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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传
1.6.1 痛定思痛,欧阳修心中充满了不平和愤懑
痛定思痛,欧阳修心中充满了不平和愤懑

谪居山城,痛定思痛,欧阳修心中充满了不平和愤懑。在《滁州谢上表》中,他坦然自辩,毫不隐讳地指出,自己这次险遭深文罗织的谗谤与陷害,根本原因在于“自蒙睿奖,尝列谏垣,论议多及于贵权,指目不胜于怨怒”。虽然最后“诬罔终明”、“得免罗织之冤枉”,仍以财物不明而贬谪穷州。他深知,“若臣身不黜,则攻者不休”,因此,远谪滁州,未尝不是“脱风波而远去,避陷阱之危机”。可是,他又如何能不痛恨那些公报私仇、巧舌如簧的谗佞小人呢?

在《憎蚊》诗中,他将陷害自己的小人比喻为吸血的蚊虫:

扰扰万类殊,可憎非一族。

甚哉蚊之微,岂足污简渎。

……

虽微无奈众,惟小难防毒。

尝闻高邮间,猛虎死凌辱。

成千上万的害虫毒物之中,蚊虫可谓微不足道,然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蚊虫,却可以置震山慑野的猛虎于死地。它们总在黑暗的时刻出现,在阴晦的角落聚集,围绕着你的耳际聒噪,发出令人生厌的嘤嘤泣语:

翾翾伺昏黑,稍稍出壁屋。

填空来若翳,聚隙多可掬。

丛身疑陷围,聒耳如遭哭。

置身蚊虫的包围圈中,一不小心就被暗箭射中。无论你怎样扑击自卫,总是防不胜防,无可奈何:

猛攘欲张拳,暗中甚飞镞。

手足不自救,其能营背腹。

在新政退潮之际,欧阳修曾设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政敌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将他击倒。从此,在欧阳修的生平事迹中,“盗甥”一事,成为古今哓哓辩论不休的一段公案,或坚决否认,或将信将疑。我们认为,关于这场风波,争论“事之有无”或许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最值得反省的是党派之争、政见之争中所应该遵守的原则与规范。以捕风捉影的方式对一个人的私生活进行攻击,是政治斗争中最恶劣、最不堪的一种手段,任何一位正人君子对此都无法苟同。当欧阳修陷身流言,“谗谤始作,大喧群口而可惊”(《滁州谢上表》)的时候,知制诰赵概就曾挺身而出,直言极谏:

“欧阳修以文章知名天下,乃皇帝最为亲近的大臣之一,不可以闺阁暧昧之事,轻加污蔑。我与欧阳修私交甚浅,欧阳修待我也并不友善,今天上书论救,完全是出于对朝廷体统与原则的爱惜。”

远在江西的曾巩也驰书相慰,对小人的卑劣做派予以愤怒谴责:

二公相次出,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构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己,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民之不幸也!

——曾巩《上欧(阳修)蔡(襄)书》

可是,这些声音在当时的背景下却显得如此的微弱。

欧阳修到达任所不久,一家老小也从汴京来到滁州。但是,亲人相见,并没有带来多少欢乐的气氛。因为当年六月,八岁的长女欧阳师不幸夭亡。当时欧阳修尚在河北任上,闻此噩耗,悲痛欲绝。他写道:

吾年未四十,三断哭子肠。

一割痛莫忍,屡痛谁能当。

割肠痛连心,心碎骨亦伤。

出我心骨血,洒为清泪行。

泪多血已竭,毛肤冷无光。

自然须与鬓,未老先苍苍。

——《白发丧女师作》

这已是他第三次痛失幼孩。国忧家祸,接二连三的打击,使他心碎神伤,未老先衰。他疯狂地投入公务,借以淡忘心头的剧痛。

如今合家团聚,唯有爱女师师永不复见!抚今追昔,几个月来渐渐结痂的伤疤重又被撕裂开来:

暮入门兮迎我笑,朝出门兮牵我衣。戏我怀兮走而驰,旦不觉夜兮不知四时。忽然不见兮一日千思,日难度兮何长,夜不寐兮何迟。暮入门兮何望,朝出门兮何之?……八年几日兮百岁难期。于汝有顷刻之爱兮,使我有终身之悲。

——《哭女师》

好在家中又有新的生命已经诞生,这就是他的次子欧阳奕。人生虽然充满了不可预知的苦难与悲哀,但总有一些值得期待、值得珍爱的人和事推动着我们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