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对克沃德野兔的死，列那狐是如何狡辩的？他又是如何描述那些丢失的珠宝的？

随后，列那狐说：“哦，尊敬的国王陛下，您刚刚说什么？克沃德野兔死了？那么，勃林公羊在哪儿呢？请告诉我，他回到朝廷献给陛下的是什么？我给了他三件稀有的宝物，这三件宝物价值连城、举世无双，我一直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它们，打算献给朝廷。其中，最珍贵的一件我打算献给国王您，剩下的两件给我的好王后。”

国王听后非常诧异：“我没有见到宝物，见到的只是可怜的克沃德的头颅，头上沾满了血块。为此，我处死了勃林公羊。他临死前做出忏悔，说这一切都是你亲手所为。”

“原来是这样，”狐狸说，“对这件事，我感到非常难过。因为，那些丢失的宝物实在太珍贵了，世上根本不会再有了!为这些宝物，我宁愿献出我的生命，即便是我的妻子不再爱我，我也在所不惜。”

这时，卢克劳夫人问道：“亲爱的列那狐，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告诉我们那是什么宝物，也许我们可以帮你找到它们。我们会搜遍地球的每个角落，找到它们，然后献给国王。”

“噢，姨妈，”狐狸说，“别再有这样荒唐的念头了。无论这些宝物落到何人之手，即便用一个王国来交换，他也绝不会交出它们。这些宝物世所罕见，多少金子也买不来一颗。不过，您的话还是让我感到一些宽慰。但是，在这个黑白颠倒、小人得势的世道，我们又该相信谁呢？”说到这里，列那狐发出一声长叹，以掩饰他内心的不安，接着他说：“因为在座的诸位都是我的至亲和朋友，现在我将公布这些稀有宝物的来头，用来警告那些从国王和我这儿偷走宝物的小人。”

“那最为珍贵的一件——也就是我原本打算献给国王的——是一枚由纯金打造而成的戒指。它的外形极为精致，上面布满诡异的符号，还会闪现出幽幽的蓝黑交织的光芒——非常迷人的色彩。我简直无法用词语形容它的美。我辨认不出上面的那些符号，但是特伦特博士一定可以办得到，因为他通晓各种语言。特伦特博士跟我说，这些符号意义幽深，只有懂得魔法的人才能读得懂。事实上，这些符号本身就是咒语。假如一个人佩戴了这个珠宝，他将不会被来自云层里的狂风雷电所伤，也会免受炙热的熏烤、冰冻的折磨，他就像佩戴了符咒一样，任何痛苦都奈何他不得。”

“在这枚戒指上面还镶有一颗珍稀的富含三重颜色的宝石。第一重颜色红得似火，它只要轻轻闪动一下，夜晚都会亮如白昼。第二重颜色清澈如水，它会平复各种伤痛、治愈百病，像脓疮、肌肉扭伤以及身上的各种疼痛，只要戴上它，马上就不再疼痛，效果不知比灵丹妙药好上多少倍。最后一重颜色则翠如青草，上面还交替出现红色和蓝色的斑点，这可以保佑那些尊贵的人，让他们免受外敌的侵扰。这么珍稀的宝物，我想我这么一介粗人，根本不配拥有，于是，我就把它献给您，我的陛下，您是世上唯一值得拥有它的人。”

“至于另外的宝物，分别是一把精巧的梳子和一面镜子，我是在从前主人的桌子上发现它们的，我妻子当时也在场，她看到后，非常喜爱，急切地想得到它。这正是我打算献给王后的礼物，以表示我对她的感激。现在再怎么赞美这把梳子似乎都徒劳无益了。这把梳子是由居住在远东的一只名叫潘德拉的珍稀动物的骨头制成。这只动物的颜色极其明亮，相比之下，即便是云彩中的彩虹也会黯然失色。它还会发出一股香味，任何人只要稍稍闻一下，就会治愈自己身上所有的疾病。不仅如此，这只动物本性善良，所有的动物都对他俯首帖耳。这只名叫潘德拉的动物身上有一块既宽大又狭长的骨骼，当他死去的时候，他所有的精华都会凝聚到这块骨骼上。这块骨骼像羽毛一样非常轻盈，大气、土地、烈火、潮湿就不会让它受到一丁点损伤。任何人，只要稍微闻一下它的香气，就不会再被其他的气味所吸引。体质虚弱的人闻了，会变得身体强壮，悲伤迟钝的人则会变得机敏，从此以后身心愉悦。”

“此外，这把梳子还会像矿石一般发出柔和的白光，梳子的齿直挺光滑。梳子的底色是蓝黑色。这把梳子是维纳斯、朱诺、雅典娜用明亮的珍珠、淡蓝的宝石精心镶嵌而成。还记得她们三个在艾达山上争抢金苹果，以及她们让帕里斯裁决，她们中的哪个人最美吗？当时，帕里斯正在山上放羊，他捧着金苹果，打算把它送给三个女神中最美的那一个。朱诺对他说，如果帕里斯将金苹果送给自己，他将得到数不清的财富。雅典娜说，假如她得到这只金苹果，那么她会使帕里斯成为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无人可敌。而维纳斯则对帕里斯说：'变得聪明、勇敢或是富有又能怎样？你难道不想成为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像赫克托那样掌管亚细亚的疆土？难道你不想成为伟大的特洛伊国王的继承人？来，给我那只美丽的苹果，你将得到世界上最好的礼物。我会让你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妻子，她的美足以让太阳的光辉黯然失色，然后，你会比任何人都要富有、聪明、勇敢，因为美丽的外表具有驱走痛苦、让一切都变得甜美的神力。'帕里斯听了维纳斯的话，问道：'你说的那个美丽的可人儿是谁呢？'维纳斯告诉他，自己要送给他的正是希腊的海伦，她的美貌倾国倾城、无人可及。于是，帕里斯将金苹果给了维纳斯，这样，维纳斯就成为三位女神当中最美的那个——然后，帕里斯果真赢得了海伦，将她带回特洛伊城，并大摆盛宴，与海伦结为夫妻。这在当时可是一件盛况空前的大事。”

“还有那面宝镜也价值不菲。它可以看到一英里开外的人或动物，并且，它还可以预知未来。这面稀有的宝镜实在太珍贵了，一想到失去了它，我就忍不住想放声痛哭。它的镜框是木制的，这可不是普通的木材，它轻巧光洁，并且坚不可摧、经久不坏，潮湿、尘土、虫咬、年久都奈何它不得。它的价值远远超过贵重的珠宝。还记得克莱姆帕特国王为他的爱妃以及马克迪吉斯国王的儿子制作的木马吗？它们取材自同一块木料。那匹木马神通广大，一旦骑上它，它可以一小时跑上一百英里的路程。国王的儿子克拉马蒂斯已经向我们展示过这匹马的好脚力。克拉马蒂斯当时虽还年幼，但强壮过人，并且热爱一切新奇的事物。见到这匹马，他立即跃上马背，他的手用力地扳动马脖子上的螺杆，结果螺杆松动了，这匹马脱缰般飞驰出大厅，一转眼就跑了十英里。克拉马蒂斯被吓坏了，心想自己肯定回不了家了。他就这样骑了很久，既兴奋又恐惧，然后不知不觉地学会了怎样去驾驭这匹神马。哦，陛下，为了不让您厌烦，我还是就此打住吧。现在还是让我说一下镜框的迷人之处吧。”

“这块宝镜的镜框是木制的，上面镶满了金子和各色奇异的珠宝。并且，镜框的一部分还刻有一匹飞驰的骏马，在全力追赶前方的一头小鹿。但那头小鹿的速度也不差，骏马为了赶上它，正向着天空引颈长嘶。后来，骏马遇到一个采药的农民，对他说如果他能帮自己逮到那头小鹿，它就把这头鹿送给农民。于是，农民问骏马：'我怎么帮你呢？'马说：'请骑到我的背上，我会驼着你，直到我们可以赶上这头鹿。'然后，农民骑了上去，可是鹿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马最后筋疲力尽，只得放慢了速度，小跑着追赶。后来，马让农民下来。可农民却说：'我的手里握着马鞭，脚上踩着马刺，我知道你是一匹好马，是我的好奴仆，我不会和你分开了。你要听从我的吩咐，照我说的做。'马非常悲伤，他掉进了自己设的圈套里。世上最邪恶的敌人莫过于自己。那些煞费苦心去害人的家伙常会发现，他们到头来害的正是自己。”

“说到这儿，我又想起狗和驴的故事，它们两个都由一个护卫豢养。这名护卫很喜欢狗，经常让狗陪他一起玩，让狗趴在他身上，用舌头舔他的脸。一次，驴看到了这个场景，非常妒忌，说道：'那只笨狗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迷住了我的主人，主人让他趴在自己身上，还亲吻他。这只狗没帮过主人什么忙，而我却要肩负那么多东西，我一个星期干的活都要远远多于这只笨狗一年的工作量。可我却没它这么好的运气。他每天养尊处优，生活得那么自在，我却以糟糠为生。我没法再忍受这样的日子了，我必须想法让主人对我们俩一视同仁。'于是驴子从它的厩里走出来，来到护卫的农庄，护卫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驴子朝护卫扑了过去，它的前腿踩在护卫的膝盖上，想用舌头舔护卫的嘴唇。但驴子这个友好而野蛮的示爱方式，却让护卫从座位上跌了下来，耳朵上的皮也被扯下来一大块，护卫受的伤可是不轻。护卫于是尖叫着：'救命，救命!驴子要杀死我!'整个农庄的人听到护卫的求救声，都带着棍子和石头跑过来，驴子被打得半死。然后，驴子重又被扔回了厩里，他的生活没有一丁点儿起色。驴子的错误在于他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驴子生来就只配吃糟糠，从主人那里得到与狗一样的待遇，那只是他们的妄想。即便他们得逞了，偶尔被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也只会惹来聪明人的讥笑和嗤之以鼻。”

“这不禁让我想起发生在我父亲和蒂波特猫身上的一件事。他们两个一起赶路，旅程很长，他们共同发誓，他们将生死与共，绝不分开。但一次，他们在路上看到了一群猎狗和许多的人，于是，他们开始仓皇逃命。我父亲问：'蒂波特，我们该逃到哪里？我们已经被那些人发现了。'不过，我父亲随后又说：'我们会想出办法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困难都会过去的。'可是，蒂波特非常害怕，他说：'啊，列那狐，我有一个主意，可你必须要协助我。'说完，蒂波特跃到一株大树的顶部，用叶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掩藏好，那些猎狗根本没办法找到他，即使找到他，也不可能抓到他。我父亲于是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那些猎狗将他团团包围，就连周围的树丛仿佛也在厉声高叫：'杀死那只狐狸!'蒂波特则对他大加嘲讽：'现在，亲爱的列那狐，赶快施展你的诡计吧，假如你的诡计敌不过我，你只有等死了。'我父亲听到他最信任的人这么说，简直气愤至极。要想逃离险境，我父亲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个洞，然后躲藏到里面，好让那些猎狗找不到他。现在，你们大家可以看到，猫是多么令人无法信赖!虽然我知道有些人很喜欢猫，但我不爱蒂波特。尽管这样，我也不期望他受到伤害，但假使有朝一日，他真的遇到危险，我也丝毫不会感到同情和悲伤。”

“与这块奇异的宝镜相关的故事还有一个，与狼有关。格里狼曾在石楠丛里发现一匹死马，那匹死马的肉已经腐臭，发出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可狼一点儿都没退缩，他不仅狼吞虎咽地吃掉马肉，还将马身上的骨头一并嚼碎，咽到肚里。但一块骨头牢牢地卡住狼的喉咙，他几乎要没命了。然后，狼四处找人，帮他把骨头从喉咙里取出来。并且，狼还承诺，如果有谁可以减轻他的疼痛，他会给这个人非常多的珠宝。最后，狼找到了长颈鹿，长颈鹿说自己的长脖子或许可以帮狼取出卡在他喉咙里的那块骨头。狼又信誓旦旦地许愿，如果长颈鹿能帮他，他会给长颈鹿许多许多的珠宝。长颈鹿轻信了狼的承诺，当真把脖子伸到狼的喉咙里，替他取出了那块骨头。可是，狼不仅没感激长颈鹿，还嚎叫道：'你弄痛了我。这次我先放过你，但小心，下次如果你再敢这么做，我一定不会轻饶你。'长颈鹿说：'走走看，格里狼先生，你一定会很开心的，因为骨头已经被我取了出来。你现在可以兑现你的诺言，把珠宝给我了。'狼说：'你竟敢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让我感觉很痛，居然还向我索要珠宝。你应该庆幸，我没要了你的命。你把头伸到我的嘴巴里，还能活着出来，你就应该谢天谢地了。因此，有权要珠宝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你。'”

“我上面讲的这些事都和这面宝镜有关，并且还远不止这些。因为这面宝镜制作者的智慧，世上再无人可及。我也不配拥有宝镜上的那些奇珍异宝，所以我打算将它献给陛下您和王后，来表明我对你们的敬意与感激之情。现在宝镜不见了，我的孩子们都会为此伤心不已，因为他们经常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溜到宝镜前面，照照他们的面容，再整理一下他们的衣冠。”

“但是，我想这和克沃德野兔的死应该没有关联。因为，我认为勃林公羊是带给国王这些礼物的最合适人选。我会搜遍世上的每个角落，一定要找到那个杀死克沃德的卑鄙家伙，要让他血债血还——让他凄惨的叫声响彻整个天穹!我要把他带到国王这里，洗清我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