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园风雨五百年——锡山秦氏家风
“山川风月,本无常主,二百余年不更二姓,子孙世守,莫有秦园若者。”这里说的秦园就是江苏无锡的寄畅园,风景如画,名闻天下。它本是锡山秦氏所建,五百年间,易主不易姓,创造了中国园林绝无仅有的传之一姓的奇迹。锡山秦氏家族以宋代词人秦观为始祖,几百年间,“仕宦、甲第、名臣接迹以起,海内称为鼎族”。家族之人又工于文章书画,《中国名画家词典》记载的就有三十多人。秦氏以诗书孝友传家,历代进士官员不断涌现,子弟孝行播于世间。而寄畅园的风风雨雨,更是锡山秦氏久经考验而不衰的写照。
锡山秦氏始祖秦观(1049年—1100年)是宋神宗元丰八年(1085年)进士,我国著名的文学家,诗词文皆有成就,尤其是词,自成一家,影响深远。他的老师苏轼称他“有屈、宋之才”,感叹“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秦观本是江苏高邮人,其子秦湛后在常州为官,定居武进,因感于秦观生前对无锡山水的喜爱,把秦观的墓迁到了惠山。后秦观的十一世孙秦惟桢在南宋淳祐年间又从武进的秦村迁到无锡县富安乡胡埭镇,成为无锡分支的始祖。元末,秦彦和迁至无锡城内六箭河北的玄文里,其后称“河上秦”。明成化年间,秦金又从胡埭迁居县城西水关,其后称“西关秦”。这是秦氏家族的两大支系,其间人才辈出。
“辰未联科双鼎甲,高玄接武十词林。”秦氏宗祠大门上的这副对联,说明了家族科举之盛。在清代乾隆丙辰、己未两科,秦氏两次考取了探花,在祖孙五代中就有十名进士。这得益于秦氏以诗书传家的优良家风。家族虽然历经盛衰,却始终以读书为高,对子弟的道德修养和学业水平毫不放松要求,子弟也多勤苦好学,牢记祖先教诲。为官者廉洁正直,秉公办事;为民者勤劳生产,经营家业。
无锡秦氏在宋元时期,几乎无人科举入仕。直到明朝天顺四年(1460年)秦旭之子秦夔进士及第,才开启了家族科甲鼎盛的大幕。秦夔为官清廉,勤政务实,任职地方知府期间,颇有政绩。弘治六年(1493年)中进士的秦金使秦氏在科举成就中达到鼎盛。秦金自幼在父亲所设家塾读书,很小就以“北阙登科我有名”为志。秦金二甲出身,成绩优异,初入翰林院任职。此后宦海沉浮,在嘉靖六年(1527年)致仕。他为官清正有操守,因先后担任了五个部的尚书,又在孝宗、武宗、世宗三朝连任太保,有“五部尚书”“三朝太保”之称。秦金的曾孙秦耀隆庆五年(1571年)进士及第,选为翰林院庶吉士。万历十四年(1586年)巡抚南赣,十七年(1589年),督抚全楚,时年四十六岁。秦耀能力出众,见识高超,但他能平步青云,也离不开老师张居正的提携。张居正去世后,秦耀解职归乡。此后,秦氏中人不断有人考中进士,据统计,明清两朝进士三十四人,中举七十七人。进士中有十三人任职翰林院,三人中第三名探花(秦鉽、秦勇钧和秦蕙田)。无锡科举之盛,多在秦氏一族。这也得益于秦氏教子有方,弟子勤奋有加。“高玄接武十词林”中秦松龄一家就有五人,包括他的两个儿子秦道然和秦靖然,秦道然的儿子秦蕙田、孙子秦泰均。秦道然“少时资颇钝”,连私塾里的老师都劝他退学,但他“发愤自强,始文一首率二三百遍,后渐减,最后两三遍即成诵”,最终考中进士。其子秦蕙田中了探花,官至刑部尚书,兼任工部尚书,并加封太子太保头衔,深得乾隆皇帝恩宠。《清史稿》中有传,和先祖秦金一样颇有政绩。
秦氏家族教育子弟刻苦读书求取功名,并设有义庄、私塾为此提供经济支持和制度保障。然而自宋代秦惟桢迁居无锡,秦氏家族七百余年经受改朝换代和战火的洗礼,依旧坚强如昔,更得益于“孝友传家”的优良传统。
“以孝弟为立身之本,以忠信为立心之基。”这是锡山秦氏家训第一条。他们孝顺父母,兄弟姐妹之间友爱相处,为人温和敦厚。“四百年中先后六孝子”传为江左佳话。这几位孝子是:明代“前双孝”秦永孚和秦仲孚、秦瀚,清代秦仁、秦德藻,“后双孝”秦萼翘和秦芝珊,正所谓:“弟寻亲,兄疗亲,弟兄两难,洵足垂名千古;前双孝,后双孝,前后相继,尤钦媲美一门。”
秦永孚和秦仲孚兄弟的孝感故事,曾经使得乾隆皇帝御赐了“孝友传家”的匾额给秦氏。兄弟俩“操行不同,而皆以笃行事亲著名,故称二孝子”。他们是秦旭的儿子,对父母四十余年“曲尽孝敬”。他们不仅能养父母,更重要的是能从心里敬父母,重视他们的喜怒哀乐。秦旭与友结社,到处游玩,永孚总是准备妥当各项所需。在父母生病之时,他们更是处处尽心。秦旭晚年患有心痛病,他们四处寻医问药,可惜秦旭病情好转不久后又恶化,他们衣不解带之余,钻研医术,水平甚至超过名医。他们还依书尝试以自己胸口的血代替兔血为父治病。他们的母亲摔伤了膝盖,限于当时医疗条件,生疮流脓了,兄弟俩不惜以舌舔舐脓疮以减轻母亲痛苦。他们的孝行当时就传遍乡里,明宪宗御题“双孝”以示旌表。秦瀚“性至孝”,不仅孝顺自己父母,对姑母也克尽孝道。秦仁“养亲必敬”;秦德藻“以孝友”著称。秦氏家族的孝道还表现在能够“慎终追远”,继承祖先的志向,立身行道,使父母扬名等方面。他们还能做到兄妹之间友爱相敬、白首无间。秦镗的长姐,在其丈夫去世后,回到秦家,秦镗“时往候姊起居”,尽力照顾姐姐。姐弟互相宽慰,以安度晚年。秦家的至孝传统直至今日依然不坠。秦光宇悉心照顾年迈患病母亲的孝行传为美谈。
秦氏子孙能够几百年间坚守“孝友”,跟家族读书的追求有关。与世人只以子弟做高官、享厚禄为荣不同,秦氏教导子弟读书更重要的目的在于遵循仁义道德,有所建树,使父母家族显名后世。因此,家族中除了高官显宦,也有很多在文学绘画方面有所成就的人。秦旭(1410年—1494年)曾创诗社“碧山吟社”,他“博学多闻,诗类陆游”。曾孙秦瀚后重组诗社,古迹至今尚存。1918年,秦毓钧编选《锡山秦氏文钞》十二卷,收作者123人、文490余篇,“无锡秦氏乃独擅其胜,弥令人起羡而起敬矣”。
和秦氏数百年读书科举之盛、孝友不辍、人才辈出相媲美的是寄畅园历尽几百年世事变迁,却易主不易姓的奇迹。从嘉靖六年(1527年)秦金开始营建“凤谷行窝”起,秦氏子孙恪守职责,始终守护着这座园子,展现了家族蕴藏的抵抗任何风云变幻的内聚力。
“五部尚书”秦金致仕后徜徉山水间,在林壑优美的惠山脚下建了这座别墅。后秦瀚父子加以修葺。秦耀归乡后,又进行扩建,并取王羲之“寄畅山水荫”诗意为园子改名“寄畅园”。优游林泉十三年的秦耀去世后,为免寄畅园无人照看,把它一分为二交给两个儿子,后又被分为四处。至秦德藻时,方归并重修。他请了当时的画家兼造园名家张涟来全面修整寄畅园。经过精心打造,园中一草一木,一亭一阁,皆有奇趣,从而声名远播,传到大江南北,四方诗人墨客过无锡时都来游玩,“徘徊题咏而不忍去”。可惜在雍正时期,因秦道然曾在九皇子允禟家教书,而被诬陷下狱,园子也被没官。直至秦蕙田进士及第,上书乾隆帝,秦道然才得以释放,寄畅园也得以归还秦氏。而此时的寄畅园已经破败不堪,秦氏一族也已经无财力修缮。这之后,秦氏为保护寄畅园把它改为祖祠,因为依据清制,坟园祭田是不能入官的。他们还公推一人来管理园子。后虽经几百年而园林尚存。乾隆帝南巡时也曾在寄畅园居住,盛赞“江南诸名园,唯惠山园最古”,深爱寄畅园的文化内涵和历史积淀。
我国古代园林的命运多与园主相伴,很难传之于后。而寄畅园何以数百年长存常新,不易其姓?当然归功于秦氏“祖宗创业,子孙守业”,不辱先人的良好家风;这同时也是秦氏子弟孝友为先,继承显扬祖先之德的品质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