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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这个人，中国人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你可能从来没想过这么一个问题：如果没有他，中国人会怎么样？

其实这个问题，不是我一个人突发奇想。你要是看过朱熹的《朱子语类》就会知道，有这么一句话：“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如果上天不造就孔子这么个人，那么万古就像漫漫长夜一样黯淡无光。说这话的，其实也不是朱熹，而是一个叫唐西子的人，在四川一个小客栈墙上看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诗。

这个话还真不是虚言。

三位哲人同时照亮文明夜空

如果回到公元前500年前后，在北纬25度到35度区间，你会发现，那是人类文明非常重要的突破时期。几乎在那同一个时间点上，印度有释迦牟尼，古希腊有苏格拉底，而我们中国有孔子。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思贝尔斯把它叫做“轴心时代”。

释迦牟尼、苏格拉底、孔子这三个人共同点很多：首先他们都是伟大的思想家和哲学家；其次他们都是老师，通过培养学生来传播自己的思想；而且他们三个人都是全凭口传心授，他们的思想也全是靠弟子记录流传至今。

把这三个人放到一起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源远流长”。

古希腊哲学是西方文明最早的火种，而且在中世纪以后，成为冲破宗教束缚，重新找回理性光辉最重要的思想资源。这条脉络不但覆盖了整个欧洲，而且一直延伸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国。

而孔子开创的儒家学派，不仅仅在塑造中国的大国规模上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而且影响波及日本、韩国、东南亚，甚至启发了伏尔泰，推动了法国的启蒙运动。

最后，佛教虽然起源于印度，但后来的影响一路东进，给中国的思想传统注入了形而上的思辨力量，继而通过宋明理学改造和丰富了儒家学说，和儒家一起塑造了你今天看见的东亚世界的雏形。

站在这个角度上看，你再回过头想一下“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这话，是不是有一种很庆幸的感觉？缺了孔子，中华文明在那个时点上，就没有了可以和古印度、古希腊并肩而立的思想源头了。

说完了孔子在世界思想史上的地位，那孔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总结成三个关键词方便你理解，这三个词是：盗火者、守成者和真性情。下面我就分别来说说。

                       盗火者孔子

希腊神话里有一个大英雄叫普罗米修斯，传说他不仅创造了人类，而且给人类盗来了火，还教会了人类许多知识和技能。对于华夏文明来说，孔子也扮演过这种“盗火者”的角色。这话怎么理解？

简单说，孔子影响了后世中国教育几千年。

在孔子之前，中国不是没有教育，夏商周时代就有官方学校了，周代官方学校里教的就是今天说的社会规范和文化知识。但那时候不管是识文断字，还是礼仪、算术、占卜，都是贵族垄断的知识资源，不教平民子弟。

孔子做了什么呢？他开了个私人学校，还是个国际学校。他收一点学费，把那些原本只教给贵族子弟的知识和技能，没有保留地教给了平民子弟。他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出身寒门的颜回、冉求、子路这些人。

从此中国出现了一种新的传播知识研究学问的生活方式，你说这算不算是“盗火”？还有你很熟悉的“君子”这个词，原本只是周代对贵族身份的称呼，但经过孔子的努力，这个概念最终固化成了中国理想人格的符号。

当然，孔子的结局比普罗米修斯强，宙斯给普罗米修斯的惩罚非常严厉，孔子却还能带着学生周游列国，最多有点不得志而已。

这大概是因为，周王朝权威不再，诸侯势力做大做强需要各种人才，于是服务于贵族的新阶层“士”就诞生了。他们有的是没落贵族，有的根本就是平民，安身立命的唯一途径就是贩卖自己的知识、技能。

孔子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打破了原来的知识垄断，促成了知识转移到民间。可以说，孔子盗来的这个火种，从此薪火相传，你和我直到今天都是受惠者。

                      文化守成者孔子

说完了盗火者，你可能还听过一个词叫“克己复礼”，古人说这是孔子生前最重要的政治主张之一。为了这四个字，孔子后来可没少被人骂。但孔子真是冥顽不化吗？我的看法是，孔子是夏、商、周三代文化遗产的集大成者、继承者，是个文化守成者，在处理社会政治文化变革问题的时候，他是保守派。

别一听“保守”这两个字就皱眉头，保守不是倒退、不是开历史倒车，它是反对激进主义的理念和策略，主张在变革中坚守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中外历史上的很多哲学家、文学家，从柏拉图、歌德到海德格尔、弗洛姆，他们虽然信仰和政治立场都不同，但文化价值观都是保守的。保守主义一样具有强大的批判力，是一种非常宝贵的思想传统。

想弄明白这个问题，我得带你回到孔子生活的时代看一看。

首先，孔子想要恢复的到底是什么？简单地说，周武王灭商后，经过周公、成王，建立了封建等级制度，规定了天子和诸侯、中央和地方的等级关系。而且为了维护这种关系，还制定了复杂的礼乐制度，连怎么射箭、怎么打仗都有一套礼仪规定。

这个制度安排影响深远，后世即便发生贵族之间的征战，也都得依礼而行。同时，以民为本的施政思想也开始萌芽。看上去，这个制度不是很理想吗？后来怎么就“礼崩乐坏”了呢？

这得放到具体、真实的历史环境里看。你可能听说过周代的井田制，诸侯的土地是周天子分封的。要给周天子上供，那诸侯就得组织人力耕种分封得来的公共田地。

但到了孔子生活的春秋时期，铁器和牛耕让劳动效率大大提高了，一般的平民就有余力去开垦荒地，那他们对给周天子上供的那块地就不上心了。而诸侯们已经不指望周天子分封土地，对周天子定下来的规矩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换句话说，原来建立等级秩序的社会条件不存在了，“礼崩乐坏”是大势所趋，谁也阻挡不了。

孔子恰好就生活在这么一个动荡变化的时代。一方面，他从书上读到的都是周代的美好和有秩序，可另一方面，眼前看见的却是诸侯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不在乎礼乐制度。国君跟诸侯，诸侯家庭内部，诸侯跟家臣之间，矛盾不断激化，君杀臣、臣弑君的事情史不绝书，更是在他眼前发生。

所以孔子思来想去，选择了复古路线，他觉得只要大家守规矩，回到过去，天下就太平了。所以，不管是招收学生、培养人才，还是奔走于各国、游说国君，孔子希望的是，通过传播自己的政治理想，挽救日益陷于水深火热的天下苍生。 

可惜，孔子的政治理想很丰满，社会现实却很骨感。春秋三百年，一路走到战国，诸侯竞争是靠实力说话，动刀动枪。最终能给国君出主意的，主要是轻礼法重刑律、强化国家军事实力的法家，这就叫形势比人强。

不过，你今天不能只看到孔子活着时候不得志，就看不起他。事实上，他发展的那套以仁为核心的政治伦理，在他身后，逐渐成了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传统价值观，塑造了正反两种思想资源和思想武器。

一方面，它帮助皇权维系了中国，另一方面对于皇权，它又是一柄悬在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儒家读书人，也把它当作对抗专制不公、为民众争取福祉的道德武器。

                     真性情孔子

为什么今天我觉得《论语》特别值得一字一句读呢？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它能给你还原一个真实的孔子。

我在前面说过，孔子在他自己生活的时代，从世俗意义上看是很不如意的。但是恐怕这个感叹“累累如丧家之狗”的老夫子自己都没想到，他一时被捧上天，荣耀到了极致；一时又被打翻在地，说得遗臭万年。

远的不说，咱们就说最近的100年——从1919年五四运动前后开始，到我这一代，直到今天。

五四之前，孔子是至圣先师。

到了新文化运动的时候，就开始有了“礼教吃人”这一说，鲁迅对孔子可没少讽刺挖苦。那时候，还经历过批林批孔运动，到了八十年代，学界又有人批儒家文化，说它造成了中国人的精神阳痿，束缚了个性。

到了新世纪，咱们又赶上了一个国学热的点儿。

不过短短100年的时间，孔子形象的变化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到底孔子什么样？别人各说各的，只有回到《论语》，你才能感受到一个没有被粉饰的、真性情的、有温度的君子形象——

他对失势的国君仍保持着恭敬的礼节，对不守规矩的权臣却冷嘲热讽，要不就装傻充愣甚至拒而不见。可回到老家面对乡亲，他显得温和少语，扎进人堆里找不出来。

他开心起来从来不藏着，跟学生讨论《诗经》，高兴得直呼其名。他生气了也不掖着，看到学生不长进，教训起人来劈头盖脸，让人下不来台。

他去见了一个名誉不怎么好的女人南子，回来被学生们责问，恨不得指天画地赌咒发誓给自己辩白。

他风度翩翩，走起路来衣服袖子飘飘荡荡，气度雍容。

他身材高大，箭术高明，连最鲁莽的学生子路也给降得服服帖帖。

他是个超级音乐发烧友，听到好的音乐，几个月都吃不出肉味。

所有这些，如果你不回到《论语》，就不能真切地体会到。

                          本讲小结

关于孔子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并没有给你一条一条罗列孔子的生平，但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我给了你盗火者、文化守成者和真性情三个关键词；这三个形象，你会在后面我们读《论语》的过程中不断印证。

                          今日思考

请你说说你对孔子的印象，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包括历史上前人的评价。不管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一定要说说你的理由。

划重点：

保守不是倒退、不是开历史倒车，它是反对激进主义的思念和策略，主张在变革中坚守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

事实上，孔子发展的那套以仁为核心的政治伦理，在他身后，逐渐成了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传统价值观，塑造了正反两种资源和思想武器。

到底孔子什么样？别人各说各的，只有回到《论语》，你才能感受到一个没有被粉饰的、真性情的、有温度的君子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