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统计调查——统计调查表内容——我问的与回答我的——木屋及居住者——流放犯对统计调查的看法。

为了尽可能走访所有居住点,更深入了解大多数流放犯的生活,我采用了以我的处境似乎唯一可行的方法——做调查统计。在我所到的村落,我遍访所有住家,登记户主、家庭成员,住客和帮工。为了减轻我的劳动,缩短时间,有关方面颇为周到地给我派了助手,然而我做调查的主要目的不是结果,而是调查过程本身所给予的印象,因此我很少用助手。这份在三个月内由我一人做的工作,实际上不能称之为调查统计,其结果不能以精确与全面称道,但是,由于无论在文献里,还是在萨哈林政府行政机关里都没什么正经的资料,我的统计数字有可能派上用场。

调查时我用的表格由警察局印刷厂为我印制。调查过程如下。首先,我在表格第一栏填上哨所或移民地的名称。第二栏是官方户籍登记的户号,第三栏是被登记人身份:苦役犯、移民流放犯、流放犯出身的农民和自由民。对自由民,只在他们与流放犯有直接关系的情况下我才登记,譬如与流放犯有婚姻关系,合法的或不合法的;以及流放犯的家庭成员,或者是在他家帮工或居住的,等等。身份在萨哈林的日常生活中意义重大。苦役犯,毫无疑问羞于自己的身份,对于他是什么身份这个问题,他回答:“干活的。”如果变成苦役犯前他是当兵的,那他必定要补充一句:“士兵出身,大人。”刑满后,或者像他自己说的,服满刑期之后,他就成为移民流放犯。这一新身份并不被视为低贱,因为“移民流放犯”一词听上去跟“屯民”差不多,[1]更何况还有这一身份所享有的权利。对于他是谁的问题,移民流放犯一般这样回答:“自由的人。”过十年,或根据流放犯附加条例的有利条款,六年之后移民流放犯可以取得流放犯出身的农民身份。对于他是什么身份的问题,农民就不无自豪,仿佛已经不屑与其他人为伍,用移民流放犯所没有的特别口吻回答:“我是农民。”可不会加上“流放犯出身”这一句。我不过问流放犯从前的身份,因为这在管理机关材料充足。他们本人,士兵除外,不论是地主、商人,还是神职人员,都避而不谈自己失去的身份,好像已经把它给忘了,提及自己从前的社会地位只是简短的“自由的”一词。如果有谁谈到自己的过去,那通常是这样开头:“我自由的时候……”如何如何。第四栏:名字、父姓、姓氏。说到名字,我记得似乎没能准确无误地登记到一个鞑靼女人的名字。在女孩子很多的鞑靼人家庭里,父母亲又不大会讲俄语,听不明白他们说的,只好连蒙带猜地记。而且在官方文件里鞑靼名字写得也不正确。

有时候,问到一个俄罗斯东正教农夫叫什么,他不开玩笑地回答:“卡尔。”这往往是逃犯,逃亡时改个什么德国名字。这样的人,我记得登记过两个:卡尔·朗格尔和卡尔·卡尔洛夫。有个苦役犯,取名拿破仑,有个女逃犯普拉斯科维亚,就叫玛利亚。至于姓氏,在萨哈林倒是有种奇怪的巧合,很多人姓波格丹诺夫和别斯帕洛夫。很多滑稽搞笑的姓:什康德巴、热卢多克、别斯博日内依、塞瓦卡等。[2]而鞑靼姓氏,我听说,虽已被褫夺公权,在萨哈林仍然保留着代表尊贵身份与封号的前缀和后缀。这一点有多少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我登记到的“汗”、“苏丹”和“奥格雷”可不少。逃犯叫得最多的名字是伊万,最常用的姓氏为涅波姆尼亚希。例如几个逃犯的名字为:姆斯塔法·涅波姆尼亚希、瓦西里·别斯奥捷切斯特瓦、弗朗茨·涅波姆尼亚希、伊万·涅波姆尼亚希(20年)、雅可夫·别斯普洛兹瓦尼亚、流浪汉伊万(35年)、[3]无名氏[4]等等。

在此栏内,我填上被登记人与户主的关系:妻子、儿子、同居女性、帮工、寄住者、寄住者之子等等。登记子女时,我将合法与不合法出生、亲生与领养区别开来。顺便提一下,在萨哈林我不仅经常会登记到领养的孩子,养父也很多。很多寄住者与户主的关系或为合伙业主,或者是拥有一半股权的对半分合伙业主。在北部两个区,一块地往往有两个甚至三个合伙业主,半数以上的产业都是如此。移民流放犯拿到一块地,建房立业,过两三年又会安置一个合伙业主,甚至一块地一次性分给两个移民流放犯。这是行政当局不想也不会为移民流放犯寻找新宅地所致。常常有这样的情形,一个苦役期满的人,被许可定居已无地可分的哨所或村落,而他无可奈何,不得不插到别人建好的家业里去。大赦后合伙业主的数量尤其多,届时行政当局往往得立马为数百人找到安置地。

第五栏:年龄。过了40岁的女人,往往记不住自己年龄,回答问题时总要想想,来自埃里温省的亚美尼亚人则全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其中一人这么回答我:“可能30,也可能40,要么就50了。”遇到这种情况只好看相貌估估,然后再根据花名册核实。15岁和再大点的年轻人一般都少报年龄,有的姑娘已到婚龄,或者早就在卖淫了,年龄永远十三四岁。原因在于,赤贫家庭的少年儿童可以得到官方补助,发放到15岁,所以年轻人和他们的父母就只得撒谎了。

第六栏:宗教信仰。

第七栏:出生地。回答我的这个问题一点不难,只不过流浪汉的回答总是些监狱里的双关语或“忘了”。少女娜塔莉亚·涅波姆尼亚希娅,我问她是哪个省的,她说:“哪儿都是。”老乡之间明显互相袒护,总是拉帮结伙,即便逃跑也一起。图拉人找图拉人共事,巴库人找巴库人。显然,有同乡会存在。每逢问到缺席人的情况,老乡就会提供关于他非常详细的回答。

第八栏:何时来萨哈林?很少萨哈林人毫不紧张地当即回答这个问题。来萨哈林的时间,是大难临头之时,但却被忘了。如果你问女苦役犯,她是哪一年被送到萨哈林的,她想也不想,无精打采地说:“谁晓得它?应该是83年吧。”她丈夫或是同居男人插嘴道:“喏,瞎扯什么?你85年来的。”“那可能就是85年呗。”她附和,叹口气。我们算算,男人是对的。男人们不像女人那么迟钝,但回答得也不那么便当,要想想再说。

“你是什么时候被发配萨哈林的?”我问一个移民流放犯。

“我跟格拉德基一起来的,”他说得犹犹豫豫,一边还打量着同伴们。

格拉德基是第一次浮运过来的,第一次浮运,即第一艘志愿商船来萨哈林,是在1879年。[5]我便据此登记。也有人这样回答:“苦役我服了6年,移民流放已经是第3年……那您算算吧。”“那么,你在萨哈林已经9年了?”“根本不对。来萨哈林之前我在中心监狱还蹲了2年。”等等诸如此类的。要么这样回答:“我来的那年,杰尔宾被杀。”或者是:“米楚利[6]死的时候。”对我而言,从那些1860、1870年代来这儿的人那里得到真实的回答特别重要,我不想漏掉其中任何一个,但这一点想必我没做到。那些20至25年前来到此地的人,活下来的有多少呢?可以说,这对萨哈林的移民事宜是个致命的问题。

第九栏我登记的是主要的工作与职业。

第十栏:文化程度。一般问题都是这样的句子:“你有文化吗?”我则这样问:“你识字吗?”而这在大部分情况下帮我躲过不真实的回答,因为不会写字,但能看报的农民们会说自己没文化。有的人出于谦逊装文盲,“我们算什么呀?哪儿有什么文化呀?”只是在反复询问下才说:“从前倒是能看报,可现在都忘了。我们是睁眼瞎,一句话,庄稼汉罢了。”说自己没文化的还有视力差的人和盲人。

第十一栏:家庭状况。已婚、丧偶、单身。如果已婚,那么配偶在哪里:在老家,还是在萨哈林?“已婚、丧偶、单身”等词在萨哈林尚无法断定家庭状况,这里经常是已婚者过的是单身生活,因为他们的配偶在老家,并未与他们离婚;而单身和丧偶的却过上家庭生活,还有了半打孩子,所以表面上过的已不是单身生活了,但实际上,即便是将他们列入已婚者,我认为有必要标明“单身”字样。在俄国别的地方,非法婚姻从未像萨哈林这样如此普遍和普及,形式独特。非法同居,抑或如当地所谓的自由同居,不仅政府不反对,教会也不反对,却反而得到鼓励和认可。有的移民点竟然找不出一个合法同居的。自由结合的伴侣像合法配偶那样成家立业,为移民区生养孩子,所以没理由在注册时为他们做特殊规定。

最后,第十二栏:是否领取官方救助。我想从这个问题的回答里搞清楚,居民中的哪些人离开官方的物质救助便难以为继,或者,换言之,谁在养活移民:他们自己还是政府?官方的救助,无论食品,还是物品,或是钱款,所有苦役犯和移民流放犯苦役刑满后的前几年,独身老人和赤贫家庭的孩子都有权获取。这些官方认可的领取救助者以外,我注意到靠官府生活的还有这样一些流放犯,他们从事各种劳务领取报酬,譬如:教员、文书、看守等等。然而得到的答案不全面。除了寻常的定额、食品和薪俸,还有更大尺度发放的补贴,这类补助无法在表格中注明,譬如:结婚补贴,故意高价收买移民流放犯的粮食,主要是种子款、牲畜款等。有的移民流放犯欠了几百卢布,从来不还,可我只得登记他不领救助。

每个女苦役犯我都用红笔划出,我觉得这比专辟一个性别栏更方便。我只登记常住家庭成员,如果说大儿子去符拉迪沃斯托克干活了,二儿子在雷科夫斯科耶移民点帮工,那我就不登记大儿子,二儿子登入同住者一栏中。

我一个人挨家挨户走访,有时候有苦役犯或移民流放犯陪我,因为无聊他们来做向导。有时候离我身后不远,如影随形跟着的,是个挎着左轮手枪的看守。派他来是为给我解答问题的,当我向他提问时,他的额头就忽地冒大汗,答:“我不知道,大人!”我的旅伴一般都打赤脚,不戴帽子,双手捧着我的墨水瓶,跑在前面,大声叫开门,在门厅里抓紧时间跟房主嘀咕一下,大概是他自己针对我的登记的建议吧。我走进木屋。在萨哈林集结了所有类型的木屋,当然这要看是谁造的,西伯利亚人、乌克兰人,还是芬兰人,不过最常见的是不大的原木房子,六俄尺高,有两三扇窗户,外墙无任何装饰,房顶铺苫干草、树皮,极少用薄木板。一般都没有院子。四周不见一棵树木。西伯利亚式的小棚子或小洗澡房非常少见。如果有狗,也是懒洋洋的,一点都不凶,这些狗,我已经说过,只朝吉利亚克人吠吠,大概是因为他们穿狗皮做的鞋吧。可不知为什么这些温和、不咬人的狗仍然被锁着。如果有猪,则都在脖子上挂着铃铛。公鸡也拴着脚。

“你们的狗和鸡为什么都拴着?”我问房主。

“我们萨哈林什么都锁上链子的,”他风趣地回答道,“这地方就这样。”

木屋只有一个房间,有个俄罗斯式炉灶。地板是木头的。一张桌子,两三个凳子,一条长凳,一张床,或铺盖直接铺在地板上。要么没有任何家具,房间里只铺个羽绒垫子,看得出它上面刚刚睡过人。窗台上的碗里还有点剩饭。就陈设而言,这算不上是木屋,也不叫房间,简直就是单人牢房。有女人和孩子的地方,那无论如何都还像个家,有农家样,不过仍感觉少了点重要的东西,没有爷爷奶奶,没有老旧的圣像,没有祖传家具,总之,这个家缺少过往、传统。没有正堂上座,即便有也很简陋,阴阴暗暗的,既没有灯也没有装饰,没有生活味,陈设都是临时性的,仿佛住的不是自己的房子,而是客居,要么就是刚到,还没来得及布置。没有猫,冬夜里听不到蟋蟀叫[7]…主要是,不在故乡。

我看到的种种景象,告诉我的,通通不是家道旺、舒适、家底厚。我在木屋里见到的房主,大多孤苦伶仃,他们好像被强迫得无所事事和无聊麻木了,虽然穿的是家常衣服,却仍习惯像囚犯那样披在肩膀上,如果他刚出狱不久,无檐布帽还在桌上扔着。炉灶冰凉,厨具只有一口小锅和一个用纸塞住的瓶子。他本人说起自己的生活、家业,口气嘲弄、态度冷漠,总是说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但一无所获,剩下的唯有挥挥手随它去。正跟他说着话,屋里聚来邻居,开始谈论各种话题:长官、天气、女人…因为无聊,大家说的听的全都没完没了。往往是除了房主,在木屋里你能见到整整一群住客和帮工。寄住的苦役犯坐在门槛上用皮线缝皮鞋,飘出皮革和擦线蜡的味道;门厅里躺着他衣衫褴褛的孩子们,自愿随他而来的妻子呆在又暗又挤的角落里,在小桌子上做果酱馅点心。这是个刚从俄国过来不久的家庭。再里面一点,木屋正房里,有五个男人,他们有的说自己是寄住的,有的说是帮工,还有的说是同居的。一个站在炉灶旁边,鼓腮瞪眼,在焊东西;另一个显然是个活宝,故意挤眉弄眼,慢吞吞地讲,其余的人捂着嘴哈哈地笑。床上坐着一个淫荡的女子,是女主人卢克里娅·尼波姆尼亚希娅。她蓬头垢面,消瘦的脸上长满雀斑。回答我的问题时,她竭力想要轻松点,两腿直晃荡。她的眼睛难看浑浊,凭她枯瘦、无精打采的面孔我能断定,她这短短的人生已备受监禁、押解、疾病的折磨。这个卢克里娅给这座木屋里的生活定了调,是她让整个环境近似放荡不检点、毫无理智的江湖。在这里对所谓的正儿八经过日子压根儿免谈,我曾经在一个木屋碰上一伙人,在我来之前他们正赌牌呢,他们满脸不自在,无聊和期待:我什么时候走,他们好接着赌。要么就是你走进屋内,家具连影子都没有,炉灶空空,靠墙地板上坐着一排契尔可斯人,有的戴着裘皮帽子,有些又不戴,头发又短又硬,他们都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如果我碰到同居女人一个人在家,那经常是她委在床上,回答我的问题时,一直打哈欠伸懒腰,我一走就睡回去了。

流放居民都拿我当官家人,把登记当成走一次过场,在这里很频繁地办种种手续,而且通常毫无结果。不过我不是本地的,不是萨哈林的官员,这个情况在村落引起些许好奇。老有人问我:“为什么您给我们所有人登记?”

然后就开始东猜西想。有人说,也许是上边要给流放犯分类发放补助;另有人说想必是终于决定将所有人都迁到大陆去,这里的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迟早都会将苦役犯和移民流放犯迁到大陆去的;还有人做出怀疑派的样子,说他们已经不指望有什么好事了,因为上帝已经拒绝了他们,他们这样说是为了引出我的反驳。而从门厅或炉灶那边,仿佛是嘲笑这些希望和猜测,传出一个声音,它听上去烦躁、郁闷和不安:“他们老是写、写、写的,圣母玛利亚啊!”

饥饿与困苦,我行走萨哈林时都没遇上。我曾读到过,好像农学家米楚利在岛上探险时,因为迫切需要甚至不得不吃掉自己的狗。不过时至今日环境大大改善了。现在的农学家乘车走的是优质的道路,即便在最穷的流放点都有监管所,或者叫驿站,那里永远有温暖的房间,茶炊和床铺。探险者进入岛屿的腹地,原始森林,都随身携带着美国罐头、红酒、盘子、叉子、枕头和一切可以放到苦役犯肩膀上的东西,在萨哈林他们代替了驮东西的牲口。现在也还有人就着盐吃腐烂的东西,甚至人吃人,但那跟旅行者和官员不搭界。

在下一章里我将描写哨所和村落,顺带将我在短时间内了解到的苦役犯的劳动和监狱给读者介绍一下。在萨哈林苦役犯的劳动无所不有,他们不止淘金挖煤,还包揽萨哈林生活的全部日常所需,分散到岛上所有居住点。挖树、盖房子、疏浚沼泽地、打鱼、割草、装卸轮船,所有这些苦役犯的劳动不可或缺,与流放地的生活高度融合,将它们分离出来,将它们当作岛上某种独立的存在来谈,恐怕只有用老眼光看事物才会如此,他们往往一上来就到矿山工厂找苦役去了。

我要从亚历山大罗夫斯克河谷、从杜伊卡河沿岸的村落讲起。在北萨哈林,这个河谷首先被选中做流放点,并非因为对它考察得最详尽,或它符合流放地的意图,而仅仅出于偶然,是因为它距离最早的苦役场杜埃最近。

【注释】

[1]在俄语中,“移民流放犯”与“屯民”的发音非常接近。——译者

[2]在俄语中的意思分别为:拐子、肚子、没人疼、浪荡儿。——译者

[3]这里的20年、35年是指用这个姓氏的时间,而非该人的实际年龄。

[4]这里罗列的几个姓氏的俄语意为,涅波姆尼亚希:记不得的;别斯奥捷切斯特瓦:没家的;别斯普洛兹瓦尼亚:没姓的。——译者

[5]“志愿者”是民间对志愿船队的称呼,1877-1878年俄土战争结束后,由俄国“民间与政府通力合作”(当时俄国报纸说法)组建。船队承接俄国从西部到东部的海运,船队运载移民到阿穆尔省和乌苏里斯克边疆省,运送苦役犯到萨哈林岛,志愿船队的船只还将杜伊卡河的煤从萨哈林岛转运到中国,再将中国的茶叶运回俄国。
1890年10月13日契诃夫乘志愿船队的“彼得堡号”由科尔萨科夫斯克哨所前往敖德萨。(П.叶廖明注)

[6]米哈伊尔·谢苗诺维奇·米楚利(1843-1884),农学家,1871年官员弗拉索夫领导的萨哈林岛探险参加者,契诃夫多次援引的《萨哈林岛公社关系概要》(圣彼得堡,1873)一书作者。契诃夫对他的个性的评价比较复杂:一方面把他看作“真诚的幻想家”,是个“难得的坚守道德的”人,“勤劳的人”,另一方面,又讥讽他“盲目狂热地将萨哈林岛视为神赐之地”,用他的药伤害百姓。(П.叶廖明注)

[7]俄国民俗,炉灶上的蟋蟀是家庭温暖的象征。——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