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一　生命的教育

我和本书作者不相识。作者把这部关于癌症治疗的书稿给我寄来，请我写点什么，我觉得有些为难，因为我不从事医学专业。使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作者虽然没有刻意而为，但本书却较好地做到了科学与文学、写实与浪漫的优美结合，在很多方面流露出了文学和哲学思想方面的特质，有很强的可读性。

本书叙述了作者的妻子罹患癌症以后，艰辛而曲折的治疗经历。这是一个很常见的话题，但在作者的笔下，它转化为了一部惊险而真实的“小说”，情节跌宕有致，节奏明快有力，读来让人感动不已，也震撼我们的心灵；本书还结合作者陪妻子看病6年之久的丰富经历，讲述了对于癌症治疗的所思所悟。分析问题深入浅出，解释道理明白扼要，读来常有顿悟之感。

纵贯全书的主旋律，是一个“爱”字，是大爱之爱。爱，是文学的永恒主题，也是哲学伦理学所要探讨的核心问题。妻子不幸罹患癌症，由此激发起作者对其他癌症患者的深切挂怀，这种由个人的不幸而上升到对其他人幸福的关心，是一种普罗米修斯式的爱与奉献。当妻子经过37次住院治疗而康复出院后，作者想到还有很多癌症患者仍在备受煎熬，非常恳切地要把自己的心得讲给每一位患者，讲给每一位家属和每一位医生。作者播撒的这种爱，让我们在如今这个倍加惜命的时代里，感受到了融融的暖意。

爱是责任。作者参加一个婚礼，听见主持人讲了一句话：“婚姻意味着责任！”坐在宾客席上的作者，想到正在患病的妻子，一种庄严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妻子患癌6年多来，作者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有力地诠释了一对夫妻在患难中的坚守与不弃。字里行间，我们能感受到作者笃定的意志和对妻子强大的责任担当，以及钢铁一般的毅力与坚韧。作者无法接受善良的妻子身患重病，一想到妻子已是晚期癌症患者，顿时就浑身汗透，这不是装扮出来的。在经历了重重的可怕困难之后，妻子“重新焕发出生机”，已经临床痊愈，但时至今日，作者仍然紧绷着每一根神经，密切地监视着妻子身体的任何异常，这正是对责任的坚守。作者经常对妻子说的一句话：“没事，有我呢。”这句话传递了多少爱的温暖。“有我呢”这三个字，也正是对责任的承诺。

作者见过一位丈夫，对患癌的妻子不闻不问，消极治疗，任由病情发展，直至他的妻子在病痛的折磨中毫无关爱地死去。作者说：“这是何等的卑鄙残忍和阴险狠毒！这是典型的道德败坏，其实就是变相地杀人！”这种正直的爱，对那位失责和临阵脱逃的丈夫，进行了公开的道德谴责；作者希望患者家属亲力亲为，不要因为忙工作忙事业而把患者和金钱一并交给医院了事。“有的家属，以为花了钱就是尽了责任。”作者不容置辩地驳斥道：“金钱几乎不能衡量任何事物，尤其不能衡量爱！”读到此处，应该汗透的是读者。爱不是交易，更不是索取。夫妻之间的爱，是无条件的，也是不能讲求回报的，这就是爱的责任。

爱是真实。虚假的人格，难以服人；虚假的作品，难以动人。作者的真实，塑造了本书的品格。作者说：“我叙述的都是真实的经历，有医院的病例记录为依据，不实的编造，是对癌症患者的不负责任和再一次伤害。”真诚，是为人的底线，也是一个社会赖以运行的基础。作者毫无做作的真实，引领着我们不断地走进自己的心灵，使我们陷入了对自身的反观和深思之中。这就是真实的力量，它能够让我们从喧嚣的名利场中，勇敢地折返回到自身上来，从而归于宁静。人世间，恐怕只有幼稚的孩童无期无邪。尘世中的我们，长久地做作，以至于我们自己都信以为真了。正是作者把我们从虚幻中拽了回来，让我们能静下心来，从自身入手，反观人性这个谜题。作者深刻地自省道：“我觉得自己还能勉强算得上是个好人。”这里，作者给我们提出了“好人”这样一个反观和省思自己的朴素标准。是啊，每个人都自认为是“好人”，然而，当我们跟随着作者省察自己的时候，我们又将怎样拷问和评判自己呢？

作者说：“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关心他人的身体健康超过对自己身体健康的关心。”这句话，正是透过作者自己，对人性做了一番深刻的注解。因此，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好人，在这里就转化为一种最为真实的自我认知，同时也是对人这个类属的一种认知。真实，是一种自我省察的勇气，作者接着说道：“对家属来说，任何努力都不值得炫耀。”这种真诚而勇敢的省察，实际上是对人性的一种最为深刻的近距离的内窥，直逼我们的心灵。

爱是尊重。尊重，是人皆有之的一种感恩自觉，它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之上。作者出入医院6年之久，对医生这个职业和群体的理解感同身受，觉得医生承受了很多社会偏见，希望患者和家属乃至整个社会，都能理解和善待医生这个群体，尊重和美誉医生这个职业。然而，能真正发自内心感谢医务人员的人，并不是很多。有的患者和家属不懂得尊重医生的付出，也不理解医生的难为之处。对此，作者写道：“医生也首先是人，并不是万能的。医治癌患是世界性的难题，大多数的治疗失败，其主要原因是医学本身的局限，而不是医生个人造成的。”作者的这段话，即刻就化解了患者对医生的成见，也替医生说出了他们最想说的话。读到此处，医生感到自己所付出的辛苦和遭遇过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了。

作者还对护士表达了至深的尊重，并不是对某一位护士，也不是对曾经为自己服务过的护士，而是对护士这个崇高的职业群体，表达了由衷地感恩与尊重。作者亲眼见过两次，都是大男子，冲着护士没完没了地叫嚷，而“护士们就像天生理短一样，默默地承受了”。作者的这种叙述，其实是对护士表达了正义的支持。作者还记述，有一次，一位护士给妻子扎针输液，好几回没扎进去，急得满头大汗，还连连道歉。作者写道：“她每次道歉，我的心里其实都不好受，侍候人真难！”作者的这种感喟，对护士表达了深切的同情和抚慰，是对全体护士发自内心的尊重！

爱是包容。本书对医疗领域中的个别现象，进行了实事求是和通情达理地剖析，委婉地提出了有助于增进医患理解的很多具体建议。在其他人的笔下，这些批评也许是一种牢骚和不满，然而我们读过本书后，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作者充满了善意。我提请读者一定要正确理解作者的这个本意。作者叙述了自己的一些经历，非欲以此来哗众取宠，而是充满了对癌症患者和医疗事业的深刻关心。作者传递给读者的，全都是正向的能量，这又是一种深沉的大爱！这满满的正能量，在当今的社会，弥足珍贵。复兴之路上，我们需要的正是这种爱。

作者的妻子患鼻咽癌之后，又患牙龈癌，初次手术不彻底，需要尽快二次手术。然而，再次住院后，主治医生通过专家会诊的形式，堂而皇之地推掉了手术，建议作者的妻子回家观察。我们可以体会到，当作者听到“建议观察”这个会诊结论的时候，那种潦落无奈的心情，作者对此表达了不满，但随即就又写道：“我讲自己的一些亲身经历，很担心读者因此而对医生产生偏见。”并且强调，这只是个别的现象。这种无条件的包容，在书中很多地方都有体现，正是作者的包容，驱散了我们心中的阴霾。

爱是人道。渺小如草芥蝼蚁的作者，由于妻子备受癌患的纠缠压迫，突然发出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求救声音：“我经常想啊想，人类花了那么多钱，制造了那么多先进的武器军械。如果把这些钱用在癌症上面，也许早已经取得了更为重要的进展。如果有一天癌症真的攻克了，这将是全人类的共同福祉。”人类有两项最伟大的发明，一是军械，曾经杀戮了很多人；二是医学，曾经救治了很多人。难道我们只能在杀戮和救治的逻辑之间生存吗？表面上看，作者这种突发的“奇想”，如堂吉诃德式的不切实际和充满了空幻的色彩。然而，人类已经发明和制造出了可以毁灭地球上千次的武器，这些武器真的有利于增进人类的幸福吗？至此，作者的这个追问，就转化为了一个严肃的人道主义命题。

本书的意义已经广泛地越出了癌症治疗本身，除了对癌症患者多有启发之外，它还是一种生命和生活的教育。在如今这个价值观念多元和信仰迷失的时代里，阅读这部书，我们的心灵受到了洗礼。

爱是奉献，爱是生命。因为有爱，生命才如此美丽！作者用满满的爱，谱写了一首生命的赞歌。

201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