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篇 父与子
有关拿破仑这次复辟的原因分析,除了上述的政治因素外,一部分历史学家持有另外一种说法。此种说法为这个外表坚强不摧的硬汉,增添了一层人性的柔光,却也道出他相较于光辉的政治生涯,在个人生活境遇方面的苦楚。这个原因便是为了他唯一的亲生儿子,人称“小雏鹰”(l'aiglon)的拿破仑二世拿破仑·弗朗索瓦·夏尔·约瑟夫·波拿巴(Napoleon llNapoléon FranÇois Charles Joseph Bonaparte)。
小拿破仑于1811年3月20日诞生于杜勒丽皇宫,是拿破仑与第二任妻子玛丽·露易丝(Marie Louise)的孩子,当时的拿破仑已四十有二。他与前妻约瑟芬是姐弟恋,两人相差六岁,约瑟芬与其认识时已经离过一次婚,并有两个孩子。他们两个感情虽好,可是由于年龄关系,那个年代又没有如今生育方面的高科技,约瑟芬迟迟未能给他续上香火,坊间流言说这其实是拿破仑忍痛休妻,与奥地利公主政治联姻的重要原因之一。因此,这个宝贝儿子的降临对他来说是上天的厚礼。儿子出生那一天,杜勒丽皇宫礼炮齐鸣,整个巴黎沉浸在一片隆重而欢腾的氛围里。拿破仑是出了名的好爸爸,对于这膝下独子甚是宠爱,不知道多少个下午,他在工作室里边工作边陪儿子度过。
然而,美好的时光对他而言似乎尤为短暂。1814年4月13日,在第六次反法同盟的压力下,拿破仑于枫丹白露签署退位诏书。诏书里他表示让儿子在玛丽·露易丝的协助下来继承皇位。面对这般情形,玛丽·露易丝拒绝随拿破仑去厄尔巴岛流放,选择带儿子回到故乡奥地利维也纳。那时,小拿破仑才3岁,他虽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地位,可耳濡目染下对军服枪支等特别感兴趣。他喜欢在父亲身边,看父亲一身制服的样子,威风凛凛地在军事指挥图前作调度。殊不知,这样的画面在他3岁那一年,成为父子两最后一份共同的回忆。曲未终,而人已散。
拿破仑被流放到厄尔巴岛后,念子心切,时刻盼望能和儿子相聚。只要能回到巴黎,重夺政权,玛丽·露易丝就能带着儿子回到自己的身边。这样的想法,哪怕不是他揭竿复辟的直接原因,也是促使他走上回归之路的重要动力。当他成功走下“拿破仑之路”到达格勒诺布尔后,立即给玛丽·露易丝去信,向她传捷报,希望她带着儿子回到他身边,但是去信石沉大海;到了里昂后,老皇帝回归的消息出现在各大报纸首版,复辟大势基本已定,他又给玛丽·露易丝写信,让她带上儿子,四天后巴黎见,一起回到杜勒丽宫,仍然杳无音讯;二天后,他再次给她去信,希望她能带上儿子回来团聚,消息还是有去无回。事实上,他的每一封信玛丽·露易丝都有仔细阅读,并被他出逃加复辟的惊世之举所震惊,一边是欧洲列国空前的反拿破仑情绪,一边是她的丈夫的呼唤,这位在政治大潮中不知何去何从的女人,最后将所有信件交给了他的父亲即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从此,小拿破仑回法国的希望被彻底掐灭于奥地利皇帝的手中。
1815年3月20日,拿破仑在如雷震耳的欢呼声中回到巴黎,重登皇位。不知是天意,还是他的刻意用心,这一天正是他宝贝儿子的生日。汹涌的人潮里,几乎所有法国人民都齐聚他的脚下,而人群里唯独少了一个稚嫩的脸庞,一个他日思夜想的、有着如他般深邃眼神的小拿破仑。在他儿子4岁生日这一天,他历经辛苦,重新回到他深爱的法国人民中间,却终究没能见上唯一挚爱的儿子。国民即子,也许这是上天为他写下的隐喻。取此无他,皇冠还是家巢,荣耀还是天伦,在生命宏大又不可违的悖论里,他唯有向面前的人群挥手,神色沉凝。这个从不屈服于任何人的硬汉,在命运的安排面前低下头来,接受了属于他的人生轨迹。
再来看看小拿破仑。拿破仑“百日政权”告终后,在退位诏书中明确表示他的政治生涯彻底结束,他的儿子继承对法国的统治权,由此小拿破仑被正式封名为“拿破仑二世”。那时的小拿破仑只有4岁,正在维也纳的宫殿里玩着打仗的游戏。就这样,他生命中至高无上的日子,在一种全然无知的童真里一闪而过。两个星期后,波旁王朝再次复辟,拿破仑二世在名义上的统治时期告终。当法国百姓们感叹于这位小皇帝流星式的政治生涯时,小拿破仑面对的却是另一个“战役”。从5岁开始,按照奥地利宫廷规定,他必须学习德语。面对这个要求,幼小的他竟然用一种英雄式的勇气,超出他年龄的固执,近乎绝望地反抗,喊道:“我要,我要做法国人!”然而,这个愿望只有到他生命结束,才得以实现。
小拿破仑酷爱阅读,对于父亲波澜壮阔的一生,他是在日后阅读的过程中慢慢了解到的。父亲对他的牵挂与爱,多少年后终于通过回忆录得以向他传递。自幼远离父亲,怜有父爱不可享。母亲改嫁后则忙于自己的家庭,将他交给保姆抚养。虽说宫廷的生活衣食无忧,却让小小年纪的他饱经人情冷暖。郁郁寡欢,缺乏归属,他的健康状况一直不佳,身体孱弱。1832年7月,21岁花样年华之际,他因肺结核而撒手人寰。离世前,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令闻者心恸:“我的出生和我的死亡,这就是我全部的故事。在我的摇篮和坟墓之间,是一个大大的零。(Ma naissance et ma mort,voilà toute mon histoire.Entre mon berceau et ma tombe,il y a un grand zéro.)”
他的骨灰于1940年12月15日被运回法国,同他的父亲一样,入葬于巴黎荣军院。他的父亲拿破仑一世的骨灰则于100年前的同一天,由英国圣赫勒拿岛运回巴黎,在隆重的仪式中入葬荣军院。
小拿破仑去世后,拿破仑的公认直系后裔由此终结。所谓的拿破仑三世,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总统,及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Charles Louis-Napoléon Bonaparte),是拿破仑的侄子,也就是拿破仑的弟弟路易·波拿巴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