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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传
1.5.14 “进奏院事件”之后,守旧派纷纷占据要职
“进奏院事件”之后,守旧派纷纷占据要职

此时,朝中对立的两派政治势力仍在紧张对峙之中,双方似乎是势均力敌。九月,较为中立的宰相晏殊为谏官论罢,出知颍州。杜衍任宰相兼枢密使,可是同时被任命为枢密使的贾昌朝与被任命为参知政事的陈执中,却极为舆论所不认可,尤其是以门荫得官的公卿子弟陈执中,刚愎自用,不学无术,遭到台谏官们的强烈反对,而仁宗一意孤行,遂成定局。十月,谗谤日甚,蔡襄出知福州,孙甫出使契丹,石介通判濮州。杜衍的地位高了,可是也更加孤立了。但是,这位倔强的老臣依然独立支撑着新政的大局,使朝中群小深感不便。为了倾轧杜衍,守旧派全力寻找一切可乘之机。终于,他们的目光盯住了苏舜钦。

苏舜钦才思敏捷,议论锋发,指陈朝政不避权贵,一些守旧派大臣早已将他视同仇雠,而且,他又是杜衍的女婿,今年三月因范仲淹的推荐,以集贤院校理,监进奏院。如果能将他扳倒,乃是一举数得的事情。

十一月初,进奏院祠神。按惯例,祠神过后全院官吏有一次聚餐,以往都是由大家凑钱置办酒食、邀集伎乐。苏舜钦觉得这样不妥,便与同监进奏院刘巽各出俸钱十千,加上变卖办公废纸的钱四五十索一同使用。参加这次宴会的除了本院官吏,还有馆阁同舍数人,都是与苏舜钦意气相投并在新政实施以来颇受重用的一批才学之士。大家开怀畅饮,极尽欢娱,殿中丞、集贤校理王益柔更是乘着醉意戏作《傲歌》,歌云:

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

此前,听说进奏院有此盛会,太子中书舍人李定也很想参加,但他与苏舜钦并无交往,便请梅尧臣代为致意,苏舜钦素来鄙薄李定为人,没有答应。李定怀恨在心,遂捃摭其事,将苏舜钦以卖废纸公钱大宴宾客、王益柔醉后作《傲歌》亵渎圣人等事一并告知御史中丞王拱辰。

自庆历以来,王拱辰与范仲淹、欧阳修等政见不一,日益走向对立,与夏竦、贾昌朝为首的守旧派结为同盟。听说这一情况,他如获至宝,指使部属鱼周询、刘元瑜奏劾苏舜钦,借此动摇杜衍、范仲淹的地位,达到阻挠新政的目的。仁宗听信谗言,将此事交给开封府究治,还连夜派宦官把参加宴会的人全部拘捕入狱,造成一起轰动朝野的大案。王拱辰、张方平甚至联名上书要求处死王益柔,其背后不便明言的原因乃是,王益柔也曾得范仲淹荐举。

在此危急时刻,枢密副使韩琦急忙面见仁宗说:

“我听说陛下派遣宦官带着文书连夜拘捕馆阁学士,京城士庶无不惊骇。苏舜钦等不过一醉饱之过,交给有关部门处理即可,何劳陛下亲自过问?陛下一向圣德仁厚,如何做出这样的事情?”

仁宗回想昨夜之事,也觉得确实是小题大做,有失朝廷体面,悔恨之情见于颜色。及至宰辅大臣讨论处置办法时,贾昌朝暗中支持王拱辰等的建议,杜衍因身受牵连不便说话,另一名宰相章得象也不置可否,唯有韩琦说:

“益柔醉后狂语,何足深计?方平等皆为陛下近臣,应该同国家休戚与共。如今西部边境用兵,有多少大事需要筹划,置之不言,却联名攻讦一个位卑名微的王益柔,他们的用心何在,难道不是很清楚吗?”

最后,王益柔免于一死,但被黜除集贤校理的职衔贬为复州监税;苏舜钦则以盗用公钱论罪,除名勒停,削职为民;此外还有十名参与宴会的知名人士受到贬谪。结案之后,王拱辰十分得意地对人说:

“被我一网打尽了!”

十一月十二日,苏舜钦等十二人的处分命令发布五天后,仁宗皇帝又下达诏书,申斥朝臣朋党相讦、沽名钓誉,诏书明确指责执行新政的按察使们“恣为苛刻,构织罪端”,欧阳修、蔡襄等新政的舆论代言人“诋斥前圣,放肆异言,以讪上为能,以行怪为美”,要求“自今委中书、门下、御史台采察以闻”(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这一诏令的下达,无疑是守旧派借皇帝之口来压制舆论,使朝野上下无人敢为苏舜钦等人鸣冤叫屈。

正在京城等待新职任命的梅尧臣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他怀着无比悲愤的心情写道:

主人有十客,共食一鼎珍,

一客不得食,覆鼎伤众宾,

虽云九客沮,未足一客嗔。

古有弑君者,羊羹为不均,

莫以天下士,而比首阳人。

——《杂兴》

《左传·宣公二年》记载,郑国攻打宋国,宋国派华元为主帅抵御入侵者,羊斟为华元驾御战车。战前,华元杀羊慰劳士卒,而不及羊斟。战斗开始后,羊斟怀恨在心,说:“昨日的羊您做主,今日的战车我做主。”于是将主帅的战车开到郑军的包围圈中,宋军大败。诗歌以古典喻今事,形象地记录了这场由睚眦必报的小人而引发的蓄谋已久的政治迫害。诗歌最后两句表明是非自有公论,警告玩弄阴谋权术的人,不要以为天下的士人都像隐居首阳山的伯夷、叔齐一样,只顾保全个人操守而不问世事。

随后的日子里,被贬的十余人先后黯然离京,苏舜钦也携妻带子前往苏州,开始长达四年的放废生涯。临行前他写了一封长信寄给正在河北转运使任上的欧阳修,自辩其冤,词极愤激。接读来信,欧阳修不禁扼腕长叹。如今他不在谏官任上,连为好友辩护的权力也没有了,无限愤懑之中,他提笔在信后连书数字:

“子美可哀,吾恨不能为之言!子美可哀,吾恨不能为之言!!”

“进奏院事件”之后,守旧派纷纷占据要职,杜衍在朝中的地位日益孤危,处处被人掣肘,根本无法发挥作为宰相兼枢密使的作用,于是多次请求罢去相职,出知地方,但是仁宗没有同意。

欧阳修于岁暮卸去河北转运使任回到汴京,但是仁宗并没有履行让他回朝任职的诺言,随即又任命他暂时代理知成德军(治所在今河北正定县)事[8]。因此,春节刚过,欧阳修再次远赴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