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卡片
7.31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娶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
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7.32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7.33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7.34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7.35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祷久矣。”
7.36 子曰：“奢则不孙（逊），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
7.37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7.38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欢迎来《论语通读》，我们一字一句，读懂经典。
7.31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娶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
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
司败，是陈、楚一带的称呼，相当于中原的司寇。
陈国的司败问孔子，鲁昭公懂礼吗？孔子说：懂礼。孔子出来后，陈国司败向巫马期作了个揖，走近他几步说：我听说君子不偏袒私人，难道像孔子这样的君子也偏袒私人吗？
鲁君从吴国娶了夫人，鲁与吴为同姓，就称她为吴孟子。鲁君这样做都叫懂礼，那谁不懂礼？巫马期向孔子转达了这个话。孔子说：我孔丘真是太幸运了，一旦有了错误，必有人家给我指出来。
听完这段翻译，你可能不太理解。读懂这句话，得先跟你解释一下当时的历史背景和婚姻制度。
按照周公制定的《周礼》，同姓男女不能通婚，所以娶妻一定要异姓。吴国是鲁国的同姓，都姓姬，所以吴国的这个夫人按照当时的习惯，就应该叫“吴姬”。但是按《周礼》，吴国和鲁国是不能通婚的，鲁昭公非要娶吴国的女人，这算是违礼的事情。
鲁国是周公的属地，而周公后代应该最知礼才对。遇到这种情形，鲁昭公就转了个弯，给夫人改了个名字，不叫“吴姬”而叫“吴孟子”。
其实历史上，昭公多次与各国诸侯会盟，特别是往北方大国晋国去过几次。从《左传》上的记录来看，他表现得似乎是彬彬有礼、进退有节。
他不是不懂礼，但碰到自己有需要时什么礼都可以放一边去，耍个小聪明，给夫人改换名号掩人耳目。但怕什么就来什么，果真就有人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这不，陈国的司败就问到孔子头上了，他问的就是鲁昭公的这个破绽。
的确，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孔子一生都致力于恢复礼制，抨击任何违背礼制的东西。遇上国君这种明明违背礼的事情，当着外人的面他又能怎么说呢？就只好搪塞一句“知礼”混过去了。
孔子走后，陈国的司败就跟孔子的学生巫马期吐槽，不是说你老师是君子嘛，君子怎么能偏袒人呢？言下之意孔子根本是双重标准，明确指出了鲁昭公违礼的地方。巫马期回去就转述给孔子听了。
结果孔子听完之后的这个回答倒确实是君子之风，他说的是：我真幸运啊，有了错就有人给我指出来。
通过这句话你就知道，孔子并不是是非界限混淆糊涂，只是出于为君者讳不肯说破。毕竟是母国先君嘛，外人来问又不能不答，就随口敷衍了一句。但当着学生、自己人的面，他马上坦承有错误，并且非常感谢提出批评的人。
这既是老夫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地方，也是他为人处世精明变通的地方。你看，这是不是个完全在你印象之外的孔子呢？
7.32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孔子和别人一起唱歌，如果唱得好，一定会请他再反复唱几遍，然后跟着唱和。
读到这一章，是不是想起了《述而篇》前面学过的，孔子在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的故事了呢？可见孔子对音乐的热爱有多深。在他本人的诸多头衔中，还得加上“资深音乐家”“经典音乐传唱者”。
孔子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音乐，还因为自己好学。而且这么做，不仅让自己学得更深更透，同时也鼓励别人一起进步。
7.33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孔子说：若论学习古代文化，我和别人还差不多吧。但若说身体力行实践君子之道，我还有很多没有做到的地方。
这句话翻译过来后很好理解。学习文献典籍只是君子学的第一步，还远远不够，连孔子自己都觉得他在实践君子的德行方面仍有许多地方有待提升。你回忆一下在前面的讲读里，我带你回顾的“孔门四教”和“孔门四科”，这句话也是个很好的注脚。
7.34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
孔子说：如果说圣人和仁人，那我可不敢当。我只不过是求学问道不曾厌烦，教育别人不知疲倦，不过如此而已。公西华说：您这一点，正是我们所做不到的。
这句话对公西华直呼其名，说明是同期学生们记录下来的。
我之前讲过，圣和仁都是孔子心中的理想境界。就连评价他自己，最多说“好学”，至于圣和仁则自觉不够格，不敢当。按照孔子当时人的说法，能称得上圣和仁的大概只有尧、舜这样的明君圣主了。
你看，虽然孔子一再给自己去圣祛魅，从这句回答公西华的话里就能看得很明白。但他身后，孔门弟子们却一步步把他推上神坛，成了“至圣先师”。
子贡不希望看到老师默默无闻、声名泯灭，于是首先倡导，宰予、有若和许多弟子也都参与过。甚至后来孟子、荀子这些后辈儒家弟子，也都在自己的时代里发挥过推动作用，这也实在由不得老夫子了。
7.35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祷久矣。”
孔子病得很重。子路请求祈祷。孔子问：有这么回事吗？子路回答说：有这么回事，《诔》文上写有：为你向天上地下的神祇祈祷。孔子说：我早已祷告过很久了。
孔子生重病，跟他感情很好的子路就急了，于是向天地神灵祷告。孔子跟子路说的意思是，我心里已经祈祷过了，言外之意是说子路和众弟子们不必安排正式的祈祷仪式。
在大多数疾病其实无药可医的古代，除病消灾最后都是靠祈祷和拜神。这句话传统的解释是：孔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平日所为都无愧于心，自然也就无愧于天地神灵，自然不需要向神明刻意祈祷逢凶化吉、高抬贵手。换句话说，老夫子的态度相当务实。
7.36 子曰：“奢则不孙（逊），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
孔子说：奢侈就显得盛气凌人，省俭就显得寒酸固陋。与其盛气凌人，宁可寒酸固陋。
这也是经验之谈，属于大概率的观察结果。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宁俭勿奢，就流传下来了。有没有俭而不固的人呢？肯定有，那就是君子才能做到的吧。
在这里，我要带你复习一下《八佾篇》里的一句话：那个叫林放的人来请教孔子什么才是礼的根本，孔子说礼就是与其奢侈，不如节俭。
其实无论是奢侈还是节俭，都跟礼的根本相去甚远，礼的根本还是仁德。但是权衡之下，节俭更接近于礼，古话说“俭以养德”。
奢侈的人容易向外求，逐渐忘记边界，最后就僭越礼法了；而节俭的人尽管在礼数上有所缺失，但节俭会让人向内收敛，所以不太会僭越礼制。所以孔子说“与其不能逊让，宁可固陋”，因为这样更接近于礼。
其实礼也是中庸之道的表现，既不过于奢，也不过于俭。所谓“过犹不及”，就是什么事情一旦过分了都不好。
7.37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孔子说：君子的心路宽广平坦，普通人的心理情绪总陷于忧愁苦恼中。
这两句话耳熟能详。但我要提醒你的是，这里的“小人”，是我在之前讲读里特意说过的“普通人”的意思，没有我们今天习惯说的心胸狭隘、心术不正的意思。
其实这句话说的，更像是普通人和达到理想境界的人之间的差别。你看，有追求的人知天安命、学仁行义，没有患得患失的自我烦恼。但普通人缺少这个胸怀，个人欲求太多，所以容易患得患失，常常自陷于烦恼之中。
本篇的最后一章，是很简单的一句侧面描述。
7.38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孔子温和而又严厉，有威仪却不凶猛，恭敬并且安适。
这是孔门弟子对孔子的印象，被记在《论语》里，显然是大家的一致感觉。你可以回忆一下，前边讲了文质彬彬，什么叫文质彬彬？这就是。
内与外、思与言行几组不同而相关的品质与风格特征，恰到好处地融于一身，相得益彰。这就是君子风范，也是孔子一直强调的中庸的外在表现。
你看，这些看起来有点矛盾的特质，在孔子身上是协调统一、恰到好处的。需要温和的时候温和，需要严厉的时候严厉，这份拿捏的分寸恰好能够看出，要做到“中庸”二字是个很高的标准。
讲到这里，整个《述而篇》就全部结束了。你感觉怎么样呢？
出自《论语·述而篇》的成语
述而不作、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举一反三（一隅三反）、用行舍藏、暴虎冯河
死而无悔、临事而惧、求仁得仁、乐在其中、发愤忘食、生而知之、三人行，必有我师
今日思考：看了这么多关于孔子的自我描述和弟子们对孔子的描述，孔子的形象是不是越来越饱满了？你是怎么理解“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