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四

2016新年伊始，在贺岁声中意外收到了一本书稿——《生命如此美丽——献给所有与癌症抗争的人们》，要笔者审阅书稿并撰写序言。我并不认识作者，从来函知道：他并非医务界人士，而是一位教育工作者，一位鼻咽癌患者的家属。

拜读全书后感触颇深：

这是一本广大患者和患者家属值得读的书；

这是一本医务人员需要阅读的书；

这是一本涉及医学人文的书；

这是一本缓解当前医患矛盾，提倡相互理解，回归理性的书。

本书作者叙述了他妻子2010年确诊为鼻咽癌以来的治疗经过。单纯鼻咽癌，一般能获得相对较高的治愈机会。然而，在随后的几年里，作者的妻子却先后出现鼻咽癌肺转移和第二原发牙龈癌，以及因放疗而并发放射性肺炎、肺不张等。面对棘手复杂的病情，作者始终保持冷静清醒，对“身患绝症”的妻子不离不弃，数次前往广州、上海、北京，积极寻求治疗，在准确诊断的基础上，最终选定了正确的治疗方案；总结了整个治疗过程中的感受和做出决断的过程。作者对妻子的爱和对健康追求的执着，使笔者深为感动。更倍感欣慰的是，作者的妻子，这位“晚期”癌症的患者，至今6年已经临床治愈，值得庆幸。

首先笔者想说说自己对医学的认识：

什么是医学？医学可被视为生命科学的一部分。医学是科学，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结合的产物。自然科学包含着理论科学和技术科学；社会科学则包含着人文科学、艺术科学等。

医学是一个以技术为主，实践性很强的学科，但它又脱不开理论（基础）医学的指导，并在其指导下发展。社会是“人们交互作用的产物”。医学实践和研究的对象是人，不是物，因而医学离不开人文科学，即医学人文。既然人与人的关系构成社会，那也就不能缺乏社会构成的体制、经济、规则等因素，所谓医患关系也就会因此而产生。

医学既然涉及医患关系，则医患两方都能有一个正确的观念和认识就非常重要。作者在本书中根据妻子的就诊过程提出了在抗癌过程中患者和患者家属应有的认识和体会；提出了怎样认识癌症；患者应善于自我调节心理和精神状态；做一个负责任的家属；做一个善于学习的家属，以及患者和家属怎样与医生相处等十几条看法并予以论述。作为一位患者家属能有如此见地，是笔者以前很少遇到的，令人钦佩。

当下，癌症已被明确属“慢性病”范畴，但在众多慢性病中，癌症的发生、发展又有其自身的特点和规律。由于病因复杂，不同癌症的预后差别又较大，致治疗方法甚多，而又甚少有像有些慢性病的特效治疗方法，例如糖尿病患者的降糖药物治疗。作者据此提出癌症是一种“特殊”的慢性病，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五点建议，即“急病快治，缓病徐图”“治养结合，抗扶并举”“因病而宜，因人而宜”“稳扎稳打，戒急戒躁”“控制为主，不求根治”。这些建议不但可以作为患者和家属的理解，也可为医生在治疗方案解决上提供参考，因为它符合现代医疗“个体化”和“患者或家属主动参与”的精神。

作者在文中也记录了与医务人员接触（交流）的感受，更为难得的是作者很用心地在附录中记述了在广州和上海两所医院的问病记录，这是一份宝贵的一手资料，其实是写给医学界看的。这些资料显示：就其妻子的牙龈癌病情，在两家医院总共挂号咨询了 23 位专家大夫和 7 位普通门诊大夫（不包括其他医院），30 位大夫提供了几乎无所不包的治疗方案：手术、放疗、化疗、靶向治疗、先放疗后化疗、先化疗后放疗等。尽管每一位大夫所提出的诊治建议都有自身的经验限制和其他考虑及道理，但也的确有一些大夫给出的思路不一定符合病情实际和诊病逻辑。这让我们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医生的临床决策还不够完全合理，尤其表现在与患者或患者家属的交流上不够成熟。

医生要有仁心（以爱自己的心去爱别人，将心比心）；有医术（要有高超的技术，不能当庸医）；还必须有医风（待人处事，作风、仪表和与家属或患者的交流艺术），这应是任何一个医生追求真善美的具体体现：“医术求真，医德从善，医风至美”；这也是做一位“好医生”的标准和要求。

像笔者开始指出医学的人文属性那样，也许作者并未意识到他已触及了医学人文这个很重要的话题。本书很多地方流露出了作者对医学人文的觉醒意识。例如，作者谈到医疗实践中的人文素养问题，指出：“临床诊治工作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医学技术问题。医生的社会和人生经验、哲学和人文等方面的知识，在诊治过程中同样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作者强调，医学人文除了通过教育获得这一途径之外，更重要的是通过医疗实践和自身的生活经历，进行的内省式成长，也就是要在行医过程中注重体验和积累。因此作者说：“到了最后，医生之间能力的高低，其实已经不单纯取决于掌握了多少医学知识。关键的差距，在于谁掌握了更多的人生和社会经验、哲学人文方面的知识，以及谁对这些知识理解地更为深刻。”作为一个非医学专业的人士，能有这种认识，也是难能可贵的。

作者对医生人文素质方面的缺憾和感触，并没有对医生产生不良情绪，他反而在书中专列出“感恩辛勤工作的医务人员”一节，说明了他实事求是的态度，值得赞许。

医患矛盾，是目前困扰我国医疗领域正常秩序的一个严重社会问题。在众多医患事件中，舆论几乎一边倒，医护人员在其中充当了并不被人们同情理解的角色，甚至出现过某地伤医事件后，竟有50%的网友拍手称快，这是很令人痛心的现象。

其实，在很多医患事件中，医生是无辜的，诚如作者所说：“医生也首先是人，并不是万能的。医治癌症更是世界性的难题，大多数的治疗失败，其主要原因是医学本身的局限，而不是医生个人造成的。”还应该注意到的一点是，我国医患矛盾的深层根源，说到底，是我们正处于社会转型的特殊历史时期，现行的医疗体制尚存诸多缺陷，无论患者还是医生，都同在这个体制内。

作者认识到，我国的医患矛盾，是很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较为理性和客观地剖析了当前医患关系困境的症结所在，提出了很多避免医患矛盾的具体建议。既恳切地告诉患者如何与医生相处，以及如何适应不同性格和从医风格的医生；又谆谆地劝诫医生怎样与患者沟通相处，以避免与患方产生矛盾。这种满怀真诚和通情达理的沟通，能够打动医生和患者，有利于增进医患之间的理解。作者也认识到，医患矛盾并非只是医生和患者两个方面造成的，而是一个体制问题。如果我们的医疗体制和医疗环境不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医患矛盾将会长期存在。

也正如笔者在前面所提到的，对医患关系的认识和缓解，本质上也是个社会问题。

由于本书具有较好的科普作用，也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作为口腔颌面头颈外科医生的一员，笔者建议尽快出版发行，将有助于改善目前的医患关系，使医患两方能缓解甚至消除矛盾，变成站在同一个战壕与疾病共同抗争的同盟军。

欣喜之余，是为序。

2016.2于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