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42.大哉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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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9.2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我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9.3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9.4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9.5 子畏(围)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9.6 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
    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9.7 牢曰:“子云:‘我不试,故艺。’”

你好,欢迎来到《论语通读》,我们一字一句,读懂经典。

9.1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孔子很少谈论利和命,但推许仁。

这一章历来争议很大。孔子很少言利,这个大家没有异议。争论的焦点其实在断句和“与”的意思上,大致说来有三种意见。

杨逢彬先生主张中间不断句,“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意思是利、命和仁这三样东西孔子都很少说,两个“与”都是“和”的意思。这么解释字句文法上说得通,却不大符合《论语》内容的实际。咱们前面说过,《论语》里说到“仁”超过100次,老夫子时时刻刻心心念念都是“仁”,三月不违仁的颜回他最为推崇。

第二种观点最常见,“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意思是孔子很少说利,但推许命和仁。两个“与”都是“赞许”的意思。

我主张第三种方案,断在“与仁”前面,孔子很少说利和命,但是推许赞同仁德。前一个“与”是“和”,后一个“与”是“赞许”。

咱们拿《论语》里的数据说话,《论语》里的确很少谈到利,也就出现了六次;而且就算谈到利,也是强调先义后利,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孔子赞同“仁”,咱们半本《论语》读下来,你自己也会很容易得出这个结论。

至于中间的这个“命”字,《论语》里出现得确实不多,也就是七次,意思多半指“天命”而不是“性命”,从频次上看“罕言”说得通。

但我们再追问一句,孔子对天命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呢?那跟他对待“利”的态度可不一样。你大概还记得孔子说自己“五十而知天命”吧?后面你还会学到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

总体说来,孔子对天命是敬畏谨慎的,从这点上来说,断在“与命与仁”也不全无道理。当然,孔子对“命”和“仁”的日常表达又不同,“仁”是时时挂在嘴边,但对“命”却跟“怪力乱神”差不多,不多言。

跟你分析断句和字义,不是为了像古代的经学家那样争个你高我低,而是我们借机复习和辨析一下孔子对这三个概念的真实态度,而且你也顺便领略了古汉语断句不同、意义失之千里的妙趣所在。

至于什么是标准答案,这并不重要。其他两种方案也有它们各自的道理。不见得全是错的。

9.2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我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达巷这个地方有人说:了不起啊,孔夫子!学识渊博却没有足以成名的专长。孔子听到后,对学生们说道:我干啥好呢?是驾车呢?还是射箭呢?我还是驾车吧。

有人说达巷党人是项橐(tuó),传说中的一个非常聪明的少年,这个咱不用管。达巷乡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他是说孔子虽然博学,懂得很多,什么都会,可却没有能以一项技艺特别擅长而闻名于世。

听了这话,孔子一点也不急不怒,他反而顺着来言对弟子们说,你们听见了吧?要是按照他这个说法,我应该专执于哪一艺呢,是当箭手呢还是当马车夫呢?我还是驾车算了。

前边咱们学过,孔子说过君子不器,显然孔子这不是真心话。君子学,强调的是人格的全面发展,若是为了谋生执于一艺,也就是成器的意思,这不过是最低标准罢了。

9.3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孔子说:用麻料做成礼帽,这样符合古礼,现在用黑丝来做,这样节俭了,我也和大家一样。面君时在庭堂之下就行礼,这样符合古礼,今天是在堂上行礼,这是越礼了。虽然这样和大家做法不同,我还是在堂下行礼。

前边我说过,对于执礼时的实际变化,孔子显然并不固执,他可不是一个形式主义者。他也赞成变化,以黑丝代麻料做礼帽,比较节省,他就赞成。但礼的本质是恭敬,到底是在堂上还是堂下行礼,这在孔子看来涉及内心的真诚,所以即便和大家做法不同,他也仍然坚持按照高规格行礼。

因此,行礼到底从奢还是从俭,就高还是就低,看来孔子是物质上从低标准,仪式上从高标准。这不是他没原则,而是始终抓住诚意作为权变的标准。

9.4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夫子绝无四种(我执):不主观臆测,不绝对断定,不固执拘泥,不唯我独是。

显然这话不是夫子自道,是学生们经过长期观察后,给老师做的一个描述性的评价。先解释下这四个关键词: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毋意,不凭空主观妄自揣度,任何事情都要从客观事实出发,拿证据来。

毋必,不搞绝对主义,必定如何,非得如此不可,好像事情只有一种解释。这样的人往往容易陷于偏见之中而不自察。

毋固,不搞教条主义,形式主义,死心眼,一根筋,不懂权变。上一章就说明他有时从众,比如戴黑丝礼帽也行,有时就行礼于堂下,既有所坚持也并不是一成不变。

毋我,不自以为是,唯我独尊,唯我独对,真理在握,以权威压人。佛学里有个词叫“我执”,是对自我假空的误执,所谓修行,就是要破除这种“我执”,跟《论语》这句里的“毋我”有异曲同工之妙。

实际上,这话表达的意思不仅是一种学习态度,也是孔子整个的认识论、真理观、方法论的经验表达。前面孔子告诉子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种态度,具体就表现在这四个“毋”字上。

意,必,固,我——

从不主观臆测,胡猜乱想;
到不陷于偏见或一知一得,已知的东西就是绝对正确;
再到不固执,对已经得到的部分知识、真理仍保持能动的张力,能从新经验、多角度、不同的立场和观点来看问题;
最后归结于破除自我中心的局限,即使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真理就在我这方面,也仍然不取唯我独是、以真理代言自居的态度。

学习、探索,对世界永远保持一个求知开放的态度,这就是孔子终身深度学习的具体形象的表现。

这句话,虽然出自两千五百多年前,可它和我们今天的现代知识论、方法论有殊途同归之妙。

9.5 子畏(围)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夫子被匡地人围困多日。说道:周文王之后,整个周代礼乐制度、典籍文献不都在我这里吗?如果上天要让这种文化毁灭消失,那么,后来者怎么还能接触到它。如果上天没打算让这种文化毁灭消失,匡地的人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子畏于匡”的“畏”字是通假字,通“围困”的“围”。

《史记》上说孔子团队在匡这个地方被围困了五天。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原来,以前鲁国的阳虎攻打匡的时候,曾有学生跟着去过。现在他们团队经过这里,这个学生多了句嘴,说这里我们前些年曾经来过。这话被当地人听到了。

阳虎长得高高大大的,而孔子的个头又有点接近阳虎。匡人就误会了,于是出动武力包围他们,拘禁了好多天。想来此时的情势应该相当危急,孔子就用这番话来安慰弟子们。

他说周代文、武、周公传下来的文化和道统,既然已经传到了我这里,说明老天并没有想灭绝它。而我又是以继承和发扬道统为己任的人,那么匡人困我也只是暂时的,毕竟复兴周礼的重任在肩,上天是不会弃绝我们的。

你细品品这话的意思, 既是给学生鼓劲,也是夫子自道,表达了他心中的志向和强大的自信。

9.6 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
    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太宰问子贡说:你的老师是个圣人吧?他怎么这么多才多艺呢?子贡回答说:本来就是上天让他成为圣人的,又使他如此的多才多艺嘛。孔子听说后,对子贡说:太宰了解我吗?我少年时低贱,所以才学会做许多粗鄙的事情。君子用得着会这么多技艺吗?不用会这么多吧。

在匡地时,人家误会孔子是阳虎,受了惊吓;这里作为对比,则是外国来宾对他的礼问。

太宰,有人说就是吴国的太宰嚭(pǐ)。你看,知道孔子但不了解他的人,会对他有多少好奇、疑问甚至误解。上一章达巷党人说他博学而无所成名,不精于一艺,这里是惊叹夫子多才多艺。

咱们前面学过子路被叶公问到老师,一时愣住,答不上来。子贡能言善辩,跟子路可不一样。他当即回答,我的老师那是相当相当如何如何,顺着对方的话就说下去了。他这是学生替老师在鼓吹,也是很自然的心理。孔子听到了,告诉子贡,这不是事实嘛。君子学习的目的是什么,你要明白,技艺、器用只是基础和阶段性的工具、手段。

“多乎哉?不多也。”这话你听着很熟悉吧?我猜你第一次听到,是语文课本里鲁迅的《孔乙己》。这位鲁庄唯一一个穿长衫却站着喝酒的村夫子,他怕小孩子们把他的茴香豆抢光,一边用手捂着碟子,一边嘴里喃喃地说“多乎哉?不多也”,惹得孩子们一阵哄笑。想想孔乙己号称孔门后人,日常说话动作都要拽一句《论语》,这个细节非常传神。

9.7 牢曰:“子云:‘我不试,故艺。’”

琴牢说:夫子说过,因为我没有从政,所以学习了很多技能。

牢,是孔子一个学生的名字。历代注家也有把这一章和上一章合在一起的。确实,这仍然是在对同一个话题做进一步的解释。

今日思考:你是怎么看多才多艺的?你觉得一个人应该专精于一门,还是身怀多种技艺呢?为什么?欢迎写在留言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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