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卡片
7.18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7.19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7.20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7.21 子不语怪、力、乱、神。
7.22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7.23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tuí）其如予何？”
欢迎来《论语通读》，我们一字一句，读懂经典。
在《述而篇》前三讲里，我带你一起了解了孔子是如何传道授业解惑的。今天我们来看看孔子会教什么，又不教什么，也就是孔子的教学内容。
7.18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孔子说雅言的场合包括读《诗经》《尚书》和行礼时，都说雅言。
“雅言”，就是夏言，也就是当时说的官话和普通话。孔子是鲁国人，所以平时讲的是齐鲁一带的地方方言。但在读《诗经》、读《尚书》、演礼行仪时，他用的都是东周洛邑（也就是洛阳那片区域）当时流行的官方普通话。
我得先提醒你一句，古今语音变化很大，当年的雅言可不是现在中原地区的话。反而是现在一些南方方言，比如粤语、闽南话、客家话里，更多地保留着古音的痕迹。
你看，孔子那时候使用语言的情况跟咱们现在也差不多，读诗、念书、开大会都得说普通话。自己家关起门来，说点家长里短、油盐酱醋，就用方言。
从这儿你也能体会到我在导语里说的，孔子作为贵族文化盗火者的角色了。孔子不仅教学生《诗经》《尚书》，而且是拿雅言来教的。
我说过他办的是国际学校。一方面，学生口音繁杂，教书用官话，大家都能听懂。要不然，他拿鲁国话讲，让卫国、陈国、齐国那些同学怎么办。
另一方面，语言有统一的力量。眼看诸侯做大，周王朝分崩离析，孔子用雅言传播《诗》《书》，也是希望能够让他的弟子们对周王朝产生文化向心力。大家同声同气，才能同心同理，减少国家之间的冲突。
7.19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叶公向子路打听孔子的为人如何，子路没有回答。孔子说，你怎么不这么回答：他这个人啊，用功时就忘记了吃饭，快乐时就忘记了忧愁，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快要衰老的人了。
这是孔子的又一个侧面。对照之前的几章，意气风发的时候，孔子说，就好像从来都意识不到自己即将面对衰老。那孤独沮丧的时候呢？他说的是“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所以我说《论语》里有孔子的真性情，人的哪个侧面都有，远不是后世以为的刻板腐朽的道德圣人。
叶公，是楚国叶县的地方长官。在当时的楚国，大县的县长才称得上“公”。孔子遇见的这一任叶公叫沈诸梁，那个著名的“叶公好龙”的故事就跟他有关。
当时孔子正和楚昭王交涉自己是否进入楚国，子路大概是被交代了什么任务，所以被冷不丁地一问，一时不知道如何答复是好。
当时孔子周游列国，各国对他的态度不是很明朗。所以这段对话大概正在跟楚国交涉的当口，叶公自己是挺欢迎孔子团队来楚国的，可楚国宫廷内部意见不统一。
子路一时拿不准，怕说出不合适的话来，影响他们一行人在楚地的活动。这倒是细心了一回，没回答，回去老老实实把情况汇报了。孔子说，这还不好说吗？你就如此这般地说嘛。
这句夫子自道，讲得真是精彩，“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六十多岁的孔子这么描述自己的形象，真有意思。
不说自己如何仁德，学问如何精深，只肯定了自己是一个处于奋斗和学习中的快乐老头儿！仁德、学问，实在不过是这种乐而忘忧的副产品。
你回头看看《学而篇》的第一句话，“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也就不难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古人都觉得这句话放在《论语》的第一篇第一句理所当然。
7.20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孔子说：我并非是个生来就聪明智慧的人，只不过因为喜好古代的传统文化，以勤奋不懈的努力去学知识的人。
如果你把上一章和这一章连起来读，就会发现这两章好像是同一个语境。
我估计，很可能上一章是教给子路，你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章进一步跟学生们讲清楚，我不是你们以为的生来聪明，我不就是个出身也贫贱的普通人嘛。
但是我喜好传统文化，喜欢研究历史，通过后天的努力学习才达到了今天的这个高度。如果你们努力去做，也可以像我一样，完全也可以达到这个高度。
生来就聪慧，一出生甚至就无所不能、无所不通，不用学习就通晓一切知识，这大概只能是传说里的神仙或者被神化了的圣贤。比如轩辕黄帝，太史公在《五帝本纪》里，就是这么形容他的。
但是孔子自己早就否定了这种说法，绝不自认是圣人。换句话说，不管后来历代帝王怎么给孔子封圣，但你回到《论语》本身，琢磨它，读懂它，《论语》自己就会告诉你，有些东西根本不是孔子的本意。孔子可从来没有过自我神化。
7.21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孔子不谈怪异、勇力、叛乱、神道。
听过前边的《八佾》篇，到这你可能会有疑问：孔子明明很重视祭祀的礼仪，还说要“祭神如神在”，要是你还读过《春秋》，那里头不也有大量神神怪怪的事情吗？孔子注解《孝经》也谈论了鬼神祭祀之类的事情。这些孔子明明都在说，这里为什么偏偏说孔子不谈论呢？
这句话得从两个方面理解——
一来，孔子从周代礼制文化中为原始儒家找到了精神内核，可以理解成今天我们常说的理性精神和人文精神的雏形。
他对各种不可靠的或者无法掌握的，怎么谈也谈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的事情，从不花时间和精力去闲扯。包括对上古流传下来的许多说法，都存而不论。像“黄帝三百年”“黄帝四面”等说法，孔子从不会主动去谈。
即使有人来问，他也是从理性实践的可能中去做出自己的推断，而不去附会种种神秘主义的解说。这是一种影响了中国人2000多年的独特又务实的态度，后面还要讲到的“敬鬼神而远之”“未知生，焉知死”这样的现实指导，都是这种务实态度的产物。
二来，你别忘记孔子的身份是个老师，他一直希望能够通过讲学来达到教化社会、传播政治理想的目的。
像怪异、勇力、叛乱、神通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反对的。我估计夫子难免也会怕讲多了后，学生不自觉地陷入到歧路里去，变得心术不正。这跟给青少年看的电影要分级，限制色情暴力是一个道理。
多说一句，清代诗人袁枚有一本笔记小说叫《子不语》，就专门记些神神怪怪的事。这书名就是从《论语》来的，袁枚说，孔子不讲的，我讲嘛。
7.22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孔子说：即使几个人一同走路，其中也一定有我可以学习的老师。选择他的优点来仿效学习，他的缺点就自己改正。
这句话大概是中国人最熟悉的《论语》原文了。但往往大家拿出来说的是前半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后面那半句“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就自觉不自觉地省略或者干脆忽视了。那既然我带你通读《论语》，咱们就得把它读全。
老规矩，你看到《论语》里的“三”，就知道大多数时候是泛指。三人行的“三”字，不必实指三人之数。
就连一起走在路上的人，都有可能做我的老师。而且从后面这一句可以看出，孔子的好学之心其实是向一切人学习。好的当然要学，更可贵的是，他提出要能意识到别人的缺点和弱点来对照改正自己。
所以，我觉得这句话你最该注意的地方，是后面那句“其不善者而改之”。你能学习一个人的优点很好，但是那不难。
孔子这句话里最精彩也最容易被我们在日常里忽略的，就是怎么从别人的缺点错误里学习。能够从别人的失败或者缺陷里汲取养分，那才是真正学到家了。
你把这句话，联系一下“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就能明白，孔子是一个多么善于在人群中观察学习，从正反两方面吸取教训的人了。
对于一个人爱学习的人来说，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学习的对象。传说当年唐明皇问画师，你画马的师傅是谁啊？画师说：马厩里的那些马就是我最好的老师，我是从它们身上学到了画马的精髓的。
7.23 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tuí）其如予何？”
孔子说：上天赐给我这样的品德，桓魋他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桓魋是谁呢？他是宋国的大夫，全名叫司马向魋。这时孔子他们刚离开曹国来到宋国，就遇到了这么个心怀恶意、企图加害于他的人。
孔子和弟子们在大树下演礼的时候，桓魋就下令让人把孔子和弟子们讲学的那棵大树放倒，威胁着要取他们的性命。弟子们劝孔子急速离开，这个时候，孔子说了这么一句话。
在这种境况下，孔子说这话，有给学生们壮胆鼓劲的意思。孔子周游列国，这不是第一次遇难了，几次遇难都很凶险。孔子的话实际上既表示了自信，也是在安抚受到惊吓的众弟子。
人有时会陷入绝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前有狼、后有虎。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只好靠自己来面对、来解决。此时此境，喊几嗓子大气的话出来安顿人心，也是一种情绪的释放。
你可能会奇怪，不是刚刚才讲过孔子说“吾非生而知之者”， 怎么这里又说“天生德于予”，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我理解这不矛盾。
“知”说的是世间流传的知识技艺，这得靠后天学习，但仁德之心，则是人人心中具有的东西。孔子这话还有一层意思，是他觉得我有历史使命在身，你一个小小的宋国司马能阻挡我吗？
今日思考：这一讲我们说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特别提醒你这一章的后半句“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能不能分享一下你向别人学习的经验？尤其是遇到“不善”的时候是怎么对待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