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13.到底什么叫礼崩乐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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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3.2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3.3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3.4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3.5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3.6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欢迎来《论语通读》,我们一字一句,读懂经典。


这一讲总共讲六章,都跟孔子对“礼”的认识有关。大家都在说“礼崩乐坏”这个词,学完这几章,你就能拿《论语》举出具体的例子了。


3.1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孔子说到季氏:他在自己家的庭院里,居然采用天子才能享用的八纵八横六十四人的舞蹈,这样的事情如果都能忍,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忍呢?


“八佾”其实就是八个人一列排成八列,总共六十四个人跳的一种团体操一样的舞蹈。今天你可能看过各种大型的团体操、成百上千人的表演,不觉得64个人跳舞有什么稀奇。但2000多年前,按照周代礼制,只有地位最高的周天子的宫廷里才能跳这个规格的舞蹈。


诸侯国里唯一的例外,就是孔子所在的鲁国,因为鲁国是周天子封给后来被儒家尊为圣人的周公的国家。周成王感念周公辅佐治理国家的功劳,所以在周公死后,特别赏赐鲁国国君世代可以用跟周天子一样的礼乐规格。也就是说,只有鲁国祭祀宗庙的时候,可以跳这种八佾之舞。


接下来,我就要给你讲讲这一章里“礼”的问题了。关于春秋这段历史,有个词你可能张嘴就来:礼崩乐坏。


但到底什么叫“礼崩乐坏”?孔子这里说的“八佾舞于庭”就是特别有名的一个例子。季氏是什么人?他不过是鲁国国君之下的三卿之一,按照周代的尊卑级别,他家只能跳四佾。但季氏偏偏在家庙里跳八佾,这等于说是越过国君自己来玩了。


按照官方规定,这些音乐舞蹈,在周代可不是随随便便拿来娱乐的。不光跳舞的人数,还有编钟的规模,都是这个家国同构的社会拿来区分严格有序的尊卑等级的。结果现在不仅是诸侯,连他们的家臣都不遵守这个规格了,这就叫“礼崩乐坏”。


季氏这个例子还不是偶然事件,根据《左传》的记载,不按规定跳舞这可不是第一回。比如说,有一回鲁昭公要祭祀,结果跳舞的人却根本凑不齐,因为能跳的人都被季氏叫到自己家里去了。


礼的内容很多,军礼、祭礼甚至酒礼一套一套,号称“当年不能穷其学”,你只需要了解下面这点就够了。


礼大致可分为礼义、礼仪和礼容。所谓礼义,就是它的理念;礼仪,就是各种礼的正常仪式;礼容,就是行礼时和日常起居时的内在情感和动作规定。


孔子说礼崩乐坏,就是在礼义、礼仪和礼容这三个方面纷纷脱节,它们既不能在国与国的互动交往中发挥真正的制约作用,同时各国诸候、卿大夫也不按照规矩执礼,包括在音乐的配合上也由着性子胡来。


那你会觉得,既然如此,孔子和儒家维护礼制还有什么用呢?事实上,正是孔子他们编订《礼》《乐》《诗》,把礼的丰富内涵留存下来影响后世,不仅后代王朝从中习用,而且影响到了普通人的社会生活仪式。


刚才那种逾越社会尊卑等级的行为,其实已经算是“僭越”了,而接下来一章孔子所谈的事情,是“僭越”的另一种表现。


3.2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


鲁国的三家贵族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在祭祀祖先大礼完成后,也唱着《雍》这首诗来配合着撤掉祭品。孔子说:《诗经》里有“诸候公卿作助祭,天子肃穆又端庄”,这样的气象在三家的家庙里哪儿能找得到?


在当时,不光是鲁国的卿大夫可以在家礼中随意使用八佾之舞,在仪式结束前,他们甚至还模仿着周天子举行祭礼时的样子,唱着《雍》诗来撤下酒食器具。在孔子眼里,世道确实变了,鲁国本来是周公的后裔,竟然也开始不尊祖制,公卿家族逐渐膨胀起来,各自发展起自己的势力。


我之前说过,孔子的时代,读书人引用《诗经》就像今天你用成语一样。而孔子在这里使用《诗经·周颂·雍》里的句子,其实是为了把这三家贵族的做派和“礼”的规矩做个对比。这句里面恰好有“天子”二字,孔子想点破的是:这首诗歌是天子祭祀时候用的,你们卿大夫根本不配用。


3.3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孔子说:如果一个人没有真正的仁心,那他执礼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一个人没有真正的仁心,那他演奏音乐又有什么意义呢?


3.4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鲁国人林放问什么是礼的根本。孔子说:这个问题意义重大。礼,与其仪式奢华,不如俭约务实。对于丧礼来说,与其完备周全,不如内心悲哀。


这两段话,其实是孔子讲述自己对礼的认识的核心。礼和乐当然都是外在的形式,是为了让内心真正的感情有一个表达和寄托。你今天可能有点反感那些刻板繁琐的礼数,但那其实是后来的腐儒陋儒搞出来的。


从源头上来看,比起强调礼乐和等级,孔子的学问更强调的是仁。换句话说,相比于繁琐的仪式,他更强调的是真心诚意。


3.5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孔子说:蛮夷之国虽然有君,还不如中原各国没有君主呢。


这段话在中国历史上非常有名,但凡有“中华”和外族的冲突,不论大小,它都会被后世读书人反复提起。


靳大成:这句话定位出来的“夷夏之辨”,也叫“华夷之辨”,一直是中国人寻找自己族群文化定位的根源之一。甚至对它的解释,也已经升格为一种古代政权合法性的依据,或者自身文化正统性的自信来源。


比如南北朝胡汉冲突的乱世,你或许听过“五胡乱华”之类的词,那时候南方汉族的豪门大户就会看不起北方王朝那些游牧“蛮夷”,说他们就算“夷狄有君”,却没有真正的礼仪。这种想法,开先河的就是孔子。


但是回到这句话本身,我觉得孔子其实有明、暗两层意思,明面上的一层意思好像是说周边的蛮夷邦国,虽然有君而无礼,不如中原;暗中意思也包含对“诸夏”的批评,也就是继承周代分封来的中原各国目中无君、违背礼制。


在孔子那里,国不可无君,更不可无礼,这是他社会理想的核心。春秋三百年,不断壮大的各诸侯国统治者们彻底打乱了原有的社会规则。在孔子这样的保守主义者看来,君王的名号和地位已经完全不能和正义、道德、真理等合法性概念等同了,所以孔子才执着地强调礼制的重要性。


所以,在孔子所处时代的思想脉络和历史环境下,如果你再仔细想想孔子的这句话,再想想他平常对各国统治者的批评,那么这个有君无礼的情况又何止存在于蛮夷之邦呢?


从这句话出发,孔子的后学弟子们(比如孟子、荀子等),才最终说出了那句“从道不从君”的后话。而这个后话,也成了除“夷夏之辨”以外,后来的读书人特别看重的一个思想和舆论武器,用它来制衡越来越庞大的皇权“怪物”。


3.6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季氏要去泰山祭祀。孔子对冉有说,你能够阻止挽回这件事情吗?冉有说,不能阻止。孔子发出浩叹:呜呼,难道泰山的神还不如(向我问礼仪的鲁国人)林放吗?


“季氏旅于泰山”的意思可不是季氏要去泰山旅游,而是去祭祀泰山之神,旅是一种祭礼。季氏你已经很熟悉了,鲁国的大夫,三桓之一,很有势力。这个季氏是季康子,因为后面孔子问冉有能不能阻止,而冉有是做过季康子家臣的。


这是《论语》中第一次出现冉有的名字,冉有姓冉名有,求是他的字。他是孔子门下“政事”这个科目里的得意弟子,属于政治能力很强的学生。结合孔子的经历,这已经是孔子周游列国返回鲁国之后的发生的事情了。


冉有在季康子家中当了家臣,帮季氏处理政务,主要是管钱,比如田赋改革、聚敛财富。而孔子反对公卿势力强过国君,所以很不认同冉有,于是在《论语》里经常能看到孔子对他的严厉批评,甚至在后面的课程里还会读到孔子差点就不认他这个弟子了。“季氏旅于泰山”也暗含了孔子对他的批评。


按照周代的礼仪规范,去泰山行祭祀山神之礼,是天子才能去做的事情。这本来是连诸候国君主都不能做的事情,现在却连一个当鲁国大夫的季氏都要来做了。这是孔子晚年发生的事。


这个时候孔子已经年过七十,周游列国,深刻地了解当下的社会状况。作为个人,他没有机会也没有力量再去直接参与现实政治来改变现状了,所以他跑去让冉有阻止。冉有说他也不能,于是孔子发出了这么一句感叹:难道泰山还不如林放吗?


上一章我讲过,鲁国人林放曾经跟孔子问礼。这个感叹,在我的理解里,重点不是就事论事指责某个现实中的人,而是进一步表达出对这种“僭越”的不满与谴责。或许,你仔细体会的话,还有老夫子在此时的无奈。


今日思考

这一讲里愤怒的孔子和前几讲里那个温良恭俭让的孔子,你更喜欢哪一个?为什么?欢迎在留言区写下你的观点参与讨论。

划重点:孔子说礼崩乐坏,就是指在礼义、礼仪和礼容这三个方面纷纷脱节,它们既不能在国与国的互动交往中发挥真正的制约作用,同时各国诸候、卿大夫也不按照规矩执礼,包括在音乐的配合上也由着性子胡来。


从源头上来看,比起强调礼乐和等级,孔子的学问更强调的是仁。换句话说,相比于繁琐的仪式,他更强调的是真心诚意。


在孔子那里,国不可无君,更不可无礼,这是他社会理想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