突然到来的喜悦往往难以承受。我迅速地把这次检查的结果传遍了亲戚和朋友，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我告知远在内蒙古的母亲，告知我的妹妹还有妻子的娘家人。我拿着检查报告激动地满地乱转，心里想着要大宴亲朋。但我最终克制了自己的冲动，因为我担心大喜之后悲哀再次袭击我。时至今日，我仍然紧绷着每一根神经，密切地监视着妻子的任何异常。

2015年3月、9月和2016年3月，妻子又做了3次全面复查，结果和2014年9月份的检查一样。这几次复查进一步增强了我的信心，这说明妻子的身体可能进入到了一个稳定的恢复时期。

2016年9月，是本书出版前最近的一次检查，结果显示，妻子的2项肿瘤标志物指标：癌胚抗原（CEA）为3.76（正常值范围为0～5）；鳞状上皮细胞癌抗原（SCC）为1.1（正常值范围为＜1.5）。肺部CT、头颈部磁共振等影像检查，以及B超检查和鼻咽喉镜检查都完全正常。

从2010年至今，妻子经历了常人难以体会的痛苦和磨难：她曾在手术台上被麻醉得人事不省，从手术室里出来之后，几乎已是面目全非；她曾好几次脱发，假发的下面遮盖着惨白的头皮；她几乎用遍了所有癌症治疗的手段，每一种治疗的手段都引起过不一样的痛苦；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呕吐和无法下咽，更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无法入眠……

所幸，我们和癌魔的抗争取得了一个初步的胜利。妻子从外表上已看不出曾经身患重病，头发重新长好了，已经理发好几次了；能在家里做很多家务，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养花种菜等等；还能经常提着大包小包坐火车去北京看望我们已在那里住校上学的儿子。我的衣服在衣柜里平平整整地叠放着，我每次脱下换洗的衣服，只需要直接到衣柜里拿出自己要穿的干干净净的衣服。

人的生命是如此顽强。只有经历了生命的磨折，才能对生命和生活有更深彻的体会。随着那些难熬的日子一页页地翻过，妻子似乎已经忘却了曾经的磨难，她每天都笑容满面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她重新焕发出生机。只要她还在我的身边，我的内心就无限地安静和坦然，而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6年来，我最常对妻子说的一句话：“没事，有我呢！”每一次妻子病情不好，听到我的这句话，就好像真的没事了，很快平静下来，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感谢上苍让我的妻子获得重生，还有什么能令人如此心安呢？

6年来，我凭着生活的经验和生就的毅力，像一个负重的莽汉一样，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扭扭地艰难前行着。我长到40多岁，几乎没经历过生活的重大考验。妻子的病教育了我，也使我成熟了很多，我在生活中学会了怎样争取和面对。不知是生活经历的原因，还是年龄渐增的原因，现在的我，变得安分多了，也看淡了很多。我不再梦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过上多么富足的生活，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频繁地这山望着那山高了，我似乎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座山。

我经常琢磨，癌细胞已经在妻子体内6年了，就像持久战一样，在最初的时候，肯定是敌强我弱，经过相持的阶段，现在应该到了一个敌弱我强的时候了。不过，虽然连续3次全面复查没发现问题，我还是不断地提醒自己，一定要随时警惕它卷土重来，一定要抓住现在的有利时机，全面反攻！2016年除夕夜，我举起杯和妻子说道：今年咱们和癌症决战！

攻克癌症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但必定会有攻克的一日。我经常想啊想，人类花了那么多钱，制造了那么多先进的武器军械。如果把这些钱用在癌症上面，也许早已经取得了更为重要的进展。如果有一天癌症真的攻克了，这将是全人类的共同福祉。

在本章就要结束的时候，我想起一句话：生命如此美丽！这句话最能概括我此时此刻复杂的心理感受。

【注释】

[1]放射性肺炎，是由于肺部放疗导致的正常肺组织损伤而引起的无菌性炎症。放射性肺炎的发生、严重程度与放射方法、放射量、放射野、放射速度有密切关系。放射野越大发生率越高；大面积放射的肺组织损伤较局部放射严重，照射速度越快，越易产生肺损伤。放射性肺炎，不同于一般性的肺炎，其治疗难度比较大，恢复周期长，有的放射性肺炎不可逆，严重者可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