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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传
1.8.5 朝廷依然维持着两宫同理朝政的格局
朝廷依然维持着两宫同理朝政的格局

七月间,忽有契丹人韩皋谟等投奔宋朝,自称是契丹皇叔的使者,说皇叔密谋发动宫廷政变,夺取国主之位,请求宋朝出兵外应。中书、枢密两府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此事,会上,有人主张出兵,欧阳修说:

“中国待夷狄,应以信义为本,怎能出兵帮助叛乱者?倘若事情没有成功,将怎么向契丹国主解释?”

主张出兵的人当即大肆嘲笑道:“你真是个腐儒啊!腐儒啊!”

但欧阳修仍然力争不已,最后朝廷采纳了欧阳修的主张,没有出兵。不久,有消息传来,契丹皇叔政变失败被处死。

自四月英宗患病以来,病情时好时歹,言语失常,行为乖错,往往触怒太后,太后越来越不能忍受,再加上太监任守忠在旁挑拨离间,渐渐就有了废立的想法。

两宫不和,直接关系到政局的稳定,几个月来欧阳修为此忧心忡忡,“力疲矣而勤劳不得少息,心衰矣而忧患浩乎无涯”(《跋学士院题名》),作为宰执大臣,他深深感到肩上责任的沉重,同时也非常怀念担任翰林学士时的轻松悠闲:

翰林平日接群公,文酒相欢慰病翁。

白首归田徒有约,黄扉论道愧无功。

攀髯路断三山远,忧国心危百箭攻。

(攀髯:传说黄帝乘龙飞升,群臣攀持龙髯,龙髯拔落,龙飞去。故攀髯喻帝王之死。)

今夜静听丹禁漏,尚疑身在玉堂中。

——《夜宿中书东阁》

嘉祐四年,欧阳修担任翰林学士,曾与韩绛、吴奎、王珪同值玉堂,那时公务清闲,文酒相欢,大家相约五十八岁致仕归田,韩绛还特意将这一约定写在玉堂的廊柱之上。如今,欧阳修已经五十七岁,当时的约定看来是无从履践了。尽管他常常自谦身为宰臣无补于朝廷,可是,适逢仁宗仙逝,英宗患病,两宫不和,正是国运艰难之际,他又岂能轻易言退?

十月二十七日,葬仁宗于永昭陵,宰相韩琦为山陵使,事毕回京复命。太后派中使送来一封文书,韩琦打开一看,里面罗列了英宗几个月来的种种过错。韩琦当着使者的面烧毁了这封文书,命他回奏道:

“太后常说官家心神不宁,则言语举动有失分寸,何足怪也?”

第二天,宰臣帘前奏事之后,太后呜咽流涕,历数英宗对自己的冒犯,说:

“老身已经是忍无可忍了,须相公做主。”

韩琦说:“这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一旦病情好转,皇帝一定不会这样。儿子有病,做母亲的能不宽容吗?”

太后很不高兴。欧阳修上前劝说道:

“太后侍奉仁宗数十年,仁圣之德,著于天下。一般妇人的心性,很少有不妒忌的,当年张贵妃恃宠骄恣,太后尚且宽宏大量,处之裕如,今天母子之间反而不能容忍了吗?”

太后说:“如果大家都像你们这么理解我,那就好了。”

欧阳修说:“这些事情岂止我们几人知道,朝廷上下尽人皆知。”

太后的怒气这才稍稍有些缓和。欧阳修接着又说:

“仁宗在位日久,德泽在人,人所信服。一旦驾崩,天下之人禀承遗命,拥戴嗣君,无一人敢有异议。现在太后深居宫中,我们几个宰执大臣如果不按仁宗遗愿行事,天下谁肯听从?”

太后闻言,沉默不语,心中明白这番话是针对废立之说而发的,合情合理,无从反驳。随后,韩琦等人又去拜见英宗,英宗说:

“太后待我很不慈爱。”

大家纷纷劝解道:“自古圣帝明君不少,惟有舜帝被称为大孝,难道是其他的帝王都不孝吗?父母慈爱而子孝,这是常情,不足称道;只有父母不慈爱而子不失于孝道,才值得人们称道啊。如果陛下像侍奉亲生父母一样侍奉太后,太后岂有不慈爱的?”

英宗顿时醒悟,从此再也不提此事。一场危机总算得到化解。

经过半年多的调理,英宗的病情也有了很大好转,秋末开始隔日于前后殿视朝听政。退朝之后,两府官员再入内东门小殿禀奏太后。

翌年新正,改元治平,史称宋英宗治平元年(公元1064),朝廷依然维持着两宫同理朝政的格局。二三月间,见英宗已能清醒独立地处理国事,太后曾两次亲书手诏,提出还政。大臣们将手诏呈交英宗,但英宗留之不出,未作批示。四月,英宗的身体完全康复,二十三日前往相国寺、天清寺、醴泉观祈雨,整个京城为之沸腾,人们奔走相告,欢呼庆祝。五月的一天,韩琦同时向英宗禀报了十几件重要事宜,英宗裁决如流,处置允当。韩琦自忖,英宗亲政的时机已经成熟,退朝后遂与曾公亮、欧阳修等商议,决定暗示太后尽速还政。随后,两府官员同至太后帘前,将英宗处理的事情覆奏太后,太后无不点头称是。同列官员退出之后,韩琦独自留下,对太后说:

“先帝葬礼之后,为臣就当求退,只因皇上身体欠佳,所以迁延至今。现在皇上听断不倦,实为天下幸事,为臣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因此,今天先向太后禀报,请求辞去相位,出知外郡。”

太后随即明白了韩琦的用意,便说:

“相公岂可求退?倒是老身本该安居深宫,每日在此,实在是出于不得已。且容老身先退。”

韩琦忙再拜称贺,道:“东汉时代的马皇后与邓皇后,乃千古留名的贤德后妃,亦不免贪恋权势。今太后能急流勇退,实为马、邓所不及。”

接着,他又从怀中拿出几份奏章,说:“台谏亦有奏疏,请太后还政,不知太后决定何日撤帘?”

话音刚落,太后猛然站起,转身离去。韩琦大声喝令仪鸾司撤帘,帘落之时,御屏后面太后的身影还依稀可见。

随即太后正式降诏书还政,欧阳修受命撰写《皇太后还政合行典礼诏》颁发全国。五月十三日,朝廷举行隆重庆典,英宗亲政,从这天起,太后不再参与处理军国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