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列那狐向国王讲述他的宝藏。

听了列那狐的临刑表白，动物们不由得顿生怜悯之情。狐狸现在已是笼中困兽，插翅难逃。因此他们一致恳求国王给他申辩的机会。国王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列那狐说道：“在这里几乎没有人不曾受过我的伤害，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小的时候，人人都夸我听话温顺。我会和小羊羔们待上一整天，和他们一起在草坪上玩耍，听他们说话。但有一次，我在和他们玩时不小心咬了羊羔一口，羊血的味道这么香，让我没法抵制这种诱惑。后来，我跑到林子里，在那儿我发现了羊群。我咬死了其中的一只小羊。从那以后，我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曾咬死过鹅、鸡还有许多其他小动物。那些动物们像鱼一样一条一条地落入我的网中。一次，大约年底，我遇到了格里狼，当时他正藏在一棵老树的树干里。他跟我讲我们是近亲。打那以后，我和格里狼就成为最好的朋友。这可能是我平生做过的最不明智的决定了。我们一起出去偷盗、猎杀小动物。他偷大的东西，我偷小的。他取骑士们的性命，而我，则捕杀平民。至于战利品的分割，则由格里狼负责。当他捕获到绵羊或是小牛犊时，他会狼吞虎咽地把猎物吃掉，甚至连骨头都不给我留下。不仅如此，他要是抓到一头小牛，他的妻子还有他所有的孩子们都会跟着饱餐一顿，等他们吃完以后，他才会想到我，这时剩下的只是些光秃秃的骨头了。我这样说，并不是表示我很穷，很在意这些猎物。大家都知道我有非常多的银餐具、珠宝和钱币，多得十几辆车都装不完。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格里狼是如何对待我的，他的心肠有多坏。”

国王听了列那狐一席话，不由得心跳加快，他问：“列那狐，你说的那些财富现在在哪里呢？”

狐狸说：“我的陛下，尽管羞于启齿，我还是要告诉您，这些财富是我偷来的。但假如我没得到这笔财富，您也许早就没命了。我恳请您，为了国家的利益，还是不要再问了。”

王后听了列那狐的话，又惊又怕，问道：“你在说什么呢，列那狐？”

狐狸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忧伤，他说：“哦，尊敬的王后，如果能得到您的宽恕，我宁可现在就去死。尽管我深知爱我的人舍不得我的离去，他们的泪水将洒落在我的棺材上。但，好王后，我会把一切都讲出来的，不会隐瞒半个字。事实是，国王的一些臣子想要他的性命，这些臣子当中有我的亲戚，我拒绝参与他们的反叛，因为我效忠国王陛下。并且，国家的安稳也远胜过亲情间的血脉相连。”

国王听到有人密谋造反，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问道：“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狐狸说：“哦，尊敬的陛下，看看我现在的处境吧，我即将离开人世，去往另一个世界。您觉得，我还会撒谎吗？”说这话时，一抹悲伤袭上狐狸的面颊，王后被深深地触动了。她恳求国王让在场的大臣们暂时离开，让狐狸讲出全部真相。国王答应了她的请求。于是，列那狐说：“但愿我的所作所为会使陛下您开心，我将告诉您全部阴谋，我相信您是不会放过那些反叛分子的。陛下，我在弗兰德的俄门里奇国王的农场里做工时，意外得知他有数不清的财宝。俄门里奇自打有了那些宝藏，就变得非常自大，开始看不起森林里的其他动物，而那些动物之前都是他的好朋友。然后，他派蒂波特猫去阿德尼森林找布鲁因熊，告诉他俄门里奇多么爱他，想拥立他为王。布鲁因说假如他可以得到王权，他很想称王。之后，布鲁因抱着这样的念头赶赴弗兰德，在那儿，他受到王子般的礼遇。然后他派格里巴德，就是我的近亲，找来格里狼、蒂波特猫，这五个人一同去了一个名叫根特的地方，在那儿（仰仗俄门里奇的财富）他们密谋了整个晚上，策划如何杀死国王，让布鲁因登上王位。并且，假如您的孩子们和朝廷坚决抵抗的话，俄门里奇将会召集雇佣军，把你们全都驱逐出森林。”

“说来也怪，一次，我的朋友格里巴德喝醉了，把这个罪恶的阴谋泄露给了自己的老婆思罗帕德，并警告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但她的老婆却把这件事讲给了我的妻子听，因为她们两个是好朋友。女人的天性就是藏不住任何秘密。我妻子一看到我，马上就告诉了我所发生的一切。但她让我发誓，一定要保守秘密。因为她已经对天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在我已心如死灰，对一切都感觉麻木了。我想起青蛙的故事，青蛙们为了免于受国王们的奴役，曾向朱庇特请求派一个人来统治他们，朱庇特派来一只鹳鸟，这只鸟不仅折磨这些青蛙而且还将他们一只只地吃掉。因此，这些青蛙只好再去寻求朱庇特的帮助。但这已经太迟了。因此，对于那些想要成为奴隶的人，不要替他们感到忧伤，他们并不向往自由。”

“我之所以讲这个故事，是因为这与我们的处境非常相似。我替国王感到悲伤，虽然我知道悲伤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了解熊对权力的贪欲，他那么骄傲自大，如果王权落在他的手上，没有人可以再从他的手里夺走。尊敬的国王陛下，您是这么伟大、英明和慈祥。真难以想象一只粗鲁的熊，头上顶着您的王冠，将有多么骇人!要知道，他是森林里面最卑鄙的一头野兽。”

“得知了这个阴谋，我竭尽全力想阻止他们，避免您的王位被他们篡夺。后来，我想到俄门里奇的财富应是篡权的基础和导火索，我打算找到他的财宝。我夜以继日地守在田地和树林旁，密切注视着俄门里奇的行踪。一次，我正在地上平躺着，突然发现他蹑手蹑脚地从一个洞穴里走出来，四下张望，察看了一下动静后，将一把沙子撒在地上，用尾巴擦拭着他行走时留下的足印，以便让地面重又变得光洁，好遮掩自己的行踪。然后，他离开了。但我很快就意识到，这里就是藏宝之地。我马上进入洞穴，从而证实了我的猜测。我把妻子俄密兰叫来帮我。我们一刻不停地劳作，把这些财宝快速地运送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与此同时，格里狼和俄门里奇开始做全国旅行，四处游说，逢人便允诺，无论谁拥立他为王，都将白得一年的工钱。他们的这招果然奏效。很快，他们就召集了一支庞大的队伍，这支队伍随时待命，听候他们的调遣。然后，他们去找布鲁因，编造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些身披火红外衣的人想要他们的性命，这些人骑着背脊光光的巨兽，旁边还有很多飞驰的猎犬，随时伺机喝光他们身上的血。布鲁因列出一长串人的名字，其中，熊、狐狸、猫、獾的氏族占了绝大部分。他们打算以此作为造反的理由。但当俄门里奇去他的洞穴，发现自己的宝藏不翼而飞时，他先是无比悲伤，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因为，他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这些财宝上，现在这些宝藏却不知去向。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最后，他找来一根绳索挂在树上，上吊自尽了。”

“因此，凭借智慧与才能，我最终摧毁了这个篡权夺位的阴谋。为此，我几乎险些送命。而布鲁因熊、格里狼那些想要您性命的恶人，现在却身居高位，他们肆意在您耳边诋毁我，想加害于我。哦，我的陛下，我甘心为您做任何事，不惜供出我的同宗，还有谁可以像我这样毫无偏倚之心呢？”

狐狸诉说完事情的经过，国王和王后把他带上来，他们想让列那狐告诉他们宝藏的所在地。但狐狸说：“哦，我的陛下，我会让我的那些敌人成为宝藏的继承者吗？让那些想要夺去我性命并且阴谋篡权的人掠夺我的财富？那将是这个国家最大的不幸。”

这时，王后发话了：“不要害怕，列那狐，国王会饶恕你的。还有，他还会释放你，你将被提拔为朝廷的贵族。”

狐狸说：“亲爱的王后，如果国王真能这样相信我，那么，他将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国王。”

国王呵斥王后：“夫人，你想要我信任狐狸。你难道不知道吗？他最大的长处就是撒谎、欺骗还有偷盗。”

王后却不以为然：“我亲爱的陛下，这次你可以相信他，因为他已经不像从前，悲伤彻底地改变了他。你看，他甚至都不惜交代了他的主人俄门里奇，还有格里巴德的罪行，这可是他的近亲和好朋友哦。假如他不护住真相，他也许早就被那些人暗算了!”

“好吧，夫人，”国王说，“我就再一次相信你的判断。狐狸可以被释放。但我要告诉你，假如他不彻底改变他以往的那种生活，还有，只要再有一个动物指控他，哪怕是极轻微的指控，我都将把他的整个家族驱逐出我的王国。”

听国王这样讲，列那狐的面颊瞬间布满了忧伤，尽管此时他满心欢喜。他说：“我敬爱的国王陛下，倘若我说谎，不仅对我是莫大的耻辱，还将给您的脸上抹黑。”

然后，国王签署文件宣告列那狐无罪。列那狐跪伏在国王和王后的脚下，向他们致以最崇高的谢意，感谢他们的宽厚仁慈，并再次允诺他们将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君主。从那以后，列那狐成为朝中重臣，他的地位无人可及。

一天，狐狸对国王说：“我的好陛下，您一定知道弗兰德的西面有一片森林，名叫哈斯特罗。在它旁边，可利肯皮特小溪奔流不息。那个地方非常荒凉，一年四季都荒无人烟。我把我的财宝全都藏到了那里，我会带您和王后去，至于其他人，我不相信他们。当陛下到达那里，您会看到两棵白桦树，树的旁边有一个很深的洞穴。您走进去，然后您将发现那些宝藏——里面大部分是钱币和珠宝，还有俄门里奇命人专门制作的富丽堂皇的王冠，假如他们的阴谋不被戳穿，布鲁因熊可能早就戴上这顶王冠了。还有，如果陛下在那儿发现稀世珍宝闪着夺目的光彩，当您紧握这些珍宝的时候，不要忘记列那对您和王后的忠心。”

国王说：“列那狐先生，我敢肯定你早已偷偷运走了那些珠宝。我听说过巴黎、伦敦以及其他许多胜地，但从没听说过可利肯皮特这个地方。因此我担心你在耍诡计。”

听国王这样说，狐狸的脸涨得通红，他说：“陛下您怀疑我的忠诚吗？那么，我将证实我的话没半句谎言。”他一边这样说，一边示意克沃德野兔走过来。他让克沃德野兔，以对国王和王后无限热爱的名义，讲述事实。野兔说：“即便我为此付出性命，我也保证自己所讲的话句句为实。”

狐狸问：“你知道可利肯皮特吗？”

“是的，”野兔说，“我十二年前就已经听说过这个地方了。它位于哈斯特罗森林里，非常荒凉。在那儿，西莫尼修士曾铸造过假钱币，他和他的同行靠这发了笔横财。”

“好的，”狐狸说，“我的问题问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等野兔离开，狐狸又说：“我的陛下，我的话已经得到了证实。您还怀疑我吗？”

国王说：“不，列那狐，不要放在心上。现在让我们马上动身找寻宝藏吧。”

狐狸说：“啊，陛下，想想看，假如我不是高高兴兴地出发，我怎么能够满怀喜悦地做事呢？还有，我还要说，虽然这可能又要招致您的反感。格里狼现在成为一位修士，但供给他的肉根本填不饱他的肚子。他和我讲过这个事情，我很同情他，因为他毕竟是我的同宗。我向他建议，他最好还是离开，他照我的话做了。现在我头上悬着教皇的指令，让我拂晓时分必须赶往罗马，之后，从罗马启程我还要穿越重洋到巴勒斯坦，直到我用自己的行为证明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骑士，可以担负辅佐陛下您的使命，我才可以返回。”

国王听列那狐这样讲，说道：“要是这样，你就不要再浪费时间，抓紧上路吧。我会带克沃德野兔和其他人一同前往可利肯皮特。但列那狐，我希望你不要离开太长时间。”

“陛下，”狐狸回答，“我一完成使命，就会昼夜兼程地往回赶。”

“你的做法很好，”国王说，“那么，走吧。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