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喜
1.
金大仁对着镜子端详半晌，伸手摸了摸清爽了不少的脑袋，满意地点点头。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做枪状，对镜做了个自认为帅气爆棚的姿势，把旁边的理发大哥吓了一大跳。
然后拽了两下身上的碎花小褂，掏兜付钱。一步三扭地出了理发铺子，越过一道沟三道梁，脚步欢快地朝家里奔去。
一进家门，金大仁扑向电话机，一口气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过去。卞白虎清透好听的声音从听筒那边响起。
“喂？”
“哥哥！是我！哥哥！哥哥是我呀！是我！”
“啊，仁妹，你啥事儿？”
“哥哥！我要进城去打工了！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了哥哥！我好高兴！”
“什么！”卞白虎大吃一惊，“你要进城？打工？”
“嗯！已经托我二舅他侄儿的姨的妈的妹的婶的熟人找好活儿了！去挖煤！挣得可多了！还跟你在一个市里嘞！哥哥！”
“找啥活儿不好啊你非要去挖煤！你皮肤那么黑多不安全啊！这万一出点啥事乌漆抹黑都没法救你！”卞白虎无奈地在电话那边扶额。
“没事儿哥哥！为了你，我一定会照顾好自个儿的！你别担心！我长大了！我是男汉子了哥哥！”
“……是男子汉吧。”
“嗯嗯哥哥说啥就是啥！”
“那啥……领导喊我了，我得先去忙了，你来了以后找哥吧。”
“呜呜呜呜呜哥哥你对人家真好呜呜呜呜呜！”
“行了行了来了再说，先这样啊。”卞白虎匆匆收了线。
金大仁握着话筒对着电话傻笑。
金大仁背着双肩小布包，绞着手指头，站在屋子当间，抬起头对着他妈羞涩一笑。他妈瞅了他一眼，顿时放声大哭。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儿大不由娘啊说走咱就走啊……”他妈泪眼婆娑地看着站在面前黝黑敦实的儿子，心碎不已，“你要抛下妈远走高飞也就算了，怎么把妈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给你留的长头发也剪了啊！原来那一绺一绺的多好看哪！风一吹飘飘的！还能扎彩色的猴皮筋呢！你看看你现在这像什么样子！头发跟个小子似的！哎哟这不是要我的命嘛哇哇哇哇哇哇……”说着又抹起泪来。
金大仁奶声奶气上前乖哄他妈：“妈妈，你别伤心啦！我要出去建功立业，就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致富，先养猪！要养家，先断发！短发短发，咔咔就是发！等我打下江山，挣上大钱，我就重新把头发给妈妈留起来！”
“儿子说得好哇！说得好啊！真不愧是妈的好孩子……”金大仁他妈感动得擤了擤鼻涕。
“那妈妈我走啦！你等我的好消息吧！”金大仁抱了抱他妈，甩甩背上的小布包，决绝一转身，大步迈出了家里的门槛。留下他妈坐在屋里欣慰地擦着脸。
“老天保佑我的宝宝一路平安，在城里觅得一个好人家……”金大仁他妈掸着炕上金大仁吃炸鸡掉的一床油炸碎屑，在心里默默祈祷。
出了院子门，金大仁看见隔壁的村花果果倚在篱笆墙边，涂着花溜溜指甲油的手指捏着瓜子一粒一粒嗑着，面带戏谑地看着他。他皱了皱眉，瞪着果果看回去。
果果吐掉一口瓜子皮，红嘴唇鲜艳无比，看了一眼金大仁，好笑地开口：“哟，小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呀，拾掇个小造型还挺靓，莫非是要去找你情哥哥约会？”说着笑得一脸深邃。
“关你啥事儿！我才不告诉你！”金大仁没好气地瞪了果果一眼，生气地扯开嗓门儿大喊，“我告诉你，我要去城里打工！去挣大钱！等我挣了大钱，我就是村里的土豪！想要啥我都买得起！”
果果摇头晃脑笑得花枝乱颤：“你不是说不告诉我嘛，怎么又告诉我了？智商是硬伤治疗要趁早啊！”
“你！”金大仁气呼呼地瞪了果果一眼，扭头便走。想想气不过，回过头，又瞪了一眼，才转身拔腿走了。
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村花嘛，不就是跟哥哥搞过几天对象嘛。因为哥哥偷用了一下你的眼线笔就和哥哥吵嘴掰了，小气鬼，活该哥哥不跟你好。
等我挣了大钱，我把全村，不，全县，不，全市的眼线笔都给哥哥买下来，看到时候哥哥还理你？哼。
金大仁盘算着心里的小九九，颠颠儿地上了路。
果果在后面看着，笑得一脸温柔。
前男友这个小跟屁虫，这么多年还跟我记仇，蛮可爱的嘛。
祝他打工顺利哟。
……
2.
金大仁进了城，跟在一群身穿工作服手拿大铁锹的挖煤工人中，一起坐车被拉到城郊的一处煤矿开采点，下车准备开工。
挽好袖子，正准备跳下矿井时，工头儿突然举起大喇叭对着工人们大喊：“哎大家等一等等一等！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神龙下凡煤矿公司大BOSS突然莅临现场来指导工作了！大家快排好队整理仪容过来接受BOSS训话！”
金大仁还没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被人群卷走。工人们站成一排，面对着前方开来的一辆小轿车立正站好，个个屏气凝神，鸦雀无声。
金大仁一头雾水，歪了歪身子，小声询问旁边的小哥：“咦，这是干吗呀？”
小哥回他：“没听说嘛，BOSS来现场指导工作了，等着被BOSS接见啊。”
金大仁懵懂地看他：“褒姒是啥玩意儿？”
小哥打量他一眼，撇撇嘴：“没文化真可怕。BOSS就是老板，这儿最大的头儿。”
“噢！”金大仁恍然大悟，挠了挠后脑勺，“就是最大的头头。大头头。”
小轿车开进场地，停下。工头上前哈着腰打开车门，从车里走下来一个高个子男人。器宇轩昂，气度不凡。
他，就是神龙下凡煤矿有限责任公司的大老板，李嘉恒。
和工头握手问候后，目光扫视全场一圈，李嘉恒向工人们挥手致意。工人们立刻报以雷鸣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同志们辛苦了。”低沉磁性的声音雄浑地响起。
“为人民服务！”底下一片参差不齐的回应。
排山倒海喊了几遍口号后，李嘉恒开始讲话发言。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仔细一听尽是些无关痛痒逻辑不通的废话，听得人昏昏欲睡。
金大仁听得兴味索然，干脆低下头打起了瞌睡。不想被火眼金睛的工头一秒逮到，立刻冲着他呵斥出声：“嘿！老总讲话不认真听干吗呢你！说你呢！右边倒数第三个那个黑兄弟！”
工人们的目光齐刷刷朝这边扫过来。正在讲话的人也停住，中断发言，顺着工头呵斥的方向看过来。
金大仁吓得一激灵，抖了两下，赶紧抬起头，看向前方。
正正对上煤老板李嘉恒直视的双眼。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突然在此时响起来，《传奇》的铃声响遍全场：“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工头儿再次呵斥：“谁的！谁的！为啥不调静音！没看见领导在这儿讲话呢！关了！”
立刻有工人手忙脚乱地摁断铃响。
工头儿谄笑着回头请示李嘉恒：“嘿嘿李总您请继续，请继续。”
李嘉恒却不动了。直勾勾盯着金大仁，看了又看。看着看着，吞了吞口水。
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可爱！
看那黝黑健康的皮肤，天真纯洁的表情，无辜淳朴的眼神，搭配上宽厚结实的肩膀，丰厚性感的嘴唇……真是我见犹怜！
李嘉恒抬手向前一指，声音低沉：“你。出来。”
金大仁被他震到，吓得浑身僵硬，哆哆嗦嗦走出队列，站到前面。
李嘉恒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眯起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矿井的？什么位置？工号多少？”
金大仁瞪着他，结结巴巴回答：“金大仁，二号矿井的，位置不知道，我还没下去呢……号，号是0114。”
李嘉恒点了点头。回头对着工头吩咐：“把他换到露天作业的队里去，干地面工作，不用他下井了。”
工头儿愣了愣，看看李嘉恒，看看金大仁，又看看李嘉恒，又看看金大仁。
然后声音洪亮一拍胸脯：“好嘞！谨遵老总指示！”
金大仁懵懂地看着李嘉恒。李嘉恒突然对着他笑了，龇出一口牙龈。
城郊矿场，惊鸿一瞥。
人面矿石相映红，总裁爱上挖煤工。
……
3.
卞白虎背好相机，挎好背包，装上速记本和录音笔，叼了个面包一路狂奔出办公室，站在楼下公车站牌前狼吞虎咽，边吃边探个脖子张望着公车。
几年前，卞白虎好不容易从家乡偏远的小村考上大学，虽是天资聪颖勤奋努力，毕业后却也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一份在体育周刊杂志做记者的工作。为了完成自己进城的梦，卞白虎兢兢业业踏实苦干，任何有关工作的事情都力争上游，从不敢掉以轻心。
正是这样认真踏实的态度，使得他获得主编赏识，把这次采访人气篮球明星的任务交给了他。得到这样的宝贵机会，卞白虎更是不敢怠慢，饭也不吃了，早早赶去现场，想要抢个好席位，拍些好照片，比赛结束也好抢个先机率先提问，获得最快最好的独家资料。
卞白虎坐进公车最后一排，嚼着面包低头看这次受访者的相关资料。一字一句，悄悄默读。
“杜迪欧，迪欧篮球联盟超钢铁猪队队长，超钢铁猪主力前锋，以与篮球运动完全不相符的一米七的身高开创了篮球界的迷你前锋先河，带领队员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成绩，堪称篮球界内难以置信的奇迹……”卞白虎翻着资料页，瞪着眼睛啧啧惊叹：“哇，果然是个神人啊，这样身高的篮球明星，得给有篮球梦想的矮子们多大的鼓励啊……”卞白虎摇头晃脑，暗下决心把此次的人物采访塑造成一个激动人心的励志故事。
说到励志故事，前一阵打电话给自己说要来城里挖煤打工挣钱的小大仁，怎么就没了消息呢？也不知道到底来没来城里，来了怎么也不和自己联系呢？卞白虎轻叹一声，想着等把这一阵手头的工作忙完，就去好好关心一下这个弟弟。
说到底，自己也不是不清楚，小大仁在家待得好好的，突然闹着要来到自己待的城市打工，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这个从小就迷恋自己的弟弟，穿着开裆裤追着自己一路跑到大的弟弟，为了自己和村花搞对象的事在家乱发脾气被妈妈揍的弟弟，说着长大要挣钱给自己买尽全世界眼线笔用一支扔两支的弟弟。黑乎乎的弟弟。懵乎乎的弟弟。蠢乎乎的弟弟。
“唉！”卞白虎揉揉眉心，无奈地摇摇头，收起手中的资料，听着报站广播，起身准备下车。
世间痴男怨女，哪个不为情所困。啧啧。
到达目的地，卞白虎下车，直奔比赛场馆。
进了场馆，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记者架起摄像机准备就绪了。看到前排的座席还有几个空位，卞白虎一个窜步过去，一屁股在第一排边上最后一个空位坐下，咣当一声，占住位置，得意地晃晃脖子。然后收拾整理物品，看着时间等待开始。
到了时间，比赛开始。球员们依次入场，走完仪式，一声哨响，正式开打。卞白虎虽然坐在记者席，也像其他的热血球迷一样，跟着挥臂呼喊，看着比赛热血沸腾。
小小的身影在场地中央活跃。那个人就是这次的受访者吧。卞白虎盯着奔跑中带球过人的身影，看得出神。
最重要的事情，总在最不经意时发生。就在卞白虎看着场地中的小身影神游时，命运的大手温柔地伸向了他，刚才还在场内被众人追逐抢夺的那颗篮球，突然转了方向跃出场地，不偏不倚嗖的一下朝卞白虎飞了过来，咚的一声，正中他的鼻梁。
“嗷——！！！”一声号叫回荡在体育馆上空，场内的人全都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转头看向记者席。
1号前锋杜迪欧望着双手掩面痛苦呜咽的卞白虎，慌张得瞪圆眼睛，不知所措地摊了摊手：“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突然就手滑了……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众人面面相觑。
杜迪欧呆了一下，皱了皱眉，双目圆睁，拔腿朝记者席咚咚咚跑了过来。两边的人们自发地退到一边，给他让出一条生命通道。
杜迪欧迈步跃进记者席，一下蹲在卞白虎的面前，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关心地看着他，轻声细语：“这位先生，真是对不起啊。你，还好吗？”
卞白虎闻言稍稍放下手，湿润的眸子，魅惑的眼线，眼角眉梢微微上挑，含着一丝怒意，一丝委屈，翻着细细的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杜迪欧被这双湿漉的小小眼睛一瞪，顿时心口一酥。
定了定神，杜迪欧伸手一把捞过卞白虎的腰，一手抬起卞白虎的腿，一个使力直接把人从座位上打横抱了起来。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挂在他胸前的记者证，温柔开口：“白虎先生，我送你去医院吧。”
卞白虎一秒傻掉。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浑身僵硬四肢无力。
杜迪欧笑得干净纯良，抱着卞白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对着被惊呆的教练示意比赛暂停。
“啊，等等！”卞白虎反应过来，突然喊住杜迪欧，松开紧捂的口鼻，手脚扑腾着要下地。
杜迪欧看着他，松了松手臂：“怎么了？”
“我的相机啊！我相机还在座位上呢！还有我的包！我的本！我的笔！我的水！我的充电器！我的公交卡！我的……”卞白虎肿着被砸得青紫的脸，挣扎着回头看。
“好了，我知道了。”杜迪欧轻声制止他，转回头对着卞白虎座位旁的记者，绽开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劳驾。”说着目光扫了一圈卞白虎座位上的东西。
旁边的记者呆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收拾起东西给杜迪欧递了过去。
杜迪欧左肩挎上相机，右肩挎上背包，对着那人笑得谦和恭敬：“谢谢您了。”
然后往上搂了一下快要滑掉在地的呆若木鸡的卞白虎，继续往场外走去。
场内鸦雀无声。待两人离开后一片哗然。
第二天的体育杂志封面，全都是杜迪欧与卞白虎二人的大头近照封面，各类标题如下：
《篮球变绣球：大明星倾心小记者》
《一球钟情，砸出来的火花》
《钢铁猪遇上小眼线，命中注定我爱你》
《等海拔之恋：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
4.
李嘉恒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金大仁旁边不超过一米，两只手支着脸，傻笑着看着金大仁挥锹铲煤。金大仁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回头瞪眼看他。
“大头头，你老盯着我看干啥！”
李嘉恒眯眯眼睛冲他笑着龇出牙龈：“仁仁，你不知道，你认真的样子，真的好美啊……”
“呼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发现你笑的时候一露牙龈好像我大姑姥啊！”金大仁豪迈地一拍腿，仰起头敞着嘴甩开腮帮子哈哈大笑。凄厉迸发的声调比起梅超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嘉恒凝视着他。久久不动。直到他咳嗽着揉着眼睛笑完了直回身子看着自己，李嘉恒才傻兮兮地咧嘴笑了。
“嘿嘿。仁仁，你的笑声真好听。太有魅力了。”李嘉恒温柔地看着金大仁，满脸深情。
金大仁听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真的吗？”
“嗯！真的！可好听了。”李嘉恒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表情柔软。
“我妈嫌我笑声太尖，总是骂我不让我这么笑。你，你不嫌弃我。你真好。”金大仁扭捏地说着，抬起眼睛看着李嘉恒，在李嘉恒双眼激光般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红了耳朵。
李嘉恒宠爱地看着他：“哪里，你声音真的好好听。你要是不来挖煤，出道去偶像团体里当明星，肯定是主唱！”
“真的嘛！”金大仁听了乐开了花，“那，那你长这么帅，你要是去当明星，肯定是领舞！”
“对！仁仁说得真好！”李嘉恒和金大仁对视一眼，双双傻笑起来。
李嘉恒认真地看着金大仁，看了又看，压低声音开口问他：“仁仁，有没有人说过，你的双眼皮特别双，像假的？”
金大仁眨巴了两下眼睛，噘起嘴巴不高兴了：“胡说！咋就假的了！我这是真的！原包装！”
李嘉恒赶紧笑着哄他：“嗯嗯，我就随便一说。我是觉得吧，你要去做个眼皮抽脂手术，肯定更好看更精神，就不会总显得那么困了。”
金大仁看着他眼睛一亮：“真的？”想想又低落下来：“可是我哪有钱去做啥手术啊。”
李嘉恒黏糊糊地对他笑：“怕什么！包在我身上！”
金大仁看着李嘉恒闪亮的牙龈，跟着他一起嘿嘿地笑了。
心里突然觉得好对不起白虎哥哥！
这个有钱的煤老板对自己这么好，又这么喜欢自己，如果和他在一起，自己也不用每天挖煤挣钱了。可是如果和他在一起了，就不能完成给白虎哥哥买眼线的愿望了。
金大仁想到这里，苦恼地挠了挠屁股。
从小就听妈妈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大概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吧。
金大仁伸出黝黑的双手抹了把黑黢黢的脸蛋儿，无奈地垂下了头。
卞白虎被杜迪欧摁在医院充满消毒水味儿的病床上，死活不让起来。挣扎许久，无效，遂放弃。
躺回枕头里，看着床边人儿窄窄的肩膀，卞白虎无力发问：“我只是鼻子受了伤又不是高位截瘫，你干吗非让我住院还不让我下地啊！”
杜迪欧温柔地看着他温柔地开口：“为了让你好好休息呀，小家伙。”
卞白虎闻言挑起眼睛瞪他：“说谁小家伙！你还不是跟我差不多大！”
杜迪欧看着他温柔地笑了：“你真可爱。”
卞白虎怒瞪他：“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杜迪欧笑得一脸忠厚老实。
“白白，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被我的球砸中的人呢。”杜迪欧靠在卞白虎耳边，轻声细语。
“So？我应该觉得很光荣吗？”卞白虎横着眼睛看他。
“你不知道，在我们家乡那里有个传统，第一个被你的球砸到的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情人，将会和你共坠爱河。”杜迪欧看着他，情深意切。
“……这是什么传统……”
“所以啊，我们交往吧！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你了。”杜迪欧语气缠绵，“你美丽清澈的狗狗眼，与我绝配的精致身高，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冷气质，都将我彻底俘虏。白白，和我在一起吧，我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我会让你幸福的！”杜迪欧语气坚定。
卞白虎犹豫着看了看他，慢吞吞开口：“你……你能给我弄个城市户口吗？”
杜迪欧摸了摸他的头笑了：“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卞白虎轻轻伸手环住他的腰：“谢谢你。”
夕阳下，病房窗前，一幅美丽的情侣相拥景象。
一周后。街角的咖啡厅。角落里的火车卡座。四个人围坐一桌。
金大仁绞着手指头坐在李嘉恒身边，抬眼看着对面的卞白虎，欲言又止。卞白虎靠着杜迪欧，抬头看看金大仁，犹豫着开口。
“仁妹啊，来城里这么久了，怎么也不和哥哥联系啊……今天突然约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金大仁看着卞白虎，哼哼唧唧小声开口：“哥哥……对不起……我，我有事要和你谈。”
卞白虎看了看金大仁，又抬眼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李嘉恒，了然地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说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要拐弯抹角，直接说吧。”
金大仁又绞了几下手指头，咬咬嘴唇，吭哧半天，终于开口。
“哥哥，我……我可能不能兑现诺言，给你买眼线了……我，我和大头头，我俩好了……”金大仁说着伸出一个手指头指指旁边的李嘉恒，赶紧又缩回去，喃喃低语：“我俩是在挖煤的工地上认识的，他是我们那儿的大褒姒，可有钱了。他很喜欢看我挖煤，喜欢听我大笑，还说愿意买艘游艇给我，让我坐在上面抠脚。我，我不想辜负他……哥哥，希望你能谅解我……”说着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
卞白虎听了，笑着点点头：“我懂我懂，我理解你。你也不要难过了，就算你不和他在一起，我和你也没法在一起的。我要和秀秀在一起了。”说着羞涩地瞟了一样身旁的杜迪欧，“我们是在他比赛时认识的，经历了戏剧化的相识，终于慢慢走到了一起。他也很喜欢我，喜欢我的眼线，喜欢我的身高，喜欢我的冷艳，我也想和他好好地在一起。仁妹，你不要自责了。你有你的抠脚游艇，我有我的城市户口，我们都会幸福的。”说完笑得一脸温暖。
金大仁呆呆地看了看卞白虎，又呆呆地看了看杜迪欧，懵懂地开口：“啊，这样啊……那，那我祝你俩快乐幸福。”
卞白虎对着金大仁笑得一脸慈祥：“嗯，好弟弟。那咱们就这样吧，好吗？”
金大仁呆呆地点头，刚想开口，两个声音突然从旁边响起，异口同声斩钉截铁：“不好！”
卞白虎和金大仁惊讶地转头看去。看到坐在他俩身边的李嘉恒和杜迪欧，正眉来眼去，情意绵绵地看着对方。
“你说什么！”“你要干吗！”卞白虎和金大仁同时惊呼出声。
李嘉恒和杜迪欧深情对视，久久不肯离开对方的眼睛。直到杜迪欧被卞白虎一肘子戳向肋骨，才咳了一声，缓缓开口。
“白白啊，对不起啊，我可能要和你拜拜了……希望你能原谅我吧。”杜迪欧真挚地看着卞白虎。
卞白虎睫毛颤抖，惊慌不已：“为……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突然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杜迪欧看着他，微笑开口：“白白啊，你不知道，在我们家乡那里还有个传统，看到身上穿着印有你名字的衣服的人，那个人就是你毕生真爱。而当你的名字前面还带有指向性动词时，这份真爱就更毋庸置疑了。”杜迪欧抬眼瞟了下李嘉恒的T恤，伸手一指，笑意盈盈。
“你知道我篮球球衣背面名字缩写的那两个字母吧，D.O.。你看。”
“这……这又是哪门子传统！”卞白虎颤抖着回过头，看了一眼李嘉恒身上T恤印花的字母，当场惊呆了。
高个子的煤老板抱着胳膊，嘴角噙笑坐在对面。胸前T恤上黑底白字的DO赫然醒目。
不等卞白虎反应过来，李嘉恒接着杜迪欧的话，惊喜地挑眉询问：“你是打篮球的？”
杜迪欧朝他挤了挤眼，伸手捋了捋刘海，骄傲地点点头：“嗯哼！”
身高一米八八的李嘉恒眉眼中瞬间溢满桃心：“我从小就有个篮球梦！我梦想在地板光洁的篮球场上，高个子和矮个子能坐在一起，一起切磋球技！我梦想生活在一个不是以我的身高，而是以我的热情和技术来评价自己的国度！”
杜迪欧看着李嘉恒笑得温柔：“到我怀里来。让我来为你完成梦想。只要你要，只要我有，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李嘉恒和杜迪欧相视一笑，哗地同时起身，隔着桌子深情相拥。
“原来，我们才是彼此一直在找寻的真爱！”李嘉恒和杜迪欧异口同声高呼。
卞白虎和金大仁仰着脑袋看着，目瞪口呆。
后来，李嘉恒乖哄了哭哭啼啼的金大仁，杜迪欧抚慰了气急败坏的卞白虎，双双潇洒地掏出钱包，甩出一大摞钞票放在桌上。然后绕过两人，跨出座位，手牵手臂挽臂，甜甜蜜蜜，双双离去。
卞白虎呆呆地看着他俩越走越远的背影。看着看着，眼神一顿，突然像被什么触动一样，大怒着捏起一沓钞票摔在桌上。
“我去你的杜迪欧你到底识不识字！那衣服上写的完整全文根本就是法语COMME des FUCKDOWN！这到底跟你名字有半毛钱关系啊！法克迪欧那是什么鬼！”
一旁抽抽搭搭的金大仁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哥哥，FUCKDOWN是啥玩意儿？”
卞白虎没好气地回：“就是字面意思！”
金大仁蠢乎乎地继续问：“字面意思是啥意思？”
卞白虎转回头，瞪着梨花带雨的金大仁，噎了一下，扯扯嘴角，一字一句慢慢道来。
“走，回家，哥哥亲自给你解释。”
金大仁鼻头红红，眼圈红红，终于被他朝思暮念十八年的白虎小哥哥牵回了家。
别了，就快到嘴的城市户口。
游艇也乘黄鹤去，此地空余抠脚汉。
事实教育我们，男人是好骗的。土豪是薄情的。找对象是讲究出身门当户对的。一见钟情是不可靠的。
细水长流才是永久的。
爱抠脚的蓝孩纸，一般都很熊。熊熊的蓝孩纸，运气都不会太差。
你才是我的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