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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2.21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2.22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2.23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2.24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欢迎来《论语通读》,我们一字一句,读懂经典。
这一讲,我会为你解读《为政篇》的最后几章,结束《论语》前两篇的内容。
2.20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季康子问:怎么样才能够让民众敬重和忠于上级,并且互相劝勉,尽心尽力呢?孔子回答说:能以端重的态度对待人民,民众就会敬重你;你孝顺慈爱,民众就会忠诚;提拔优秀的人,教育培养能力弱的人,他们就会相互劝勉激励了。
季康子又叫季孙肥,鲁国正卿大夫,也就是当时鲁国势力最大的权力贵族。显然,这段对话也是发生在孔子返回鲁国之后。历史上记载,孔子返回鲁国,也确实因为季康子动员了孔子的学生来劝说他。此时季康子用对待父执辈的礼节对待孔子。
这是有原因的:当年正是因为季康子的父亲挤走了孔子,才导致鲁国丧失强国的机会,而他父亲临终前又特别叮嘱他,一定把孔子请回来。所以这时候,季康子把孔子请回鲁国,又用对待父辈的礼节来对待孔子,貌似是个非常好的实现政治理想的机会。
但是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回忆一下上次我讲过的鲁哀公的问题就会发现,上一句是鲁哀公问如何让民众服从,这一句是季康子问如何获得民众敬重,似乎跟两个人的身份不大匹配。
其实,上一讲的“问服”,请教如何让民众服从,问出了鲁哀公作为国君的弱;而这里的“问敬”,请教如何让民众敬服,也看出了季康子作为公卿的强。公卿强而国君弱,这正是孔子忧心忡忡的地方。
我们前面讲过,他在鲁国做大司寇的时候“堕(huī)三都”的事,就是他为了鲁国的前途,想要削弱公卿的力量,可惜功败垂成。
但孔子毕竟是前辈,严守人际关系的分寸。所以他并没有对鲁哀公和季康子耳提面命,教训一番,而是严守人臣之礼,庄重地回应。这就是孔子,始终执礼如常。
说起来,儒家后世弟子可并非都是老夫子这么“好脾气”了。
比如孟子,你猜他会怎么对待这种情境里的君、卿、权臣,他会这么好说话吗?恐怕会毫不客气,一点不留情面。因为孟子说过,“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意思就是你要想赢得民众的忠诚顺服,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想怎么做,而不在于别人如何。
这中间的语气、措辞的差别,鲜明地表现出孔子和后世儒学弟子之间的差异。
2.21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奚其为为政?”
有人来问孔子说:先生您怎么不参与国家政治呢?孔子回答说:《尚书》说得好啊,孝顺父母,跟兄弟友爱,用这种风气影响那些执政者,这就是政治活动内容之一啊。何必非要执政,才算参与政治?
我在导论里回顾过孔子的经历,而从这段话的内容上看,我倾向于认为这是孔子回到鲁国后才发生的问答。那时他游历各国十四年,年岁已高,不再热心于直接参与实际的政治事务,而把主要精力放在办教育和整理经典上面。
到了这时候,孔子自己其实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他所能发挥作用的最好方式。但是,可能有人不理解,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但因为这一问,引出孔子的话,他顺便引了《尚书》中的句子,进一步说明他心目中为政之本究竟是什么。在前面的课程里,你也听到过许多孔子谈论孝悌的话题。
但读到这一章,结合我在《学而篇》里谈过的家国同构的历史脉络,你应该更能清楚地明白,为何孔子会不断谈论这个话题了。因为在他看来,为政从人伦教化开始,并非一定要唱多少高调。
2.22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ní),小车无軏(yuè),其何以行之哉?”
孔子说:如果一个人说话没有信誉,就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就像牛拉的大车、马拉的小车上,没安放横木的机关,这车还怎么行走?
靳大成:帮你解释一下这个大车、小车和横木的问题。古代牛拉的车叫“大车”,马拉的车叫“小车”,牛和马拉车的时候,车上都需要有一个结构,套住这些牲口,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套在它们脖子上的一条横木。
所以孔子这句话,其实是用当时生活化的例子,来说“信誉”这个因素的关键作用。
当然,这句话仍然要回到具体的情境里去理解。在孔子的年代,或许这句话也有可能是针对当时的君臣乱象而言的。你可以从《左传》里“周郑交质”的故事来理解孔子的担心。
按照《左传》的说法,西周灭亡后,诸侯拥立天子东迁。当时郑国在周平王东迁以后,积极服侍周王室,和周天子建立了良好的君臣关系。但是后来周平王却宠信他人,和郑国的关系开始恶化,甚至后来发生了郑庄公跟周平王交换继承人作为人质的事情。
周天子跟诸侯国之间信任的缺乏,已经到了需要交换人质的地步,这就是孔子痛心的礼崩乐坏最典型的例子。《左传》里说,如果信用不是发自内心,其实盟约质押都没用。君臣官府缺乏诚信,政令运转失灵,国家实力就会不断下降;或者君臣官府不讲诚信,久而久之,百姓就宁愿相信诽谤和谣言。
2.23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子张问:十世代之后的社会,能够预先知道吗?孔子说:殷商沿袭了夏朝的礼仪制度,所做的整改革新,是可以知道的;周朝沿袭了殷商的礼仪制度,所做的整改革新,也是可以知道的。如果以后有继承周代而兴起的,虽然过了一百世代,也是可以据此而推断出来的。
这段问答背后,其实是孔子的历史观。孔子生活在春秋晚期,正是周王室衰落的阶段,所以他理想中的社会形态,主要是从他之前的古代,也就是夏商周三代的脉络里提取出来的。
所以孔子看历史,主要是用自己提炼出来的“礼”来观察,看这条脉络在三代里的变化。具体来说,就是后代的礼比前代的礼多了什么,少了什么,而除去这些加减的东西,什么又是始终不变的。
孔子说这是他鉴往知来的依据。当然,这句话你不需要当作实打实的“预测”来理解,这其实仍然是老夫子在表达自己的政治理想。毕竟孔子之后两千年的中国命运有其大变局、不确定的一面,历史又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偶然因素,根本没有预先设定的剧本。
但是我想提醒你,孔子之后的儒门弟子们,倒真的是当作某种历史经验主义的信条来奉行孔子的理想的。恐怕连孔子自己都没想到,他自己的智慧,恰恰成了几千年中国大流变的过程中非常稳定的思想资源。他的政治理想的内核,陪着中国人一直走到了今天。
2.24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孔子说:不该自己去祭祀的鬼,却非要去祭祀,这就叫谄媚;看见合理该做的事情,却不敢去做,这就叫怯懦。
这句话你是不是听着有点耳熟?没错,“见义勇为”就是来自孔子这里。
这里我要提醒一下,孔子说的“鬼”跟我们今天大不一样。今天大家说起鬼,可能很害怕,也可能很厌恶。但在先秦,人死为鬼,鬼不过是祖先过世之后的形态。所以既然是祖先,后代子孙就有祭祀的义务。
但谁家有谁家的祖先,这本质上是一个认祖归宗的事。“非其鬼而祭之”,不是你们家的鬼你跑去祭祀,那当然就是无事献殷勤了,也就是你有所图。孔子否定的是这个。
接下来我帮你分析一下这里第一次出现的“勇”字。这个概念,你可不要习惯性地把它的意思按照我们今天的用法来理解。
我给你举个例子。司马光写的《范景仁传》中,有一句夸奖范景仁的话,意思是说当今朝堂之上,范景仁是最勇敢的人,叫“勇于内者也”。
范景仁这个人你可能不熟,但是你一定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宋仁宗在位多年,但是没有儿子继承皇位,大臣们都很担心,希望能够早点过继太子,安排储君。关于这一段,民间有所谓“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但真实情况是,拥立太子这种事,一向敏感,而且皇上自己摆明了想有个亲儿子继位。朝堂上,大臣们谁都不敢吱声。只有范景仁下定决心,拼着掉脑袋也要劝仁宗立太子,三次当面跟仁宗争论,十九次上奏。这就是司马光肯定的“勇”。
你可能也听过这句话,“力行近乎仁,好学近乎智,知耻近乎勇。”孔子这句话的意思里对勇的要求是,要有羞耻心,知道荣辱。对自己的要求是能守住大节,这显然不是我们平常以为的敢说敢做敢打不怕死之勇。勇,在孔子这儿,是君子必备的内在德性之一。这一点,我们后面还要讲到。
出自《论语·为政篇》的成语
众星拱辰、一言(以)蔽之、三十而立、而立之年、不惑之年、知命之年、耳顺之年
犬马之养、温故知新、周而不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举直措枉、见义勇为
今日思考
孔子说过“其虽百世可知也”,那你觉得历史发展是有规律呢,还是不确定的呢?理由是什么?欢迎你在留言区写下自己的观点参与讨论。

划重点:在孔子看来, 为政从人伦教化开始,
并非一定要唱多少高调。
孔子看历史,主要是用自己提炼出来的 “礼”来观察,看这条脉络在三代里的变化。具体来说,就是后代的礼比前代的礼多了什么,少了什么,而除去这些加减的东西,什么又是始终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