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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xì)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3.18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3.19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3.20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3.21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3.22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曰:“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diàn),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欢迎来《论语通读》,我们一字一句,读懂经典。
这一讲大部分章节依然围绕着礼展开。
3.17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xì)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子贡总想着要省去每月初一鲁国告祭祖庙的那只贡羊。孔子说:赐呀!你心疼那只活羊,我心疼那个礼仪。
“告朔”这个词你可能很陌生,“朔”在古文里表示农历每个月的初一,告朔是先秦时代很重要的一种礼仪。周天子每年都会颁布下一年的历法下发给诸侯,诸侯把它藏在祖庙里,每个月初一都要杀一只羊供在祖庙里,然后自己回朝听政,这个杀羊祭庙就叫“告朔”。
但是鲁国从鲁文公起,国君每个月初一就已经不去庙里祭拜了,只不过庙里管事的人还按照惯例杀羊。我们前头说过,子贡很有商业头脑,会精打细算。连朝廷都不再重视、国君都不屑于亲自参加的礼仪,以他的角度来看,当然会认为既然没有实际意义,何必要杀一只活羊呢。
子贡是务实的经济计算。但孔子有他的坚持,如果连献羊祭礼的这个环节都取消的话,这种礼节可能就彻底消失了。而礼节彻底消失了,也就意味着礼节里强调的情感教化被稀释了、淡化了、遗忘了,这才是让孔子感到揪心的地方。
3.18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孔子说:事奉君主,一切都依礼而行,有人却以为我是在谄媚。
我在前面很多章都强调过,孔子身处的春秋三百年是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不光是鲁国,其他国家国君的地位都岌岌可危。像季氏这样的卿大夫甚至家臣中握有实权的人,也可以控制和摆布国君。
可想而知,身处这种社会形势之下,孔子却还是坚持按照原来应有的礼节来尊奉国君,实际上是冒着相当危险的,他很有可能会和掌握实权的卿大夫、家臣们发生冲突。可越是这样,他越坚持,于是就难免会听到有人从角落里发出来的奚落和嘲讽。
在前一章,沦落到只有形式而无实质的祭祀用的活羊,孔子坚持不让子贡省掉。同样,面对已经失势的国君,他也坚持事之以礼。这大概就是孔子说的“知其不可而为之”吧。
3.19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鲁定公问:君主使用臣下,臣下事奉君主,应该怎么做呢?孔子回答说:君主使用臣子要依礼节而行,臣下事奉君主要忠心耿耿。
这一章跟上一章说的都是君臣之礼。
鲁定公是鲁昭公的弟弟。鲁国曾经因为出过内乱,鲁昭公就逃到齐国和晋国去了,经过这场社会动荡,再等到定公继位之时,朝廷更加危弱,地位极其不稳。
鲁定公面对这样的政治环境和社会状况,实在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求助于孔子。孔子祭出的“法宝”依旧是伦理秩序:调遣臣下时需要依礼节而行,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使臣下在事奉君主时听从调遣、忠心耿耿。
从历史结果来看,孔子的建议和政策在当时似乎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事实上,在战国时代,最后变法图强、统一天下的,是务实而不太讲求礼仪的秦国。孔子生前并没有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从后果看,似乎他的政治抱负和社会追求也并不那么切实可行。关于这一点,后面几讲我会跟你分析。
如果你是一个唯结果论者,那么孔子似乎是个失败者,但是我觉得并不能简单地这么看。
如果从政治、文化和对中国人心理的塑造这些方面去衡量孔子对后世的影响,你就能发现孔子有无可估量的巨大价值。比如孔子这句君臣之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就直接奠定了中国后代的政治伦理中君臣双方对等的义务和规范。
你可能会问,那为什么到了后世,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说法?我想提醒你,那绝不是孔子和孔门弟子们强调的原始儒学说法,反而是后世明清皇权膨胀到畸形的产物,所以这笔账可不能错算在孔子的头上。
3.20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孔子说:《关雎》这首诗,欢乐而不淫逸,哀婉又不过度伤痛。
这句话特别有名,后世的读书人读《诗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这个调子下理解诗句的。想必你也听说过《关雎》这首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其中的名句。
孔子评论《诗经》的地方很多,这里谈到了抒发情感的分寸感:在抒发情绪变化的两极之间,掌握好一个适宜的变化的度,重点在于“节制”。
你看,后世人对于儒家的理解,对“存天理,灭人欲”的冷酷、刻板的印象,其实是被后世的腐儒陋儒们误导了。
原始儒家,不管是孔子还是孔门弟子们,其实都不主张压抑感情。人的情感应该得到必要的抒发和表现,但要讲究度,不过分,不能走极端,更不能感情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这同样也是孔子对“礼”的认知。
3.21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鲁哀公问宰我祭祀土地的神社牌位的事情。宰我回答说:夏代时使用松木,殷代使用柏木,周代时使用栗木,意思是让人民为之颤栗恐惧。孔子听说之后说:已经完成了的事情就不要谈论它,正在如愿而成的事情就不必阻挠它,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不论成败如何)就不必再追究它。
宰我,姓宰名予,字子我,是孔子弟子中擅长“言语”的人。你可能更熟悉关于他的另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因为他大白天睡觉所以被老师严厉批评。在《论语》里,孔子可没少骂他。
联系到孔子喜欢沉默木讷的性格,宰我那么擅长“言语”,恐怕就很难招老师喜欢。这一章的对话,也仍然是孔子对他的警告和提醒。
社,是指作为祭祀土地神主的木牌位。夏商周三代使用的木牌位不同,宰我根据他所学到的知识回答了鲁哀公。
这段话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好像猜谜语、打哑谜,孔子的反应也是模模糊糊。历代对这段话的解释多种多样,我觉得清代学者有一种猜测或许可以帮你理解这段话:
社不仅仅是木牌位,也是杀人殉葬来祭奠神的地方,所以鲁哀公是在问能不能杀人。具体说,就是杀掉鲁国掌握大权的贵族,也就是我前面给你讲的三桓。而宰我的回答是,应该让人“颤栗”,暗示国君要痛下杀心。
孔子当时并不在场,事后听说,对宰我的建议,孔子的回应其实是一种婉转表达的不满意,也可以当做是老师对学生的批评。就是说,孔子虽然也不满意鲁国公卿势力坐大,但他不主张“以暴制暴”,所以对宰我做了有批评性质的警告和提醒。
接下来一章是关于管仲的评价,也是管仲第一次出现在《论语》里。
3.22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曰:“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diàn),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孔子说:管仲这个人,气量不够大呀。有人说:是因为管仲太过俭朴了吗?孔子说:他家里很有钱,又养了大量专职为他办事的人员,这还能算检朴吗?那人又说:如此说来,他算懂得礼节吗?孔子说:国君在庭院门口建影壁墙,管氏也在自己家庭院门口建影壁墙。国君为了招待外国君主而设的反坫,管氏也在自己家里设置了反坫。管氏要是算懂得礼节,那还有谁不懂礼节?
这一章稍微有点长,有两个词你可能不熟悉,我先解释一下。一个词叫塞门,指的是照壁或者叫影壁,在古代也叫萧墙,就是房子大门里头挡住外人视线的那一小堵墙。
另外一个词叫反坫,是个小土台子,一般在厅堂的两根柱子之间,干什么用呢?喝完酒把空酒杯放在上头。
今天你可能看见西方人的酒会上,不断有服务生送酒上来,杯子也根据不同的酒水随时更换,当然这是玻璃杯。孔子当时是用骨和青铜酒器,酒喝完、杯子用完,也得有地方放,不能老让人端着。所以说,塞和坫这两个东西都不普通,按照当时的礼制只有国君才能有。
另外还有一句,叫“有三归”,历来的解释不一样。你其实不必去追究细节,总之都是说管仲多吃多占,不节俭。
显然,这是孔子按照自己的政治追求,评判真实政治的一次具体展示。
管仲做过齐相,他在齐国施行改革,富国强兵,是辅佐齐桓公建立霸业的能臣。在整部《论语》中,你会看到孔子多次提及管仲,每次观察的角度都不一样。
孔子对管仲有过很高的评价,说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听起来非常肯定。但在这一章里,孔子对管仲颇有微词,批评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奢侈,二是越礼。
应该说,孔子对管仲并没有全盘否定,只是指出他的格局太小又僭越礼制。
虽然管仲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最早的霸主。但是,功是功,过是过,完全两码事。按照孔子理想中的君子道德标准来看,管仲就显得格局不够阔大,不能够对自己和家人严加约束。所以他也不能真正影响桓公,进而形成良好的风气,以至于自己刚过世,桓公就陷入困境,死后甚至无人收尸。
今日思考
这一讲结束,我觉得最值得记住的是那句“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在今天的工作环境中,人和单位或者公司的关系中,你觉得“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还有没有价值?为什么?欢迎在留言区写下你的思考。

划重点:原始儒家,不管是孔子还是孔]弟子们,其实都不主张压抑感情。人的情感应该得到必要的抒发和表现,但要讲究度,不过分,不能走极端,更不能感情泛滥, 一发不可收拾。这同样也是孔子对“礼” 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