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19.孔子对管仲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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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3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14.14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14.15 子曰:“晋文公谲(jué)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14.16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14.17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欢迎来《论语通读》,我们一字一句,读懂经典。


14.13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孔子向公明贾打听公叔文子,说:“这位先生他不说、不笑、不取钱财,是真的吗?”公明贾回答道:“这是传话的人的过错。先生他到时机恰当时才说,因此别人不厌恶他的话;高兴了才会笑,因此别人不厌恶他笑;合乎义的要求然后才取,因此别人不厌恶他取。”孔子说:“原来这样,难道真是这样吗?”


孔子问的这位公明贾是卫国人,他求证的公叔文子是卫国大夫,卫献公之子,“文”是他的谥号。公明贾,可以算是非常会说话的人了。他的意思是说,公孙文子这个人言、笑、取予有节有度,天下哪有不言不笑不取之人呢?是那个传话的人搞错了。


不过,这个公明贾为公叔文子的解释和辩护,形容得近乎完美,正符合孔子提倡的“时中”,貌似有点过誉。所以孔子表示了有点怀疑的意思,但语气还是留有余地,并不强烈。 


通过评价公叔文子的这段话,特别是“义然后取”的行为,假定说公叔文子真的做到了时而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那可以说就是有高尚人格者之所为。


你记得孔子对颜回问仁的回答: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其实就是人的言行举止、取与喜笑都合于礼。这个标准,孔子觉得这个公叔文子,未必真能做得到吧?


14.14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孔子说:“臧武仲用防邑作为条件,请求鲁君在鲁国替臧氏立后代,即使有人说这不是要挟君主,我是不相信的。”


孔子说的这件事,《左传·襄公二十三年》有过记录。臧武仲因为得罪季孙氏,逃离鲁国,后来再到防邑。这是他的采邑,靠近齐国。他在防邑向鲁君要求,以立臧氏的后人为卿大夫为条件,自己可以离开防邑。鲁君答应了,立了他的异母兄弟臧为,于是他就交出了防邑,自己去了齐国。


孔子认为臧武仲以自己的封地为条件,要挟君主作为交换,这是犯上作乱,不仅不合于礼,而且有不忠的嫌疑。为什么这样说?你想,如果鲁君不答应他,那会怎么样呢?由于防邑靠近齐境,他不就是连人带地一块投靠齐国了么?这当然属于一种不忠的行为。


上章讲了臧武仲有智谋,从这里可以看出,他简直太有智谋了,所以孔子对他的评价是有保留的。


14.15 子曰:“晋文公谲(jué)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孔子说:“晋文公欺诈而不正派,齐桓公正派而不欺诈。”


这里涉及两个春秋时代的霸主,晋文公和齐桓公。


为什么孔子对春秋时代两位霸主,做了如此不同的评价?


说晋文公欺诈,事出有因。晋文公在外流亡十九年,终于在秦兵的护送下回国执政。他一路颠沛流离,从一个公子哥式的王子,终于历练成一代霸主。


不过,他后来在处理与秦国的关系的时候也并不厚道,让秦国吃了不少暗亏。特别是在《左传·襄公二十八年》的温地之会,他以诸侯的名义召周天子前来,和各路诸侯相见,使王狩猎。孔子认为这个行为表明他非礼而无德,手段欺诈,名义不正。孔子一向主张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对这种违礼的行为当然要加以指责。


相比之下,齐桓公始终打着“尊王”的旗号,以天子的名义行事,号召天下诸侯,而且严格按照礼制对待周王室。


特别是他多次与诸侯会盟,就是今天我们再来检看这些盟约的内容,也是以维护周礼为目的,重整各国的秩序,很多规定不但合理合法而且惠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孔子就认为他的所作所为符合周礼的规定,因此说他“正而不谲”。


孔子对春秋两位著名的霸主的评价,坚守了他的价值观,也有历史事实为依据。


相比而言,后世的孟子就显得有点极端。他把王道和霸道绝对对立起来,强调孔门后儒不讲齐桓晋文之事,“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认为“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其实有点不分青红皂白把齐桓公与晋文公一勺烩了。


这里表现出孔子和孟子历史观和历史认识上的差别。


以下两章是对管仲的评论。


14.16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路说:“齐桓公杀了管仲的主子公子纠,召忽因此而自杀殉主,但管仲却没有死。”又接着说:“管仲不能算是仁人吧?”孔子说:“桓公多次会盟诸侯,不是靠兵车武力,都是管仲的功劳啊。这就是他的仁德,这就是他的仁德。”


这里提到的公子纠,是公子小白(也就是齐桓公)的哥哥。齐桓公跟他争位,杀掉了他。当时召忽和管仲都是公子纠的家臣。


公子纠被杀后,召忽自杀,管仲最终在鲍叔牙的劝说下归服了齐桓公,并当上了齐国的宰相。他辅佐齐桓公对内改革,提升了齐国的实力,对外以维护周王室的名义,多次和各国诸侯会盟,维持了正常的国际秩序。


由于他推动开展的外交活动,即尊周王室又惠及各国,占有道德上的优势,所以并不需要靠齐国强大的军事实力来威胁,而是靠合理合法的大义来召集诸侯。当时与会各国,基本上心服口服,齐国一时成为霸主。 


子路问的意思是,您老人家不是一向提倡“事君以忠”嘛。现在你看,公子纠被杀了,召忽就自杀以殉其主。而管仲却没做到,甚至还归服了其主的政敌,担任了宰相,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于其旧主有不忠的嫌疑吗?


但孔子这里却并没有拘泥于小节,而是从客观的历史效果来分析。他认为管仲帮助齐桓公召集诸侯会盟,并不是依靠武力,而是依靠仁德的力量,这一点应该给予正面肯定。


有关召忽死主而管仲不死的历史细节,《管子·大匡》有详细的记载,情况其实相当曲折。


说完了子路的问题,下面是子贡问同一个问题。


14.17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子贡问:“管仲不能算是仁人了吧?桓公杀了公子纠,他不能为主公死,反而做了齐桓公的宰相。”


孔子说:“管仲辅佐桓公,称霸诸侯,匡正天下,人民直到今天还享受到他的恩赐。如果没有管仲,恐怕我们已沦陷于入侵的夷狄,披散着头发,衣襟向左开了。哪能像普通男女那样拘守小节,自杀在小山沟里而无人知道呢!”


古人有言:“稽古者,当论其世;论人者,勿求其全。”意思是说,考察古史要知人论世,理解当时的具体条件。评论一个人物,不要求全责备。


孔子不同于后世的腐儒、陋儒,一根筋、死脑瓜,只会口背圣贤之言,力不足行、事不能做。在学生一再质疑管仲不死旧主公子纠的问题上,孔子再次亮明观点,表达了他维护天下有序统一、安国惠民的历史评价标准。


确实,连子路和子贡这些常年跟随学习的弟子,都这样把问题简单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缺少一个宏阔的历史观,那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从前边我们读到的章节来看,孔子其实也曾批评过管仲的不足之处。但总体来讲,孔子还是基本上从历史作用、惠及人民、维护周礼的角度肯定了管仲的功绩,认为他是个有仁德的人。


管仲佐齐桓公“尊王攘夷”,不炫耀武力,阻止了齐鲁和周围各国被夷狄化,保存了中原诸国的礼乐文化,这个历史功绩不容忽视。所以像管仲这样有仁德且发挥了重要历史作用的人,不必像普通的匹夫匹妇那样,去斤斤计较于他的节操。


这种小节,只有“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类狭窄无用的人,才会当回事。豪杰之士有仁人之心,以济民利物为怀,必建不世大功,岂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生死事大。哈姆雷特的疑问:活,还是不活?其实中国古人也纠结万分。儒家处理生与死的选择非常谨慎,而且要出以大义。司马迁因为救李广的孙子李陵向汉武帝进言,为之缓情,结果竟遭受宫刑,蒙受了奇耻大辱。


他在《报任安书》中说: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司马迁面对生死,说出了掷地有声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的隐忍苟活,不是怕死,而是有更远大的抱负和志向。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目标,他宁可被人诟病,忍辱偷生,也要一力承担完成使命。可见有的时候,死反而是容易的,活着就要承担更大的历史责任,更为艰难。


今日思考

通过前面我讲解孔子对管仲的评价,你能不能从中学到评价历史人物的方法?试着评论一个历史上有争议的人物。欢迎在留言区分享。

划重点:孔子并没有拘泥于小节,而是从历史作用、惠及人民、维护周礼的角度肯定了管仲的功绩。


他认为管仲帮助齐桓公召集诸侯会盟,并不是依靠武力,而是依靠仁德的力量,这一点应该给予正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