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列那丁怎样离开马拉帕杜斯，失去了他所有的家业？他又是如何化身为医生、治病救人？

列那狐把自己的两个孩子列那丁和罗素尔送到离马拉帕杜斯很远的一片林子里，他分别给了两人一大笔财富。列那狐对两个孩子的教育一直很尽心，因此，两个孩子动身时，已经是熟谙世故。列那狐的教育主要包括他们该如何尽可能多地行骗，此外，他还要两个孩子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自己的两个仇敌——豹子和水獭，替父报仇。

列那狐最终撒手人寰。当孩子们听到父亲死去的消息时，他们不仅没有痛哭流涕，反而每天争吵不休，叫嚷着怎样分割家产，他们用最难听和最恶毒的话攻击彼此。很快，他们争夺家产、彼此不和的消息传到列那狐的宿敌——柯拜特秃鼻乌鸦的耳朵里，他立刻赶往树林，在那儿，关押着一大批重案犯。他找到了格里狼、蒂格尔虎和熊，他们聚在一起，开始商议对策。秃鼻乌鸦非常开心，他对这些人说：“先生们，看看我带来一个多么振奋的好消息。列那狐的毕生积蓄都留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现在，这两个儿子正在为分家产而争吵不休呢。”

“太好了，”熊说，“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听说列那狐生前积攒了大笔财宝，假如外界的传言是真的，他的城堡里一定有数不清的财富，他的孩子们肯定一时分割不完。现在，我们一定要动用我们的智慧和勇猛夺取他们的财富。”

想到即将到手的财宝，这些人不禁兴奋异常。他们商量出一个计划，准备一等夜幕低垂，就前往列那狐的家中行窃。柯拜特说，他会带路，带领这些人找到列那狐的家。当然，如果财宝到手，也要算他一份。

于是，天刚刚变黑，这三个窃贼就由柯拜特乌鸦带路，赶往列那丁和罗素尔的家。到了那儿，他们发现列那丁和罗素尔正蹲坐在院子中央，每个人周围都聚集着一大群家丁，双方正处于对峙的状态。这些窃贼，个个身体强健，根本不把这些弱小的狐狸放在眼里。于是，他们一边狂嚎，一边径直扑向对峙的这两只狐狸。闪躲不及的罗素尔当场被他们杀死。另一只狐狸列那丁，看到敌人的阵势这么强大，吓得趁乱逃走了。狼、熊、虎开心不已，因为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列那狐的巨额财富。现在，他们摇身一变，成了这个国家最富有的人，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至于是否触犯了法律，他们才不会介意呢。接下来就是如何瓜分这笔财富。现在他们面临着与列那狐的两个儿子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将这一大笔财富分得公平，这远比将财宝一分为二要艰难得多。因为，现在参加瓜分的人数有三，并且，这三个人个个都很凶残，骁勇无比。虽然之前他们已答应会分给柯拜特乌鸦一份，但现在，他们早已将这个许诺抛到九霄云外。

首先，他们将列那狐的所有财宝堆成一堆。然后，他们准备瓜分这些财宝。他们决定每个人轮流走过去，从中选择出自认为最好的那个财宝，每人每次只能拿一件。但，现在的问题是，谁该第一个来挑选财宝。蒂格尔虎说，他应该是第一个挑选财宝的人，因为他出身名门，系古老悠久的家族之后，他的血统要比狼、熊高贵得多。熊则列举出自己的一大堆先人，这些先人的身份地位丝毫不亚于蒂格尔虎提到的那些先祖。后来，这三个人一致同意用抽签的方式做出决定。格里狼很幸运地抽到了第一个签，他说自己根本不屑争辩谁出身高贵的问题，也不介意身世地位这些虚幻的东西，他关心的只是他抽到了第一个签，他应该是第一个去挑选财宝的人。听狼这么说，熊和虎勃然大怒，他们两个一齐扑向狼，激烈的战斗旋即爆发，这场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与此同时，国王的儿子、年轻的王子殿下已经率领着一支部队，日夜兼程地赶赴列那狐家，快到门口的时候，王子听到了巨大的喧嚣声，他与士兵们走了进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看到狼、熊和虎在互相争斗时，严厉地呵斥道：“这么晚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勾当？如果你们争斗的消息传到国王的耳朵里，相信我，你们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听王子这么说，三个人暂时停止了争斗，他们分辩道，其实他们的行为并不是偷窃，千万不能让国王陛下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些财富本该属于国王陛下。但王子可不吃他们这一套，他说他们将面临被驱逐的命运，他会把所有财宝带回朝廷，亲自献给国王陛下。眼见到手的鸭子飞掉了，这三人会作何感想，本故事并不想多费笔墨。我们现在重点关注的主要是列那狐之子——列那丁的命运。

虽然列那丁侥幸逃脱一死，但他并没有打算放过那些杀死罗素尔的元凶，他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定要为罗素尔报仇雪恨。尽管他深知自己目前人单力孤，并不是这些猛兽们的对手。那天晚上，他一直拼命逃窜，一路上他没遇到任何可以搭话的人。但是，让他欣喜若狂的是，在一个小池塘附近，他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口边站着的正是他父亲的好朋友格里巴德的儿子布洛克特。两个人见面分外开心，尤其是布洛克特，他非常乐于助人，喜欢帮助蒙难的朋友，这让他感到十分满足。列那丁一路逃命，此时已疲惫至极，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布洛克特马上给他拿来鲜肉，两个朋友边吃边商议着列那丁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列那丁现在十分沮丧，感觉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不清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两个人计划和权衡了许久，最后决定先由布洛克特陪同列那丁，投宿到公路旁的一间小旅馆里。在那儿，至少列那丁每天都有饭吃，而且晚上还有睡觉的地方，但条件是，他必须要帮厨师做事，还要打扫整个旅馆。列那丁非常高兴，心想他总算有地方落脚了。可是，唯一不足的是，这家旅馆提供的饭菜实在简陋。列那丁要想吃饱，就只能抽空打些牙祭改善一下伙食。不过，列那丁想，这应该不是难事，白天要工作，不能去外面，等到了晚上，他再偷偷溜到院子里，抓只鸭子、鹅或母鸡什么的解解馋。打定主意后，列那丁由布洛克特陪伴，动身前往那间小旅馆。到了那儿后，布洛克特先领列那丁去见这家旅馆的主人，向他讲述了列那丁的不幸遭遇。布洛克特还暗示列那丁，他一定要和把守大门的两个门卫格里姆洛克、马斯蒂夫搞好关系。帮列那丁安排好一切后，布洛克特告辞离开，回到自己家中。

转眼几周过去了，列那丁过得非常愉快。当然，他会不时趁着夜色偷偷溜出去，捕杀个家禽或野鸭什么的解解馋。他也继承了他父亲的老奸巨猾，每次都不忘给格里姆洛克、马斯蒂夫分上一份。这样，时间久了，他与这两人也渐渐混熟了，他现在可以大摇大摆、随心所欲地出入大门。并且，他还趁着在厨房帮忙的间隙，瞄准机会，顺手牵羊偷些美味。终于有一天，他的行为露馅了。因为，最近厨房里莫名其妙地总是丢东西，这不免让厨师产生了警惕。其中，一个大厨就把怀疑的对象锁定在列那丁身上，认为列那丁就是偷肉的贼。一天，当列那丁鬼鬼祟祟地怀里揣着一只肥鸡腿（这只肥鸡腿本来是主人的午餐）偷偷溜出厨房时，被逮了个正着。大家都斥责列那丁，骂他恩将仇报，不识好歹。

列那丁非常沮丧地离开这家小旅馆。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傻瓜，是贪婪导致了他现在的无家可归。他不辨南北地走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这样，他一直走到天黑，走得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却找不到一寸地方来遮风挡雨。最后，他实在走不动了，在一截篱笆旁边，他累得瘫倒在地，呼呼地睡了整整一个晚上。拂晓时分，他朦朦胧胧地听见了公鸡的啼鸣声。对他来讲，此时公鸡的声音简直就像音乐般美妙动听。因为，如果他可以抓到这只鸡，他马上就可以饱餐一顿了。狐狸的运气真是不赖，这只调皮的公鸡碰巧离开了自己的家，在一片玉米地里玩耍。列那丁轻松地抓到了这只鸡，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大餐。吃完后，他感觉心情比离开小旅馆时轻快了好多。现在，他打定主意，决心到自家附近找个地方住。他想，过了这么久，他的仇敌应该不会再关心他的行踪。他可以姑且在朋友家落脚，也许他的朋友们会有一些好主意。想到这儿，他向家的方向走去，很快，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老宅子附近。当他爬过洞口，看到那些他年少时就非常熟悉、承载了他无数欢乐的河流和篱笆时，禁不住泪如雨下。

在一条他过去常常散步的小径上，他遇到了费尔利姆——卢克劳夫人的儿子。他们二人从小就是密友。前面已经说过，老列那狐在世时，要不是卢克劳夫人的机敏和无私帮助，老列那狐可能早已命丧西天。费尔利姆一看见列那丁，就用坚定的口气对他说：“我亲爱的朋友，看到你精神抖擞、身体健壮，我真的非常欣慰。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条不妙的消息，你的行动范围已经被明令限制，你不能再自由出入了。告诉我，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看看我怎样帮你。”

狐狸向他的朋友费尔利姆表示感谢，并向他讲述了自己离家后的遭遇：他一无所有、潦倒穷困；为了混口饭吃，他给别人打杂、做零工；并且，由于思念自己的家乡，他总是很忧郁。说这话时鲍德温驴子碰巧经过，只见鲍德温气宇轩昂，身披金丝织就的外套，长毛绒的裤子，白色的丝质长袜，一头银发闪着亮光。

“看那边，”费尔利姆说，“现在，一位智者正经过我们身旁，或许他会带给你些启示。鲍德温驴熟知各种草药的功效，治愈了无数疑难杂症。而且，他不计酬劳，只要给他谷草，他就会很开心。”

“嗤，”列那丁很不以为然，“那头蠢驴!他在田野里常被人捉弄、耻笑，就连天上的鸟儿都看不起他，我怎么能指望他呢？”

“此言差矣，” 费尔利姆回答，“他现在要去救治法拉坡伯爵，伯爵患了非常严重的痛风，他只信赖鲍德温的医术，还把鲍德温推荐给自己的朋友们。这些人只要一有个小毛病，就会立刻派人找鲍德温为他们看病。因此，即便是一头驴子，只要他有胜过寻常人的地方，又懂得如何处世，他就绝不是一头蠢驴。”

“可是，是谁教给他这些道理呢？”狐狸很诧异，“他怎么能做得这么好？”

“厚颜无耻!”费尔利姆说，“还要胆子大，敢于发表自己的见解——这方面，希腊人最擅长。这样，别人不敢表达的想法被你说出来，你一定会受到众人的景仰。还有，在说的时候，要讲策略，让这个王国的所有傻瓜们都觉得你说得在理。我曾研习过各种草药，自认医术还不错。每当这个国家的贤士生病，都会请我去给他们看病把脉；而鲍德温则负责专门诊治那些傻瓜。现在，要是你留心这个世界，贤士少得多么可怜，愚蠢的人又多如牛毛，你就不会感到奇怪，为什么我现在常常食不果腹，而鲍德温却可以锦衣玉食、享尽荣华。那些傻瓜总是渴求新鲜的事物，他们根本就不做长远的考虑。如果你碰巧看到一份文件——一品脱的墨水是世上最好的东西——然后，再对它大肆鼓吹，给它起个响当当的名字，声称这墨水包治百病，再付给几个人一些钱，让他们帮着你鼓吹，事实上，这些人的确做得不赖，你不久就会发现，你已经有大笔财富进账，生活得俨然像一位王子。而事实是，你只不过用了几小块猪油。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些猪油就是灵丹妙药，能治脓疮、痛风和许多疑难杂症。那些生病的人，或者是认为自己生病的人，可能无法吞咽下哪怕一小口酒，但他们都会非常乐意把那些油脂涂抹在自己的皮肤或是骨头上。”

“我倒是很想成为一头驴!”列那丁感慨着，“我这方面的技艺丝毫不亚于鲍德温，我应该成为富人和贵族们的宠儿。”

“听听我的建议吧，” 费尔利姆说，“我倒有个不错的主意。我有很多探针和包扎用的夹板，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小刀、剪子、药草，这是干我们这个行当必不可少的器械。我会用这些器械修剪你的尾巴，把你的皮肤涂成黑色，再给你戴上一副羊毛制成的假发，让你改头换面。这样，即便你老爸列那狐在世，恐怕也认不出你这个亲生儿子。然后，你逢人便讲你来自于西班牙的一座城镇，世代以行医治病为生。你可以治愈任何疾病。然后，我会假装去找你看病。我欠缺的是厚脸皮和巧舌如簧，但这些恰恰是你所擅长的东西。如果我们不能像我们的朋友鲍德温那样善于伪装自己，那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好，就照你说的办，”狐狸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我们一定可以成功。我们两个人结成同盟，得到的好处大家平分。可是，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采取行动呢？”

“事不宜迟，我们要马上动手。” 费尔利姆回答。于是，这两人花了几天的时间做准备。费尔利姆先是把列那丁的尾巴剪短，把他的全身涂上黑色，还给他戴上假发，掩盖好他的头和耳朵。这样一来，任何眼力好的人都看不出他是列那丁了。一切准备就绪，二人并排坐下，思考着他们在第二天怎样瞒天过海，美梦成真。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最好的办法是由列那丁假扮成皮旦特医生，虽然，这位皮旦特医生从没接受过高等教育，但他的身世和血统却非常高贵。此外，还要把他的经历印刷成册，要大力吹嘘他在西班牙的治病经历，他是如何使垂死的病人起死回生，并且还做过国王的御医，为数不清的王子们治病。那些王公贵族得了头痛脑热，都会派人请他看。他还周游过全世界，精通数十门语言。他还要说明一点的是，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治病救人，行善积德，不图任何回报。一切都谋划好后，他们开始在森林里的大树上到处张贴告示，小动物们看到后，奔走相告。同时，费尔利姆开始了下一步的计划。他在森林里逢人便说，这位伟大的皮旦特医生医术有多么高超，可以把人从死神的手里拉回来，并且，说这话时，费尔利姆信誓旦旦，说得活灵活现。那份张贴的告示再加上费尔利姆的鼓吹，给森林里所有的动物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