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治疗一波三折
患者的心理和精神,主要应依靠自己内心的疏导。
仅仅几天之后,我再一次飞往广州,把病理蜡块交给中山大学肿瘤医院病理科,等待病理确诊。2012年7月27日,病理诊断报告出来了:鼻咽癌为未分化型非角化性癌,左上牙龈癌为分化差的癌。对照观察两次活检组织切片及两次组织的ISH检查结果有差别,故考虑鼻咽癌及左上牙龈癌为双原发癌。至此,初步排除了牙龈癌为鼻咽癌转移的可能,决定按照原发牙龈癌进行治疗。
牙龈癌手术,一般需要扩展到病变周围至少2厘米进行切除,才有可能达到根治的目的。根据妻子的病情,初步确定需要做左上颌骨次全切除术。这种手术不算很大,主治的医生也认为有必要及时二次手术,经医生同意后,我为妻子办理了住院手续。
然而,就在准备手术之前的两三天,这位医生突然改变主意了。通知我手术的事情暂时等一等,需要先组织专家会诊,并且和我讲了许多手术风险方面的问题,举的例子听起来非常可怕,包括毁容、挖眼,等等。第二天下午,大夫让我去医院,从本院相关科室找了三位医生,组织了一次很短暂的专家会诊,让我在医生办公室外面等会诊结果。在等待的时候,我就判断出这位大夫估计是要通过会诊的方式,合理而体面地推掉这次手术了。不出所料,会诊结束后,大夫让其副手把我请到医生办公室,告诉我会诊结论:建议观察!
其实,我心里是很明白的,我之前在广州、上海和北京咨询,特别是中山大学肿瘤医院病理确诊的结果,已经很明确地说明需要进一步扩大手术切除的范围,我也把这些到外地医院问诊的所有资料完整地交给了大夫,会诊的专家不能对这些铁证一般的资料视而不见,根本没有道理得出“建议观察”的会诊结论。病理关系是明确的,诊断是有依据的,第一次手术不彻底也是一目了然的,还需要观察什么?二次手术不仅是必需的,而且要尽快手术才对。观察是什么意思?难道要等到肿瘤再一次长出来,或者肿瘤又跑到别的地方再处理吗?我一眼就看懂了这一切,但当时我的大脑非常清醒和理智,大夫既然要推掉手术,我就没有必要强求了。于是我礼貌地对大夫表示了谢意,当即办理了出院手续。
说句实话,我对那位大夫通过会诊这种堂而皇之的方式推掉手术的做法,至今心存不满,因为如果我当时稍有糊涂或心存侥幸,可能真的就带着妻子回家“观察”了。大夫显然不应该在这种十分关键的时刻,给我提出如此不负责任的建议,这也显然不仅仅只是医术层面的问题了。
我陪妻子看病这么多年,对个别大夫的做法和套路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一般情况,我都能从内心理解和原谅,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忘掉,唯有这次,我至今耿耿于怀。
我讲自己的一些亲身经历,很担心读者会因此对医生产生偏见。不管怎样,这只是个别的现象。我对太多的医生心存感激,即使有些不够认真甚至是有过失误的医生,我仍然在内心里对他们充满了感恩。
妻子因会诊而“建议观察”的当天夜里,我就去北京了。车到北京西站,正是半夜12点。挨到第二天早晨,挂了头颈科大夫的号。大夫非常认真地翻阅了我带去的所有病历资料,静静地听我说完之后,只说了两个字:“收了”,意思就是收治住院。
等到2012年8月20日,妻子终于住进了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头颈外科的病房。然而,就在准备手术之前,妻子的大姐从省会打来电话,跟我商量,要不别做手术了,意思就是想要保守治疗。我非常理解妻姐的这种想法,她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如果切开牙龈肿瘤的地方,发现上颌骨骨质破坏严重的话,手术范围还要进一步扩大。但当时一切都是未知的,也许在手术中通过快速冰冻病理可以发现需要切除的范围并不大,那样就有根治的机会了。我再一次仔细权衡后,认为还有必要积极作为,决定不能保守治疗。我当时想的是,如果手术中发现骨质破坏严重的话,就不往深挖了。
2天后,在全麻状态下,大夫为妻子做了左上颌骨次全切除手术。手术前,我听大夫说,一般在手术过程中需要从嘴角把脸切开,将脸部肌肉外翻,才能切除左上牙龈和左上颌骨。我没敢和妻子说这件事,只是告诉她手术不大。事先我请求大夫,尽量不要切开脸手术,大夫答应到时看情况。等妻子下了手术台,我一看妻子的脸还完好着,感动地差一点就给主刀医生跪了下来,我的腿已经不自觉地打弯了,只是理智支撑我控制住了自己的膝盖没有着地。
妻子这次牙龈癌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事实也证明,选择手术治疗,其实是最好的一种方案,因为放疗已经没有余地,而化疗疗效并不确切,且妻子已化疗过7个疗程,身体难以耐受。只有手术,痛苦最轻也最短暂,也只有手术才可以达到根治目的。
从2012年6月底至8月底,经过两个月的忙乱,妻子的牙龈癌病情终于得到了一个最为完满的治疗结果!这两个月正好是我的暑假,等安顿好妻子,学校已开学了。
在忙于应付牙龈癌的时候,我就已经非常清楚地知道,牙龈癌之后,还要再一次应对肺转移,这就是我前面提到的,在2012年5月30日那一次复查中,发现妻子右上肺新出来的那个很小很小的结节,正在快速地长大。2012年8月1日,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特需门诊影像诊断的大夫告诉我:“右上肺新出现小结节,应高度警惕为转移瘤。”
为了再次治疗肺转移,从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出院后,在家里休息了大概一个半月,妻子就又一次住进了省肿瘤医院的化疗科。从2012年10月到2013年3月,妻子在省肿瘤医院又进行了5个疗程的化疗,以及靶向治疗。化疗5个疗程后复查,妻子右肺的结节明显缩小,从1.5厘米缩小到了0.3厘米左右,不认真看,CT片子上已经找不到了。
在这里,还需要给读者朋友补充一件事情:我们的儿子从2010年上半年开始,就一直跟北京的老师学习音乐,我每周六或周日都要带儿子去北京上课,3年来几乎从未间断。
也就是在妻子2012年下半年化疗的这段时间里,儿子的考学复习也日渐紧张起来。从2012年11月到2013年4月,我和儿子租房子住在北京。白天,我和孩子匆忙地奔走在北京的很多个大街小巷里,不断地从地铁和公交车上来下去,赶着去上各种专业课程,包括钢琴、作曲、视唱练耳、民歌。到了晚上,孩子又要练琴、练唱民歌、写作曲作业、练习视唱,还要复习文化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儿子直到凌晨2点才休息。到了第二天早晨7点多,我就像个“法西斯”一样,又把儿子喊了起来,开始练琴和完成各种作业。好在,我们遇到了一位很好的陌生邻居,他们全家默默地承受了儿子长达5个月“肆无忌惮”的琴声,从未提出过抗议。只有一次,楼上下来一位大娘,我和大娘客气地解释之后,大娘再未找过我们。
我们在北京朗琴园租住房子的壁挂炉坏了,房子里没有暖气,房东不给修。我只得从商场买了一个功率很大的电暖气,但根本不起多大作用,后来又买了一个电扇式的暖气,还是冷,又买了一个电炉子,三个电热器同时开着,都调到最高温度,家里才算是勉强暖和了,一天耗电50多度。我们租来的这个屋子实在是冷得出奇,我一直怀疑这间屋子的下面是不是冷库。我和儿子在北京一直住到腊月二十九晚上才回家过年。大年初五,我就又带着儿子返回北京这个阴冷的屋子了。
这几个月里,妻子在省肿瘤医院化疗,我大部分时间在北京陪着孩子学习,准备来年考学。我只有在每周二学校有课的时候,才从北京返回省会去上课,顺便安排一下医院里的各种事情并看看妻子,然后就又匆忙地返回北京了,因为儿子还在北京扔着,他只有12岁。
最后一次化疗结束20多天,妻子就拖着病体来到北京,这时已经是2013年3月下旬,距离儿子考学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妻子来北京,每天给我们做饭、收拾细碎家务,为我腾出来好多时间。
2013年4月9日,一年一度的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招生考试正式开始。4月19日,复试发榜,我和妻子从榜单上看到了儿子的名字!
儿子考取中央音乐学院附属中学,是我家这几年里里外外唯一一次的命运垂青。我的家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欢声笑语了,也很久很久暗淡沉寂了。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忙碌奔波和令人不安的生活,也早已习惯了一次次的意外打击,我在内心里随时做好了迎接每一次打击的准备,就像产生了抗体一样。
考虑到妻子连续化疗5个疗程刚结束,身体还十分虚弱,需要尽快恢复和调理,儿子复试后,妻子在北京广安门医院治疗调理了将近1个月,身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面色红润了一些,手脚也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冰凉了。
但是,就在这种表面的恢复状态下,却蕴含着很大的危险,因为右肺那个结节,在化疗结束还不到3个月就明显地反弹了。这表明,前期化疗和靶向治疗失败了。肿瘤一旦反弹,它的生长速度快得惊人。这就是癌症,对它的每一种治疗手段都不能确保管用。这有点像是碰运气,如果治疗管用了,那么很幸运,如果治疗没管用,那么也很正常。
我很快把妻子从北京接了回来,紧接着安排妻子住进了省肿瘤医院的放疗科。2013年5月31日,放疗前再一次复查,肺部那个结节出人意料地反弹到比化疗前还要大。那个疯了一般长大的瘤体,让人看着有一种恐惧的感觉,真觉得快要失控了。这就是癌症,它并不按照常规发展,时而急进,时而缓滞,很难摸清楚规律,所以经常被它牵着鼻子走。
在省肿瘤医院放疗科,再一次勾画靶区,再一次制作放疗用的模具,经过将近1个月的放疗,妻子右肺的结节得到了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