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蛋

张蛋生在农村。家里十二个孩子里排中间，具体行几记不得。打小爹不亲娘不爱，乡亲们的印象里他也从来没有过存在感。

初二没念完，张蛋辍了学，回家帮忙务农。他天生腿短，干了两把农活把本就不高的个头压得更矮。张蛋爱美，觉得务农不适合自己，于是离家外出，进城打工。

张蛋进了城，找了几份工。却因为人不机灵先后被赶了出来。为了生计，张蛋去了火车站，给人扛大包。

扛了一天下来，张蛋终于凑够了一碗面钱，端着面找个角落，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

列车进站。一个女的拖着大行李箱下来，面色疲惫眉头紧皱，一只手按住心口，拖着行李走了几步就停下喘气。

张蛋叼着一口面抬起头，看见这个女的。这个女的也正抬起眼，看见了他。

张蛋吃完面，抹了把嘴，过去帮女的扛起行李，跟在她身后走。这女的比他还高。总是冷着一张脸好似面瘫。

到了女的家。她开门让张蛋进去把行李放下，转身进厨房给他倒了杯水。张蛋喝着水，坐在客厅沙发上歇脚，悄悄地东张西望。

女的一直静静看着他。一直不说话。

张蛋喝完水，放下杯子，扯扯褂子，犹豫着开口，姐……东西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我的钱……

女的神色淡淡，天不早了，今晚你留在这儿过夜吧。

张蛋错愕。

女的锁好大门，径直走向卧室，头也不回，说，钱明天再算。

说完进了卧室关上门。

张蛋愣住，手脚僵硬，在客厅里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女的打开卧室门，看见张蛋裹着大褂歪歪斜斜睡在沙发上。

女的叫醒他，让他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女的拿了干净衣服，让他换上。

女的看着他收拾干净的样子。静静地看着。还是什么也没说。

到了饭点，他和女的一块儿坐下来，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吃完饭，又跟她一块儿在沙发上坐下来，坐得很近说话。

女的问他，你有工作吗？

他指指她的箱子：这个就是啊。

女的问他，你有梦想吗？

他想了想，说，我想穿漂亮衣服，有大长腿。

女的扫他一眼：大长腿是不可能了。你有什么特长吗？

他点点头：我会唱歌会跳舞会做菜。

女的问，啥菜。

油炸火腿肠。

女的没说话，看他一眼，起身回房。

最后也没提工钱的事。

第三天，他还是没走。

第四天，他还是没走。

第五天，他还是没走。

后来，张蛋不再去火车站扛大包了。

这女的也一直没有给他结算工钱。

张蛋在家里住下来。每天跟这女的在一张桌上吃饭。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

女的渐渐地给他买了好多鹅黄色的衣服。他穿的最多的就是鹅黄色的开衫。

他问她，你喜欢我吗？

她摇头。

他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顿了很久，说，搞笑的。

又补了一句，帅的。

他问她，你觉得我搞笑吗？

她摇头，一般不。

他问她，那你觉得我帅吗？

她直接起身走了。

过了一段日子，有一天，女的突然又把行李箱拎出来。

女的跟他说，我要回英国了。

他说，我送你吧。

女的给他结了工钱，说，你可以走了。

他捏着钱，站着不动。

女的说，送我去机场吧。

这次换你送我。

机场。

他像第一次一样，帮女的扛行李，协助她办完托运手续。

值机完毕，女的握着机票，站在检票闸口朝他挥手。

他看着，没有挥手。

从闸口下电梯前，女的突然回身朝他走来，伸手递给他一个信封。

他怔一下，摆手说，这次不用给小费了，我送你。

她摇头，强硬把信封塞进他手。抬眼对他怒目而视。

你说过，这个你会收。

女的转身离开。下了电梯。消失不见。

他目送她。直到看不见。转而低头看向手中的信封。

粉红信封。蓝色信纸。飞鸟图案。纸背挺括。

他打开信。

一股香水味儿扑面而来。

信里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