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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传
1.5.10 春天的气息、春天的花朵温润了欧阳修的心灵,使他的思绪暂时脱离了近一年来所专注的政治事务
春天的气息、春天的花朵温润了欧阳修的心灵,使他的思绪暂时脱离了近一年来所专注的政治事务

这段时间,欧阳修越来越受到朝廷的重用。

庆历三年九月四日,因“论事无所避”(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欧阳修与王素、余靖、蔡襄同受仁宗奖谕,王素赐紫衣金鱼三品服,欧阳修等赐绯衣银鱼五品服。

十月十四日,欧阳修升任修“起居注”,专门负责记录皇帝言行。这一官职的设立根源于自古相传的史官传统,早在西周时代,朝廷就分设了左、右史官,记录皇帝的言行,有“左史记言,右史记行”之说。史官最重要的职业准则就是秉笔直书,真实地记录历史,以千秋万代的道德评判威慑处于权力巅峰的君王。这在古代中国产生过一定影响。因此,按照传统,历代帝王都不阅读当代国史,以免权力因素的介入而导致记录失实。欧阳修初任修“起居注”,立即敏锐地发现,本朝的作法有违古训,每当撰述完成,必誊录副本进呈御览,以至于“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不敢也”(清·徐松《宋会要辑稿》)。于是他上奏皇上,主张“自今‘起居注’更不进本”,以保持修注者的思想独立。仁宗同意了他的建议。

一个多月后,欧阳修再次得到提升,被任命为知制诰。知制诰负责起草皇帝诏令,相当于皇帝的机要秘书,有权参与国家的重大决策。历届不少宰相都是从这一职位上擢升的。由于这一职位的极端重要,按照宋朝惯例,“知制诰必先试而后命”(《归田录》)。而这次仁宗却亲下旨令:欧阳修可以不参加考试,直接就任。自宋朝建立百余年来,不试而任命者仅有三人——陈尧佐、杨亿和欧阳修。欧阳修对此感到十分荣幸,并将这种知遇感和荣耀感转化成更大的政治热情,投身到改革的浪潮之中。

激情燃烧的岁月中,欧阳修似乎丝毫未感受到时序的悄然流转。庆历四年初春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样退朝回家,匆匆地穿过热闹的街市。忽然,一阵清脆的卖花声掠过耳际,将他从沉思中唤醒。循声看去,卖花担上是一束束含苞欲放的桃花、杏花,这才恍然惊觉,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已经来临!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花香,然后跳下马来挑了几束鲜花,重又策马前行。噢,春天来了!他微笑着,想起了不知在哪里读过的两句诗:

卖花担上看桃李,拍酒楼头听管弦。

诗句虽然浅近,却生动地表现了朝中一批忙于公务的士大夫的真实情状:身处风物繁富的京师而牵于事役,无心良辰美景,少有宴游之乐。没想到如今自己也成了诗中之人了!不过他并不以此为苦,心中有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和愉悦。迎接春天,第一次没有体会到那种年华逝去的焦虑和伤感。

此时,春天的气息、春天的花朵温润了他的心灵,使他的思绪暂时脱离了近一年来所专注的政治事务,由这两句写汴京实事的诗句,他又联想起在西京洛阳的一件趣事。西京应天禅院有宋朝先帝的神御殿,供奉着太祖、太宗和真宗的御容、牌位,每年特定的时间,留守府的官吏都要前往朝拜。而禅院位于伊川之北,距离河南府有十余里地,每次朝拜都得天不亮就起床。留守钱惟演作风简便,朝拜之后,只按规定北向饮酒三杯,不交一言而退。因此曾有诗句写道:

正梦寐中行十里,不言语处吃三杯。

朝拜回城,正是朝阳初升之际,那时,欧阳修总是和梅尧臣、尹洙等并马而行,悠闲地欣赏着清晨的美景。如今尹洙任渭州(今甘肃平凉)知州,梅尧臣仍在湖州监税任上,大家天南海北,各自忙于公务,好长时间没有诗书往还了。尹洙身处西北边境,军务繁重,创作见少自在情理之中;尧臣悠游于江南水乡,山水相助,应该有不少新作啊。

对于梅尧臣的诗作,欧阳修可谓是读之有瘾。他认为“圣俞平生苦于吟咏,以闲远古淡为意”,因此,他的诗作构思极艰而出语平淡,十分耐人咀嚼。例如,景祐年间范仲淹贬居饶州,梅尧臣前往探望,宴席上曾作《范饶州坐中客语食河豚鱼》一诗,开篇写道:

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

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

江南三月,莺飞草长,水面上河豚成群结队地觅食柳絮,一天天变得肥美诱人。新鲜肥美的豚肉与柔嫩的荻芽烹制的羹汤,是江南最有名的佳肴。因此懂诗的人都说,梅尧臣这首诗,破题两句便已道尽河豚好处。诗歌作于酒宴之上,顷刻而成,笔力雄赡,遂成绝唱。

欧阳修一路思绪滔滔回到家中,将花束交给夫人,七岁的小女师师和她五岁的弟弟发儿高兴得又蹦又跳,争着帮母亲找花瓶。这时,书童递上一封书简,原来是苏舜钦寄来的。苏舜钦庆历二年夏天因母丧离京守制,不久前除丧还京,由范仲淹推荐参加学士院考试,授集贤院校理,监进奏院。[7]任命下达后,即往山阳迎接家眷,旅途中作《舟中感怀寄馆中诸君》诗相寄。诗歌抒发自己奋发有为的志向,笔力豪隽,超迈横绝,欧阳修十分激赏,作诗答道:苏舜钦状貌奇伟,仪表堂堂,冠绝一时,“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苏氏文集序》),但更让欧阳修赞赏的是他那如沧海般雄放阔大的胸怀,正因为内心世界的深沉丰富,其发而为言才字字珠玑,炫人眼目:

众奇子美貌,堂堂千人英。

我独疑其胸,浩浩包沧溟。

沧溟产龙蜃,百怪不可名。

是以子美辞,吐出人辄惊。

——《答苏子美离京见寄》

其于诗最豪,奔放何纵横。

……

间以险绝句,非时震雷霆。

……

少虽尝力学,老乃若天成。

……

端庄杂丑怪,群星见欃枪(chán chēng,彗星)。

——同上

他的诗歌风格豪迈,感情奔放,极富个性,就像彗星扫过夜空,耀眼的光芒令满天璀璨的群星黯然失色。这样的杰出之士,一旦有机会参与朝政,定将发挥其重要的作用:

使之束带立,可以重朝廷。

况令参国议,高论吐峥嵘。

——同上

欧阳修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盼望苏舜钦尽快回来,同心携手,为推行新政,实现富国强兵的盛世理想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