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妙出逃

在雷格里的庄园里，汤姆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便被冷酷的雷格里赶到地里干活。所有的黑奴都被逼迫着不分昼夜地干活，连礼拜天也不得歇息。汤姆天天企盼着能有一个救赎他的人出现，然而他这个心愿却总是化为泡影。

一天晚上，汤姆坐在一堆快要熄灭的柴火旁边读《圣经》。以往他常常为里面的话语感到激动不已，然而今天才刚翻了几页，他便觉得兴致索然。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它塞进了口袋里。这时，一阵粗野的笑声惊动了他，他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的是雷格里。

“哼，伙计，看来你也发现你的宗教不灵了吧？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而你那又蠢又笨的脑袋瓜儿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真是悲哀！”

这种冷酷的讽刺比饥饿、寒冷以及严刑拷打更令人痛苦，汤姆只好沉默着。

“得啦，汤姆，我看你还是放聪明点儿吧，把那本破书扔到火里烧掉吧！”

汤姆态度坚决地说：“上帝绝对不会允许这么做的！”

“你认命吧！你的上帝是不会来帮助你的！我看你还是听我的话吧！”

“不，”汤姆毫不妥协，“我一定要坚持我的信仰。不管上帝保不保佑我，我都要相信他！”

“你就等着瞧吧！”说完，雷格里转头就走了。

从那之后，汤姆又恢复了过去那种愉快和灵活的样子，而且态度变得比以前更加镇定自若，似乎任何凌辱和痛苦都无法搅乱他平静的心态。

“汤姆到底怎么了？”雷格里问山宝，“前两天还垂头丧气，现在这么又精神了？”

“我也说不上，老爷，恐怕是打算逃跑吧。”

雷格里狞笑道：“那就让他试试看吧！”

山宝谄媚地笑道：“没错，我们的猎狗都饿了，可正等着吃他的肉呢！”

当天晚上，雷格里心血来潮，往黑奴村巡察，他走到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听见有人唱歌，便停下脚步。

“这些倒霉的赞美诗真可恨！”雷格里自言自语道，“哼，又是汤姆！”他奔到汤姆面前，扬起鞭子，二话不说，朝汤姆的脑袋和肩膀打去。不过在汤姆看来，鞭子只是打在肉体上，无法打进他的心里。所以他毫无畏惧，任由鞭子肆意地打在自己身上。这反而让雷格里不知所措，他彻底明白了，汤姆是一个特殊的黑奴，永远也无法让他屈服。于是，他收起鞭子，愤愤地离开了。

这天夜里，汤姆那间小屋子里的人都已入睡，突然，他从窗户边看到凯茜向他招手叫他出去。

“过来，汤姆，”汤姆出去后，凯茜用她的小手抓住汤姆的手腕，使劲地拽着他往前走，“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啊，凯茜小姐？”

“他睡得像死猪一样，”凯茜低声说，“我在他喝的白兰地里放了麻醉药，要是多放点就好了，就不用来找你了。可是现在，我的胳膊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你快跟我来，后门没有锁，那里有把斧头，他的房门正开着……”

“千万别做傻事啊，凯西小姐！”汤姆拦住匆匆往前走的凯茜。

“可是你得替那些苦命的黑奴想一想啊，”凯茜说，“我们可以让他们得到自由，到沼泽地里找个小岛住在一起。听说从前有人这样做过。无论什么样的生活也比这儿强啊！”

“不！”汤姆坚决地说，“不！上帝决不会答应我们这样做的，我宁愿在这里遭受苦难，也不愿伤害任何人。”

“那我自己动手！”凯茜说着转身就走。

“哦，凯茜小姐，”汤姆跪在她面前央求道，“看在上帝的分上，爱我们的敌人吧！”

“爱？”凯茜的眼睛里冒出仇恨的火焰，“爱这样的敌人！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就绝对做不到！”

“是啊，小姐，你说得没错，”汤姆扬起头来说，“可是上帝赐给了我们爱，这种爱让我们为世上所有的人祈祷，包括我们的敌人！”他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仰望着苍天。

凯茜的要求遭到拒绝后，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切实可行的计划突然闪现在她脑际，使她充满了希望。她把计划悄悄地告诉了汤姆，并决定要试一试。

汤姆双手交握，说道：“愿上帝保佑你！”

雷格里那幢房子的顶楼冷清空旷，而且由于长期没人在上面居住，更是笼罩着一股阴森的气氛。屋内到处是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一些杂物东倒西歪地堆放在那里。前几年，一个女黑奴触怒了雷格里，被囚禁在这里好几个礼拜。顶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黑人们谁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他们是知道的——后来，那个女人的尸体从顶楼被抬了出去。从那以后，大家开始传说顶楼上常常闹鬼。

宅子里的人慢慢地就没有人敢上顶楼的楼梯了。凯茜正想借雷格里的迷信心理，来让她和她的难友获得自由。

凯茜的卧室就在顶楼的正下方。有一天，她大张旗鼓地让人把她的家具和零碎东西搬到离顶楼很远的房间里去，恰巧遇到雷格里骑马从外边回来。

“喂，凯茜！”雷格里喊道，“你在搞什么鬼呀？”

“没什么，想换个房间。”

“到底干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我最近总是睡不好，想换个地方。我想这件事你是不怕的，最近每天半夜之后，我老听见顶楼上有人惨叫，还有扭打的声音。”

“顶楼上有人？”雷格里惴惴不安地问，又强作镇定，“什么人啊，凯茜？”

凯茜扬起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的脸说：“对哦，雷格里，那是什么人啊？我正要问你呢！”

雷格里大骂了一声，扬起马鞭向凯茜抽去。她闪过鞭子，跑进了房内，又回过头来说：“你到那间房里去睡一下就知道了。”

雷格里用大吵大闹掩饰自己的恐惧，凯茜心里明白，他已经中计了。从那之后，她便使用一连串巧妙的办法，不断扩大这件事的影响。

凯茜在顶楼的一个洞眼里塞了一个破瓶子，只要一有微风吹动，它就会发出十分凄凉的悲鸣；风大的时候，就会发出厉声的惨叫。

仆人们也不时听到这种声响，因此，很自然地使他们联想起从前那个鬼故事来。人们口耳相传，一种疑神疑鬼、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氛很快便笼罩着整个宅子。

尽管谁也不敢对雷格里提起它，可越是这样，雷格里越是感到恐怖气氛像空气一样包围着他。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雷格里正在客厅壁炉边烤火，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呼啸着的风从烟囱里倒灌进来，卷起一团团烟尘，仿佛后面有一大群阴魂追来。

“这种声响不是风就是老鼠，”雷格里说，“该死的老鼠闹起来可厉害啦！还有那风——风的声音说像什么就像什么。”

凯茜不作答，只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他。雷格里极不耐烦地问道：“喂，你这个女人倒是说话呀！”

“老鼠能把你上了锁的门打开吗？”凯茜幽幽地说道，“而且还一步一步地走到你的床边，向你伸出手来？”

凯茜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雷格里不放，说完之后，她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他的手。雷格里大骂一声，往后一蹦，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看没有这种事吧？”

“噢，没有——当然没有——我说过有吗？”凯茜带着嘲笑的意味。

“可是，到底有没有？凯茜，你见过吗？顶楼上到底有什么，你快说出来吧！”

“你要是真想知道，就自己到那间房里睡一晚！”

说着，凯茜推开过道的门，站在门口倾听。

“快过来，”凯茜一边低声唤道，一边拉着雷格里走到楼梯脚下，“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疯狂的尖叫声，那是从顶楼上发出来的。雷格里吓得脸色苍白，两腿直打哆嗦。

“你看是不是该把手枪拿来？”凯茜冷笑道，“你最好现在就上去。你听！他们又闹起来了！”

“我才不上去呢！”

“根本就没有鬼呀，去看看吧！”说着，凯茜一下子蹿上了螺旋楼梯，回过头来望着雷格里直笑，“来呀，不会有鬼的！”

“我看你就是个魔鬼！”雷格里大声骂道，“回来，你快给我回来！”

凯茜根本不理会他，一边疯狂地笑着，一边蹿上楼去了。雷格里听见她打开通往顶楼的楼门。一阵狂风卷下楼来，吹熄了他手中的蜡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更加恐怖的叫声，好像就在他耳边回响一样。

雷格里发疯似的逃回了客厅。不一会儿，凯茜也跟着进来了，就像一个复仇之神，她的脸色惨白、冷酷，眼睛里闪着可怕的光芒。

“凯茜，你看见什么了？”

“我只是上去把门关上，我也不敢进去。你说，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凯茜故意问道。

“别问我！我不知道！”雷格里既惊慌又愤怒。

原来，那天晚上，凯茜早料到会刮风，就事先跑上顶楼把窗户打开了。门一打开，风自然就会从楼上直窜下来，把蜡烛给吹灭了。凯茜故意营造一种恐怖的氛围，让雷格里信以为真。从那之后，雷格里宁死也不敢上顶楼了。与此同时，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凯茜便小心翼翼地把她和爱默琳的衣物以及一些食品转移到顶楼上去。一切准备好后，只等合适的时机执行既定的计划了。

逃跑的时机终于来了，这天，凯茜和爱默琳商量着准备开始行动。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打好包袱后，凯茜对爱默琳说，“我们从后门悄悄溜出去，从黑奴村旁边经过，山宝和昆宝一定会看见我们。他们追上来，我们就往沼泽地里跑，那样，他们就不会再追了，一定会返回去报信，并把猎狗放出来追捕我们。这时，他们肯定会乱成一团，我们便趁机溜到大宅子后门的那条小溪边去，然后回到后门附近。这样，我们就可以把猎狗甩掉，因为流水是留不住人的气味的。宅子里的人都出去追我们了，我们便可以大摇大摆地从后门跑回顶楼上去。我们得在顶楼上住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你知道，他一定会翻天覆地地去追捕我们，把别的庄园上的监工都找来，进行大规模的搜索。雷格里老是向人家吹牛，说他的庄园上从来没有逃走过一个黑奴，那就让他慢慢地去搜吧。”

“你想得真周到，”爱默琳说，“要是别人，肯定想不出这么完美的计划来！”

于是两个逃亡者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大宅子，在苍茫的暮色中，从林子旁边一闪而过。一轮新月挂在天幕上，从而延缓了黑暗的降临。果然不出凯茜所料，她们刚走到庄园沼泽边缘时，就听见后面有人吆喝，叫她们站住。然而，那不是山宝，也不是昆宝，而是雷格里。一听到吆喝声，她们加快脚步，一道跑进迷宫般的沼泽地里去了。沼泽地又深又黑，没有人帮忙，雷格里是追不上她们的，只好返回庄园把奴隶们都召集过来。

不久，便有一帮人熙熙攘攘地走出大宅子，有的举着火把，有的牵着猎狗，有的为了讨好雷格里，跟在雷格里身边为他献策，还有一些仆人跟在后面凑热闹。队伍浩浩荡荡朝沼泽地进发，一路上人喧犬吠，喊声震天……凯茜和爱默琳趁机从后门悄悄地溜回空荡荡的大宅子，跑进了客厅。透过窗户望出去，只见那帮人正从沼泽边上慢慢散开来。

“不用着急，他们全都出去追我们了。我们先在客厅里待一会儿再上楼去。”凯茜镇定地说着，一边从容不迫地从雷格里一件外衣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现在让我取一点儿钱做路费。”

说完，凯茜随即打开写字台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叠大面值的钞票，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凯茜拿完钱后，便和爱默琳上了顶楼。

“你要记住，万一他们上楼找我们，我们就装鬼吓他们，你千万不要慌张。”凯茜嘱咐道。

“你有把握他们不到顶楼上来搜查吗？”

“依我看，雷格里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凯茜说，“他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至于那些下人，他们宁肯站着被枪打死也不敢上这儿来。”

“嘘！”爱默琳见追兵已经返回，不禁打了个冷战。

“根本不必害怕被他们听见，”凯茜说，“我们只管闹出声来，这样他们会更加紧张。”

寂静的午夜笼罩了整个院子，雷格里一边埋怨着，一边嘟囔说第二天一定要狠狠地报复。