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1.7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1.8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1.9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欢迎来到《论语通读》，我们一字一句，读懂经典。

这一讲我们要读的四章，会继续阐述一个人要怎么对待父母、家人，要怎么对待朋友，进而再扩大到怎么对待普通人。

另外，你还会遇到一个孔子话语上的逻辑漏洞。这句话，可是历代争议非常大的。

1.6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1.7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孔子说：后生小子在家要孝敬父母，出门得敬爱兄弟，行为严谨、说话守信，博爱大众而亲近有仁德的人。做到这些，如果还有多余的精力，就要开始读书学习了。

子夏说：尊重贤德之人，不以貌取人，事奉父母能尽心竭力，侍奉君主能贡献生命，与朋友交往要言而有信。（这样的人）即便说他没读过书，我也一定要说他已经学到东西了。

这两章都涉及到了 “学”和“行”的关系，可以放在一起来理解。

通过前面的学习你已经知道，孔子说的“学”有躬行实践的内容，所谓“大六艺”和“小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以及文献经典。但在这里，孔子对年轻人说的话却摆脱了大六艺、小六艺那些条条框框，给了孔门弟子一个从日常着眼、从眼下着手、知行合一的学习途径。

孔子特别强调的所谓“近取诸譬，为仁之方”，说的就是从身边的小事做起，实实在在地治学、修身。在后世成为中国人最熟悉的“君子”的外在表现特征，比如孝敬父母、恭敬兄长，说话算话、言出必行，跟众人和睦相处。

这些“老生常谈”的基本素质，实际上都来源于孔门弟子对老师教导一代又一代的忠实奉行。

那么，这套生活化的实践路径，究竟有没有价值呢？

我带你回到历史中去看一看，你就能理解了。在孔子之前，所谓精英阶层跟普通百姓，用的就不是一套价值体系。周代说“礼不下庶人”，就是说贵族阶层的行为规范和下层百姓的生活是相当隔绝的。

在孔子的时代“士”出现了，他们既要面对贵族阶层，又要面对下层百姓，贵族跟平民的界限开始模糊。君子和小人也从阶级差别，也变成了道德含义的分野。

到了孔子，这套孝敬父母、恭敬兄长，说话算话、言出必行的价值，就成了后世理想人格的统一标准。而这种培养人格的方法，是孔子首创。从此以后，不管你在朝在野还是为官为民，大家用的是同一套伦理体系。

接下来子夏说的那一章，基本意思也是相近的。

子夏是孔子学生的字，姓卜名商字子夏，这里很可能是在转述孔子的话。 

“对待父母要尽心尽力来事奉，承办上级交待的事情要能全身心地投入；和朋友交往时，不要说空话，要严守承诺。这样的人即使没有进学校系统学习，其实也已经学到东西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段话非常的耳熟呢？没错，跟上一讲“金句王”曾子“三省吾身”的那段话差不多。这肯定是老师对他们耳提面命的结果。

子夏跟曾子一样，都是把一个人跟别人的交往依照亲疏关系分了三层，父母、君主、朋友各有不同的实践标准。而这种思维模式透露出来的，其实是儒家学说的一个核心问题——承认爱的差等性。

儒家的仁爱关系是从家庭出发、从有血缘关系的人出发向外扩展的，有亲疏层次的分别，这跟基督教里博爱是有差别的。按照《圣经》的说法，朋友、邻居、仇敌都是上帝的儿子，都要给予同等的爱。

于是问题来了：是有差等的爱好呢，还是无差等的爱好呢？

康德和《正义论》的作者罗尔斯都觉得博爱更高级，从学理上确实可以这么说。但我想问一句，不论东方还是西方，古代还是现代，现实生活中你是怎么处理的？哪一个更容易做到呢？

当然是有差等的爱更符合人性根本，爱自己的父母、兄弟比爱邻居、敌人要容易得多。但孔子最大的贡献是从这个小范围的爱出发，一层层有等级地展开，最终完成了中国人家国同构的思想脉络。

你可以回想一下，上一讲我给你展示的家国一体的结构，它就是孔子层层展开的这种差等的仁爱关系的历史根基。

1.8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孔子说：君子如果行为不庄重就没有威严，学习了就不至于固陋无知。要时时恪守忠信诚实，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为友。一旦有了过错，就不要害怕改正。

我们细品这句话，它里面包含了一个表面上的逻辑漏洞，就是“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为友”。

单从文字上直白地看，这句话是有逻辑矛盾的。你不和不如你的人交朋友，一定要和比自己道德品质高或者知识、才能比自己强的人交朋友，那依此类推，比你“高”、比你“强”的人也不会和你交朋友，“无友不如己者”嘛。这就成了一个逻辑循环的死角。

那应该怎么理解孔子交友观的这个逻辑漏洞呢？

其实，这个所谓的“逻辑漏洞”透露出来的，是今天的中国人思维体系里的西方化或者现代化的一面。

通读整部《论语》，孔子的思想方法和叙述策略，跟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完全不一样。孔子几乎从来不会从本质主义角度去定义和发言。

他所说的概念，永远处在一个不停流动变化的语境中。即便是他思想中最重要的那些概念，也不会像希腊哲学家那样从第一原理推演出来，一定是在上下文关系中，针对不同的条件、不同的情况、不同的人，根据不同的问题来具体地展开，不论是说君子、说仁还是说礼、说忠、说易概莫能外。这个特点，在以后各篇中我们会反复看到。

回到这句话的问题，其实你如果按字面直白地理解的话，很可能孔子是面对一个具体的人（比如某个学生），根据他们在实际交友中的表现而说的。其实这就是一个经验之谈，而不是一个形而上学的普通推理。

至于放到今天，我个人倾向于这么来理解这句：不要和自己人生目标、信仰、思想原则相异的人交朋友。

1.9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曾子说：慎重地对待父母家人的丧事，追念缅怀家族中的历代祖先，在上者能够做到这样的话，普通百姓的道德就会趋向和回归于淳厚。

前面提到儒家的仁爱关系有一个核心，就是有差等的爱。而这种差等关系里，显然对自己父母家人的爱是最里层、最重要的核心情感。

曾子的话就是想挑明这个核心关系的巨大作用。你把这个核心情感关系套在前面提到的家国同构的思维脉络里，就更好理解为什么丧事和祭奠会被曾子上升到统治者的层面去观察。

另外这段话里还隐藏着两个传统，“慎终”和“追远”，影响了中国人2000多年。直到今天，它们还影响着中国人的行为和观念。

“追远 ”简单来说，就是追怀祖先、祭奠先人。

这在今天中国人的观念里，仍然是有迹可循的。尤其在乡村，有不少地方在修订家谱、修补族谱。家谱、族谱仍然是今天联系同宗同族的纽带。而传统社会，不管家族大小都需要靠这个来完成血缘关系的认同，这是很有效的手段。

至于“慎终”，你可以简单理解成对死亡的重视。

直到今天，丧事仍然是中国人生活里的重要部分。而《论语·为政篇》里说过的“葬之以礼”就是这个传统的另一个侧面：葬礼要按照礼制规矩来办，过于潦草轻率或者过于奢华隆重都不对。

抛开这一层意思，我也想把“慎终追远”这个概念帮你扩展一点：

我们在日常生活里，一粥一饭不挑肥拣瘦，当思来之不易，这也是所谓“追远”；饭食完毕，盘碟碗筷收拾干净、码放整齐，这也叫“慎终”。

对待工作和生活，一样可以慎终追远，这是认认真真过日子的态度。

                           本讲小结

在这一讲里，你了解了孔子认为学习更应该注重从生活中获得经验知识。但更重要的是，无论学习还是实践，都应该从身边具体的事情开始做起。

此外，儒家的家国同构的脉络，差等的爱如何由家到国，以及“慎终”“追远”的巨大影响，都被孔子和他的弟子们严肃地讨论过了。

                           今日思考

你是怎么看待“无友不如己者”这句话的？欢迎在留言区写下你的见解。

划重点

儒家的仁爱关系是从家庭出发、从有血缘关系的人出发向外扩展的，有亲疏层次的分别，这跟基督教里博爱是有差别的。  孔子最大的贡献是从这个小范围的爱出发，一层层有等级地展开，最终完成了中国人家国同构的思想脉络。

通读整部《论语》，孔子的思想方法和叙述策略，跟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完全不一样。孔子几乎从来不会从本质主义角度去定义和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