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狮子国王举行最高庭审，格里狼和他的妻子、柯蒂斯猎犬和詹科列公鸡向狮子国王控诉列那狐的恶行，要求讨个说法。

最高庭审的举行是在春天。山间的溪水欢快地流淌，树木吐翠、鲜花怒放，田野好像披上了一件五颜六色的长袍，小鸟唱着甜美的歌儿在树枝间飞来飞去。此时，百兽之王的狮子端坐在沙丘宝座上，打算将他的臣民们召集到一块儿。他派人将他的命令下达给每个臣民。事实上，臣民们谁都不敢不听他的命令，因为不听就是冒犯狮子大王，那样的话，他们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因此，所有的动物们，不管是大动物还是小动物，不管他们是住在树林里，还是住在溪谷边，都成群结队地去参加这次庭审。但列那狐可不会去理睬狮子大王的命令，他对那些身居高位的权贵们向来如此。尽管在那些人看来，这简直是莫大的伤害和侮辱。但对于列那狐而言，让他像其他人那样去觐见国王，感觉可不怎么妙。如果他那样做了，他一定会觉得自己的生活毫无价值，根本不像那码事。

现在，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动物们聚在坟地当中的法庭上，他们当中几乎没有人是列那狐的朋友。每个人都指控列那狐，说他是个奸诈狡猾的恶棍。其中，格里狼的指控最为激烈。他有一帮结义弟兄，这些人对格里狼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他的话充满了智慧。格里狼说：“尊敬的陛下，圣明的国王，请允许我敦请您屈尊看一下那只狐狸对我、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们，还有我们狼族所犯的罪行。陛下，当我的孩子们还在柔软的沙发上熟睡时，那只狐狸偷偷溜进我的房子，粗暴地对待他们，致使他们失明。当罪行败露时，他不仅大方招认，还丝毫不感到愧疚，并且大摇大摆地走掉，然后躲藏到自己的洞穴里，来显示他对陛下您与法律的蔑视。至尊的陛下，您的每个臣民都知道这件事。但，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他所犯的罪行令人发指，远不止我向您讲述的这些。陛下，我在尽最大的努力压抑自己的愤怒，因为我希望他可以改邪归正，我还希望您可以替我们伸张正义。”

格里狼的话音刚落，柯蒂斯猎犬就跑过来开始他的控诉。事情发生在隆冬时节，四处挂满了寒霜，找不到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那只狐狸偷走了他唯一的一块饼，而这块饼原本是他救命用的。

柯蒂斯的话还没说完，蒂波特猫已经滚到国王的面前说道：“陛下，我必须要说，那只狐狸并没我们说的那么邪恶。在座诸位有谁敢说自己是百分之百的清白呢？柯蒂斯讲的那桩偷盗发生在几年前，虽然我现在不再介意，但事实上那块饼是我的，并不属于猎犬。我是趁守夜人熟睡的时候，从一间磨坊里偷出来的。”

林克斯山猫听到蒂波特的话，马上站起来反驳道：“蒂波特，你难道认为列那狐不应当为这些指控负责吗？为什么？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个贼，并且手上沾满了鲜血，他毫无仁爱之心。他目中无人，甚至连国王陛下也不放在心上。他会为了得到一只鸡腿而不惜赔掉自己的名誉和地位。现在我想告诉大家的事只不过发生在几个小时以前。你们看到克沃德野兔了吗，他正站在国王陛下的面前。列那狐对野兔讲，他会教野兔唱首歌，然后他叫野兔坐下，蜷起腿，大声叫喊'相信你!我相信你'。我听到喊叫声后走过去，他们两个人还在那儿。当我走到距离他们更近的地方时，我发现列那狐已经离开原处，悄悄向野兔靠近，眼看他锋利的爪子就要扼住野兔的喉咙。如果我不及时赶到，野兔必死无疑。噢，圣明的国王，如果您不运用法律的利器严惩那只狐狸，您每一个高贵的子女将来都必将背负骂名，这也会给您素来公正的执法涂抹上污点。”

“呜呼!林克斯先生，”格里狼说，“你说得太好了，应该让那些期望和平的人们心里感到踏实。”

这时，格里巴德獾略带怒容地喝道：“格里狼，你这卑鄙的家伙，别说得那么动听了。你凭什么将一切都归罪给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要意识到，你的所作所为才十足是个大恶棍，会轮到你来祈求宽恕的。你不止一次地用恶毒的话中伤列那狐——恶毒之深远远超过我的想象。还是让我帮你回想起你做过的一些勾当吧。”

“你一定记得自己是如何骗吃列那狐的比目鱼的。当时，列那狐在大车上，他扔下了一条比目鱼，刚开始你吓得直往后退。接着，你贪婪地吃掉了那条美味的鱼，给列那狐留下的只是你吃剩下的鱼骨头。还有那块肥得流油的咸肉片，你吃光了它。当我的一个亲戚想要分享一点的时候，你讥讽他说：年轻人，你会有自己那一份的。但事实是，他什么也没有吃到。虽然他冒着生命的危险最终品尝到了咸肉片的滋味，但他险些被困在人类设下的陷阱里，能够逃脱也是他命大。我恳求法庭对此做出裁定。”

“回过头来看看克沃德野兔的伤心事，不过在我听来这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如果一个人能够好好上学读书，并能顺利完成作业，那么有谁谴责做老师的将此人当作傻瓜用棍棒来进行惩罚呢？这些读书的，如果不用鞭子抽，是不会好好学习的。”

“哦，最后再看看柯蒂斯猎犬的指控。他说自己好不容易在隆冬时节搞到了一块饼。那个季节确实很难弄到食物。不过我觉得他还是不讲这件事为妙，因为我们大家已经知道，那块饼本来是他从别人那儿偷来的，是不义之财。谁会为此谴责列那狐呢？列那狐只是取走了被偷盗的东西。严格讲，他并没犯法。不过，要是狐狸杀死了柯蒂斯猎犬，他倒确实触犯了法律。但出于对陛下的敬爱，他没那么做，因此他并没犯法，尽管他也并没有因此得到一点点感谢。啐!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中伤他？我亲爱的朋友出身高贵，是一只纯种狐狸。我不要再听你们的谎言了，因为国王会运用他的智慧平息这件事的。列那狐不喜欢伤害任何人，他一天只吃一顿饭，像僧侣那样生活。别人跟我讲，他已经有一年时间没吃肉了。他离开自己的城堡，现在住在一间简陋的棚屋里。他已经发誓不再猎杀，还把自己的财富全都送给了那些穷苦的人。他现在只是靠好心人的接济为生。”

早在獾（列那狐的亲戚）结束他的长篇大论之前，人们就注意到又矮又胖的詹科列公鸡踉踉跄跄地从山上走下来，身后还有只棺材，上面放着一只小母鸡的尸体，母鸡的头显然是被狐狸咬断的。现在，她的头正要被拿给国王看。

詹科列公鸡走在前面。他的样子似乎非常悲痛，他一边走，一边使劲地用翅膀拍打自己的双脚。棺材的两旁还有两只母鸡，看上去样子也十分悲伤——其中，每只母鸡手里都擎着一盏蜡制的灯。这两只年轻的母鸡抬着棺材，她们悲恸的神情令群山都为之哀鸣。当这群鸡走到国王面前时，为首的詹科列公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伟大的国王陛下，请屈尊倾听我的诉说，您一定要严惩那只狐狸，还我和我的孩子们以公正。事情发生在初春，天空晴朗，我的心情也异常快乐和兴奋。这种兴奋来自我血统的高贵、生活的富足。当时，我们全家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我们的院子四周砌了高高的围墙，有六只健壮的狗在墙边守卫着我们全家人。我们似乎没有任何理由感到畏惧。可是，那个魔鬼列那狐却时常翻过围墙，溜到我的院子里，每到这时，我都会让我的那些狗去把他赶跑。有一次，那些狗抓住了他，把他教训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很久没再露面。有一天，他冒充成一个僧侣，再次出现在我的家里，手里还拿着一封盖有王印的短信。信上说，陛下您已经用武力使您的王国实现和平，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罪恶的事情发生。那只狐狸还说：'詹科列，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惧怕我了，因为我已经对天发誓不再吃肉。我现在老了，活不了多久了。'说完，他就离开了。听了他的话，我心花怒放，赶紧把我的孩子们叫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之后我们一起来到院子当中。但事实是，那只狡猾的狐狸根本没有离开，他正躲藏在灌木丛里。他冲到我面前，很快又扑向我的一个孩子，然后，他叼着我的孩子逃走了。这使我悲伤不已。他这么想要置我于死地，就连我的那些猎犬也不能使他退缩。他日日夜夜地守在我家门口，想抓住机会逮到我们，现在他终于得手了。几小时前，在他和我的那群猎犬撕扯的时候，我可怜的孩子命丧在他的利爪之下。陛下，这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幸；我恳求您，公正的国王陛下，请站在我的立场上，让我那死去的孩子能够安息吧。”

这时，国王发话了：“格里巴德先生，你已经听到冒充僧侣的那个人正是你的亲戚了吧？他的不吃肉只是假象，看看他的所作所为吧。现在，大家听我讲，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让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至于你，詹科列，我们已经知晓你的事了，要相信公正的存在。我将和贵族们一同协商，在纠正你们大家过失的同时，也会用最恰当的方式惩办你们指控的罪犯。”

随后，大家唱着挽歌，将母鸡的尸体安葬在墓地里，上面盖有像玻璃一样光滑平整的条石，条石上刻有这样的文字：这里安息的是詹科列的孩子科派，她是为列那狐所杀。请为她哀悼吧，因为她的生命是这么短促而令人悲伤。

现在国王派人捎信给他的大臣们，想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看该用何种方式惩治那只卑鄙的狐狸。所有大臣都一致认为，应该把那只狐狸送上法庭，用庄严的方式指控他的罪行。还有，应该让布鲁因熊出马，去传唤那只狐狸。

于是，国王命人将布鲁因熊找来，对他说：“布鲁因先生，请牢记我们的忠告，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那只狐狸诡计多端，他会假惺惺地讨好你，让你中他的圈套。他有一箩筐的诡计，虽然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但假如你不好好地运用你的智谋，你的下场就是被他嘲笑和奚落。”

“我的陛下，”布鲁因熊说：“我倒要会会那只狐狸，我要让他知道，我可不会轻易上当。”

于是，布鲁因熊高高兴兴地出发了，如果他还能这么情绪高昂地回来，我们倒可以好好地听他自吹自擂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