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现在格里巴德獾去找狐狸。列那狐是否会来朝廷？还有，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样的惩罚？

国王同意了獾的请求：“去吧，格里巴德獾，这是我的旨意；但是要提防列那狐，他可是个狡诈的家伙。”

獾谢过了国王，然后动身去狐狸家。到了那儿，他看见列那狐和妻子俄密兰正与孩子们在庭院里玩耍。他向列那狐全家致意并警告他：“小心，亲爱的朋友，你惹了这么多的麻烦。现在抓紧跟我去朝廷。不然，国王一定不会放过你。不要再抱怨了，这已经是国王下的第三道旨意。你动脑筋想一想，如果你再一意孤行，后果必定十分严重。不出三天，你的房子就会被夷为平地，你的家人都会成为奴隶，你也会死得很惨，因为只有这样才足以警告那些敢于违抗圣旨的人。我恳求你，亲爱的好朋友，放聪明些，赶紧跟我去见国王吧。”

列那狐显然感受到了这些话的威力，于是说：“我的知己，你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我应该和你一起去见国王。对那些指控，我将不会做过多辩解。但我想朝廷会体谅我的处境。假如我和国王本人面谈，我相信即使我的罪再重，国王也会宽恕我的，因为朝廷需要我的辅佐。但如果我再逃避下去，国王必定会对我失去耐心。因为，我在朝中的仇敌实在是太多了。我会向国王表明我的清白。现在，朝中的大臣们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把我列那狐置于死地。我之所以当初离开朝廷，就是因为有些人嫉妒我的才能以及国王对我的信任。现在，虽然我的那些敌人想加害于我，我也毫不畏惧，因为我太清楚他们的那些鬼伎俩了。不过，我的朋友，我还是会兑现我的承诺，和你一起去朝廷，不会拿我的妻子和孩子们的性命去冒险。国王陛下是伟大的，虽然他对我并不十分公正，但我会像圣人那样容忍发生的一切。”

然后，列那狐转向妻子：“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尤其是小宝贝列那丁，我非常爱他，并且，我确信他将继承我的衣钵。罗素尔也是我寄予厚望的孩子，我同样非常爱他。好好地照顾他们。如果我能平安归来，并且重获自由，我一定会牢记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当列那狐离家时，俄密兰泣不成声，他们的孩子们也都号啕大哭，父亲走了，家里仿佛塌了一样。

列那狐和格里巴德獾走了好长一段路，突然，列那狐停下来，对他的向导说：“亲爱的朋友，不要责备我的多虑，因为我感到我的生命并不安全。我犯了那么多错，尤其是对布鲁因熊，正是我使他身受重伤，蒂波特猫也被我困在陷阱里，险些丧命。我还使詹科列和他的孩子饱受伤害。并且，因为我的甜言蜜语，国王和王后也曾被我蒙骗，他们不止一次地相信我的谎话。还有，格里狼有一次被我困在陷阱里，我对他讲，我们是亲戚，但事实上，我俩根本就没一点血亲。我让他把脚踩到钟绳上，教他怎样去撞钟；可响亮的钟声几乎让他送命。因为城里的人们听到钟声，逮住他，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我还教他抓鱼，为此，他也挨了一顿痛打。他到现在想起来都一定会感到后怕。还有一次，我领他到牧师家里偷了一只火腿，结果，他把火腿狼吞虎咽地吃下后，肚子大得怎么也没办法从原路返回。接着，我设法让全体村民赶来，把他当场抓住。随后，我跑到治安官家中，他正在吃午餐，盘子里盛着一只肥鸡。我一把抓起肥鸡，飞快地跑开。治安官边跑边粗声粗气地大喊抓贼：'抓狐狸啊!抓狐狸啊!'村民们听到他的喊声，纷纷跑来追我，我领着这些人跑到格里狼那儿，然后丢下那只肥鸡（虽然我那样做不是出于故意），躲藏到旁边的洞口处静观事态的发展。治安官一看到格里狼和那只肥鸡，马上大喊：'朋友们，打那只狼!快打啊!不要让他跑掉!'村民们拿着棍棒一拥而上，将格里狼狠狠揍了一顿。格里狼被打得奄奄一息，然后那些人拎起他的脚，把他扔进了一条臭水沟。格里狼在那儿躺了整整一个晚上，他是如何离开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还有一次，我把他带到一个谷仓，告诉他那里有八只公鸡和母鸡，个个都是肉味鲜美。谷仓旁有个陷阱，我们好不容易通过那个陷阱。我对他说，如果他能从门里溜进去，他就能找到那些鸡。格里狼很开心，大声笑着，随后，他悄悄挨近那扇门，把头伸了进去，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说：'列那狐，你骗我，里面什么也没有。''那么，'我回答他，'我的近亲，那些鸡肯定是暂时离开一小会儿，因为我之前在这儿曾偷过一只。'听我这么说，格里狼大摇大摆地在里面走动起来，这时我突然将他推倒在地。他跌倒的声音惊动了睡在房子里边的人，他们跑了过来，把格里狼痛打一顿。因此，你看，正是由于我，格里狼一再险些丧命，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几次，我现在一时无法一一回想起来。我会一件一件讲给你听的。必要的时候，我也会把我的这些劣行公之于众，净化我的灵魂。”

格里巴德是个聪明人，而且知识渊博。他从树上扯下一根树枝，说道：“我亲爱的列那狐，请用这根树枝击打自己的身体三次，然后把它放在一边，连跳三下，但跳的时候，一定不能弯曲你的腿或是跌倒。然后你再捡起树枝，温柔地亲吻它，表示你有多么温顺谦恭。你这样做了，你所有的过失都将被视为乌有，你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听到格里巴德的话，狐狸非常开心，格里巴德接着说：“从现在起，你一定要保证你已经与那些坏行为、偷盗还有你打算分裂政权的计划一刀两断。”

列那狐答应了他，于是他们接着赶路。

然而，在路上，他们经过了一所修道院，那里住着好些修女，这可是通往朝廷的一条捷径。修道院里面养了很多只鹅和鸡。列那狐看到这些家禽，禁不住口水直流。他突然发现一只年轻的肥母鸡离开了鸡群，就一个箭步跳了过去，想去抓鸡的翅膀，但小鸡挣脱开跑掉了。格里巴德看见他这样，呵斥道：“你这个家伙，真是意志薄弱!我怎么敢再相信你!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为了这只小鸡，你打算毁掉自己的承诺吗？”狐狸说：“我恳求你宽恕我，因为我完全是受下意识的支配才会这样做。从现在起，我一定会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再留意那些小动物。”

随后，他们经过了一座小桥，可狐狸的眼睛还是紧紧盯牢河面上的鸭子，这是他骨子里的本性，他没法控制住。獾看到自己无法遏制列那狐的欲望，就说道：“呸!你耍弄我。为什么你的眼睛还是贼溜溜地盯着那些鸭子看？”

狐狸辩解道：“我亲爱的朋友，你误会我了。你没有理解我的意图。这些鸭子只是勾起了我悲伤的回忆，因为我曾无数次地猎杀过他们。”

“那好吧，”格里巴德说，“但愿如此。可是你的每次注视都禁不住让我觉得你是在捉弄我。”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大路上，很快就到朝廷了。狐狸的心开始怦怦地狂跳起来，因为他已经预感到情势不妙。

列那狐由格里巴德陪同，马上要入朝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曾被列那狐陷害过的人们争相赶来，准备让他偿还血债。列那狐的心里虽然非常忐忑，但他还是尽力保持着镇定。他耀武扬威地踱着方步，那样子看上去活像个不会受法律制裁的王子。当他来到国王面前，说道：“敬爱的陛下，愿您的声名远播到地球的每个角落，没有任何一位国王像您这样享有如此崇高的声望。我一直全心全意地效忠您，将来也会这样，直至我死去。但陛下，我听说朝廷上总有那么一小撮人想置我于死地。他们总在您的耳边嚼舌头；但您向来明察秋毫，不受他们摆布。这些日子，他们千方百计地奉承您，他们的愚蠢令人发笑。但我清楚他们是不会得逞的，他们最终获得的只有羞辱。”

这时，国王打断了他的话，厉声喝道：“安静，你这家伙!列那狐，我太了解你了。快收起你那一套!我不会再受你蒙骗了。你这个魔鬼，竟然还有脸说爱我，看看那些可怜的被你伤害的动物吧，他们痛得在地上打滚，他们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淌着鲜血。”

“圣明的陛下，”狐狸说，“布鲁因熊头上流血，我就该承担全部责任吗？他没有按您的旨意行事，却想着去偷农庄里的蜂巢，他因此受伤，凭什么轮到我遭受谴责？如果事情真像他说的那样，他为什么不当场回击我？为什么不等候在原地，通过法律的途径来解决？他那么强壮，相比之下，我是多么瘦小。至于蒂波特猫，我是把他当朋友一样对待。如果不是他硬要去谷仓里捉老鼠，他怎么会失去自己的一只眼睛？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哦，圣明的陛下，请您明察，如果是我的错，我将听任您的处罚，哪怕等待我的只有一死。”

列那狐说这番话时，贝尔林公羊和妻子欧西魏走上前来，请求国王听他们的控诉。和他们一道来的还有布鲁因熊及他的家人、蒂波特猫、克沃德野兔、布鲁尔鹅、鲍德温驴、波特尔公牛、海姆尔牛、林克斯山猫，还有博尔、凯米尔、考尔特、基德、韦瑟尔、詹科列公鸡、帕兰特母鸡及全家。这些人群情激愤，一致要求严惩狐狸、讨回公道。这更加促使国王下定决心严厉惩治列那狐。于是，国王命人将狐狸带到他们中间，听他为自己申辩。尽管列那狐能言善辩，但怎奈这些人的力量非常强大，他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最后，朝廷宣布列那狐将被处以绞刑。

列那狐听到自己将被执行绞刑，头一下子耷拉下来。格里巴德獾与他的那些近亲，无法接受这个决定，起身向国王告辞，泪流满面地离开了朝廷。

国王眼见这些人离开朝廷，而且个个悲痛欲绝，不禁暗想：“看来我还是要谨慎些，虽然列那狐犯了那么多罪，但他毕竟也有优点，而且他还有这么多朋友。不可莽撞行事啊。”

国王正暗自思忖，蒂波特猫悄悄对熊说：“布鲁因先生，还有您，格里狼，为什么你们还不抓紧时间、采取行动呢？夜晚马上就要降临，如果绞刑再〖JP+1〗不执行的话，也许还不等我们动手，那个恶棍就偷偷地溜掉了。如果是那样，即便我们所有人的智慧加在一起，也可能再也抓不到列那狐了。如果你们想要绞死他，赶紧动手吧。事不宜迟。”〖JP〗

格里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我手头什么工具也没有呵。”

蒂波特猫看到狼这样，说道：“格里狼先生，您不是害怕了吧？要不，就是您根本不想那样做？想想看，正是因为列那狐，你的孩子们才遭受厄运。现在，如果你还有一线理智，就应该马上绞死他，而不是站在这里空耗时间。”格里狼嘶声说道：“怨恨遮住了我的头脑，就像迷雾遮挡住了太阳。哪怕我只有一根足以勒死他的细绳，我都会马上干掉他。”

现在，一直沉默的列那狐开口说道：“我恳求你们，处决我时，不要让苦痛持续得太久。蒂波特猫在寺院里有一根用来拴它的很粗的绳索。让蒂波特来绞死我吧，格里狼和布鲁因熊都是我的近亲，这种事不适合他们做。布鲁因，过来带路吧；格里，你可以跟在我们身后。”

“你说得对。”布鲁因熊说。

于是他们紧紧夹着列那狐的脖子上路了，列那狐被夹得生疼，浑身颤抖着说：“你们为什么这样迫害我？你们可都是我的亲戚啊。要是格里狼的妻子、我的姨妈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她一定会怜爱我，不会让我受这样的折磨。但我现在是你们的阶下囚，只能听凭你们的处置。布鲁因、蒂波特你们会后悔的。我已经预见到了我的死亡。死，只有一次，而且眨眼就会结束。因此，我会坦然面对死亡。”

不管列那狐说什么，格里狼和布鲁因熊还是一边一个，夹着列那狐走向绞刑架。而不止一次受过列那狐伤害的蒂波特猫，拿着绳索快步跑在前面。他们赶到行刑场地，国王、王后以及大臣们都已安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静等列那狐被处以绞刑。列那狐按捺住悲伤，暗自琢磨着该如何说服国王，保住性命。他思忖着：“我知道国王陛下和他的大臣们不喜欢我，他们理应如此，因为我从不想劳神讨好他们。但我现在必须要想法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被绞死。”列那狐正加紧盘算如何脱身之际，狼说道：“布鲁因先生，现在请牢记你受到的不公正。我们期待已久、偿还血债的时刻马上就要来临。蒂波特，准备动手吧，把那条绳索挂到树上，以确保绞刑可以万无一失。我们共同敌人的末日就在此时。现在，好布鲁因先生，在我喊行刑口令的时候，一定要看住列那狐，不要让他逃脱。”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狐狸张口说道：“尊敬的国王与王后陛下，以及各位前来看我被处绞刑的大臣们，请执行你们对我的恩赐吧。我将赤裸裸地袒露我的胸怀。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因我犯的过错而责备我，我的死将带给大家和平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