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1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12.22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12.23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也。”

12.24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欢迎来《论语通读》，我们一字一句，读懂经典。

这是《颜渊篇》的最后一讲，内容涉及仁者爱人和交友之道。

12.21 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曰：“敢问崇德、修慝、辨惑。”子曰：“善哉问！先事后得，非崇德与？攻其恶，无攻人之恶，非修慝与？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

樊迟陪着孔子在舞雩台下闲游，说：“请问怎样尊崇道德？怎样去除怨恨？怎样辨别迷惑？”孔子说：“问得好！先尽心力于事，然后才有收获，不就是尊崇道德的方法吗？做自我批评，不去批评别人的过失，不就消除怨恨了吗？出于一时忿恨，就忘记了自身的安危得失，以至于连累了自己的父母，这不就是执迷不悟吗？”

你看，樊迟在这里提的问题和子张几乎相同，可孔子却给出了不同的解答。其实，万变不离其宗，这里仍然谈的是个人的道德修养问题。

也有人说樊迟的性格近于子张，嫉恶如仇，过于刚强。所以夫子要板板他，让他不要眼睛总盯着别人，先要在自己身上下功夫。真正的君子日省己过、修正错误，提升自己还来不及呢，哪能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去管别人的事情？

这就是孔子一贯的教学风格：根据学生的不同情况，给出具有针对性的提示，接引后学。

夫子提醒他，首先要踏踏实实地做事，不必考虑物质利益；要严格要求自己，而不要去指责别人；特别是必须注意克服感情冲动的浮躁。

先失而后得，和前边我们学过的“先难而后获”意思相同。

下一章也特别有名，是个经典的教学案例。

12.22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未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乡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樊迟请教什么是仁道。孔子说：“爱人。”樊迟请教什么是智慧。孔子说：“知道人的好坏。”樊迟还不明白。孔子说：“选拔正直的人，安排他们处于邪曲的人之上，这样就能使邪曲者归正。”

樊迟退出来，见到子夏说：“刚才我见到老师，问他什么是智，他说‘选拔正直的人，安排他们处于奸邪的人之上，这样就能使邪曲者归正’。这是什么意思？”

子夏说：“多么有意义的话呀！舜有天下，在众人中选拔人才，把皋陶选拔出来，不仁的人就远离了。汤有了天下，在众人中选拔人才，把伊尹选拔出来，不仁的人就远离了。”

樊迟问了两个问题，一个是仁，一个是智。

关于仁，孔子对樊迟的解释与别处相比最为直接，直言“爱人”。如果我们把孔子在不同时间、地点对仁的解释放在一起比较的话：第一，各种不同的解释其实都有内在的相关性；第二，“爱人”说最为明确，直截了当，属于下定义的性质。

这是他在继承周代文明传统的基础上，开宗明义，第一次揭起了古代的人文主义精神的大旗。而仁，正是他全部思想学说的核心。儒学即仁学。有学者认为，孔子这样提出的仁学，是历史上一次重大的人的发现，完全正确。

关于智，孔子认为是要了解人，明察彻识，选拔任用贤才，罢黜邪曲之人。这里没有进一步分析仁与智这两个概念的关系，这个工作要在后儒手中来完成。他针对樊迟这个人，提示他具体的办法，在选拔任用人才的事情中来体现智。

事实证明，几千年来统治者出于私利，有眼无珠，贬抑贤良，坏人当道的事情史不绝书。这也反过来证明，识人用贤这种智慧确实不容易学到。

子夏对文献经典具有广博的知识，立刻举了舜用皋陶、汤用伊尹的例子。这反映出子夏机辨、有急智、能活学活用，用历史文献上的证据说话，既贴切又有说服力。

历史上，皋陶对于舜帝治理天下所起的作用，伊尹辅佐商汤治理天下的作用，有目共睹，天下共闻。这个例子拿到这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可见子夏真的是吃透了经典文献，绝非死啃书本的呆子。

子夏传经，《诗经》《春秋》《周易》影响很大。他的弟子众多，包括吴起后来也名震西河，楚魏闻名。历来认为，孔门后学在传播经典的事上，子夏的贡献最大。

孔门师生之间、弟子之间相互问学、解疑，而且能举一反三，做进一步深入的阐发，给我们留下了一堂完整的课堂公开讨论课的教学案例。

最后两章专门讨论交友之道。

12.23 子贡问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也。”

子贡问交友之道。孔子说：“忠言相劝，善意引导，如果对方听不进去也就罢了，可不要自取其辱。”

在古代社会的五伦关系中，“朋友”一伦非常重要。因为它超出了血缘、家族、亲属关系，甚至超出了地域、国别、信仰的樊篱，实际上相当于具有普遍性的“你”“我”关系。

朋友之间讲求一个“信”字、一个“义”字，这是双方相处、人与人相处的关键。你记得前面咱们讲过，子夏劝司马牛的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就是说的这种普遍存在的人际关系。

对朋友关系这种具有普遍意义的人际关系，孔子为什么只说“忠告善导，不可则止”呢？

当然这是针对子贡这个人而发的。子贡聪明过人，又好和人家比较，再加上他口齿伶俐，看见别人的错误不禁技痒，很可能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

孔子提醒他，对朋友的过失当然要坦诚地劝导，推心置腹地讲明是非，这没有错。可如果对方深陷自己的思想死角里，犯轴，就是不听，你也就适可而止吧。如果别人听不进去，你还不知分寸，一再逆言不止，那就只会自取其辱。这是和朋友相处必须注意的一个方面。

其实这就是仁者爱人在朋友关系上的具体体现，也是儒学给世界贡献的普世价值之一。

章太炎甚至认为朋友在人伦中最为重要，主张用朋友相处之道改造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其他四伦，主要目的在于突出平等的性质。

12.24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曾子说：“君子用文章学问来结交朋友，用朋友帮助自己培养仁德。”

曾子在这里出现，颇值得玩味。有人说这是第三次结集编定《论语》时，曾子和他的弟子发挥了主导作用的表现，这话有一定道理。曾子又给我们贡献了一个金句。

用文章学问来结交朋友，呼应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意思，具体阐发了交友之乐的内容。朋友之间相处，不是吃喝不分，不是对上眼了，不是臭味相投，而是要以互相帮助、磨砺、提携、培养仁德作为主要目的。这才是君子所奉行的交友之道。

在朋友之间切磋、交流、问难、进学，足以养德，其中所收获的快乐真是滋润人生，快乐无比。这也是人生追求的幸福目标之一。

什么叫以文会友？我给你举个例子——清初北方实学派大儒颜元曾记录了他的弟子李塨（字刚主）邀约众师友来家聚会的事情。

那是1682年，当时李塨才二十四岁。他给颜元和众友发信，相约一聚。于是师友们或骑马或骑驴，从周边各县赶来。直到颜元到了，才由他主宾执礼正式开始，按照古礼的仪式走。

先拜李父，揖让有节。再到大堂叙座，就是按年龄长幼排座次。接风酒依礼而行，正式开席。饭后颜元主唱诗，他唱了《诗经·淇澳》，李塨回敬一首《伐木》，这都是有寓意的。众人合了一首《勺》，晚来的客人再唱乐府。凡是没唱的客人自饮一杯。李父再敬众宾酒。

闲散时间，座中几位开始献拳、献剑、献刀，表演了舞双刀、舞单刀，还有一场二人技击。这一场完了，众人出来庭院外正式比箭，选有德者为司箭，输者自饮。再上酒，众宾纷纷献琴。中间李塨一时兴起，即兴唱了《将近酒》，众友各联一章。此时天晚，老翁礼退，再上新酒，他们讨论经书、古礼，至四更天方才结束。

你看，这就是古人的“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一个具体场景。

当年瞿秋白给鲁迅写了一副对联，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有几个好朋友甚至知己，实在是太难得了，弥足珍惜。

出自《论语·颜渊篇》的成语

克己复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内省不疚、片言折狱、成人之美、察言观色、以文会友

今日思考

对于以文会友，你的实际生活中有没有类似的经历呢？它跟别的欢聚有什么区别？欢迎在留言区分享你的看法。

划重点：

“以文会友”  呼应着“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的意思，具体阐发了交友之乐的内容。

朋友之间相处，要以互相帮助、磨砺、提携、培养仁德作为主要目的。这才是君子所奉行的交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